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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汶的随从们不敢多耽搁,跟随过去侍候。一群人很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周围寂静下来。
“郎君,您还是先回去歇歇,找个医官来瞧瞧吧,别折腾严重了。”他紧张地打量着脸色发青的主人,劝说道。
“不用,刚才是气急了,现在没事了。你去调集一百个人手,连夜护送我出城,人人都备马,带上干粮。”赵源深深地吸了口气,疼痛减轻了些,感觉还能支撑。他一面吩咐着,一面快步朝外面走去。
刘桃枝知道主人的脾气一旦上来,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扭转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飞奔着过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出现在京城的西门前。此时已经入夜,城门刚刚关闭,守城的卫兵立即上前阻拦,却一眼认出这支马队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权势熏天的大将军。刚才准备出口的喝斥之声马上咽下肚。
赵源并不下马,只是从腰间取下令符晃了晃。一名负责戍卫的将官很快赶来,给他行了个军礼,问道:“敢问大将军半夜出城所为何事?”
“自是有紧急要务,不能耽搁。”
他身为权臣,在京城辅政两年,说话的分量比傀儡皇帝重多了,何况又身兼京畿大都督之职。将官当然不敢阻拦,更不敢刁难,立即命令打开城门。在十多个卫兵的合力拉拽之下,巨大而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跟着徐徐放落。
“末将恭送大将军出城!”将官再次行礼。
赵源并不耽搁,催马进了长长的城门洞,经过吊桥,很快出了京城。身后的侍卫们一刻也不敢落下,紧随其后出城了。
大雨下了大半天,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泞,不少地方已经积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此时夜空晴朗,一轮初上的新月悬挂在夜幕之中,皎洁的清辉洒落了一地。马蹄踏过水洼,溅起大量水花,将其中倒映着的月色踏得破碎不堪,震颤不已,恍如一片片细碎的鱼鳞。
起初赵源还能加鞭催马,加紧行程,希望能够尽早追赶上陆昭君一行,要回儿子。可是马背上的剧烈颠簸中,他极度不适,胸腔里再度疼痛起来,难以支撑。无奈之下,他只得放慢了速度,以便逐渐捱过痛楚,顺利行进。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分散精力。赵源一手执缰一手持鞭,抬头仰望着夜幕中的那弯月牙,努力地回想着他和牧云相识相遇的往事,寻找着那份弥足珍贵的往昔回忆。从她第一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身影,从她回眸之时那薄怒含嗔的眼神,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从她教他如何骑马……逐一回忆,逐一品味,仿佛陈年美酒,开启封泥之后,醇香的气味袅袅而出,满室芬芳,幸福的滋味溢满了他的心房。
渐渐地,他微笑起来,很甜蜜。
那个战火纷飞的夏天,却仍有一块鸟语花香,景色宜人的所在。她穿着红衣,骑着白马,笑吟吟地朝他而来。湛蓝的眼睛里,荡漾着明媚的笑意,她就像花儿一样俏丽。仿佛国破家亡,一朝沦为平民这样的灾难,都不会令她沮丧绝望。她来到他跟前,恍如刚刚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将无限阳光洒满他的心底。
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他的魂魄被她悉数攫了去,却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79
79、决绝 。。。
就这样,从傍晚走到深夜,从深夜走到凌晨,从凌晨走到晌午。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他终于赶上了陆昭君一行。远远地,能够看到队伍的末尾了。
经过长途奔波,他一夜没有合眼,此时已是疲惫不堪,然而精神却格外亢奋。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母亲,要回儿子,回去讨她欢喜,让她不再悲伤,他就满心底地欢喜起来,快乐得好似枝头上雀跃的小鸟。
刘桃枝不等主人吩咐,就快马加鞭,越伍上前,向陆昭君通禀去了。
没多久,队伍停止了行进,一行人纷纷跪地行礼,但赵源能够明显地注意到,很多人正用古怪的目光悄悄地窥着他,周围似乎弥漫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期待,气氛很诡异。
赵源心中有数,嘴角露出一抹不易令人觉察的冷笑。他从鞍前的袋子里取了佩刀,挂在左侧腰间,刀鞘在前,刀柄向后。而后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马车跟前走去。
“儿子给母妃请安。”
他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一扇车门从里面打开了。他抬头望去,只见母亲坐在车内,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冷漠的弧线,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魔鬼一般可怕的光芒。当年在蓟城郊外的那座小院里,她发现他试图亲吻牧云的时候,也是这般眼神。事隔数年,丝毫都未曾改变。
“儿子的来意,想必家家已经猜到了。也希望家家看在儿子大老远赶来的份上,给儿子个面子,不要再行阻挠了。”说话间,赵源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地与母亲对视,没有丝毫的紧张和胆怯。
半晌,陆昭君终于点了点头,冷笑着说道:“好,好……你上来,你上来。”与此同时地,冲他招了招手。
赵源并不犹豫,起身登车了。车里面同时还有一名侍女,以及抱着孩子的乳母。两个女人一看到他进来,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地朝里面躲避着。
他朝儿子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走到乳母近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小孝瓘被他的举动弄醒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开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奇地望着他。
“瓘儿乖,还记得兄兄吧?别怕,兄兄这就接你回去,让你回家家身边,好不好?”赵源以极温和的语调哄慰着孩子,深蓝色的眸子里流转着柔柔的光华,好似秋水横波,潋滟出无限温情。
两个女人听到他这般言语,俱皆失色,不敢置信地窥了窥他,感觉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的。因此,她们吓得瑟瑟发抖,一步步地往里面退缩着,直到彻底没了后路,脊背顶上了墙壁。只觉得一阵阵阴冷的风缓缓地侵袭而来,慢慢地渗透到骨髓里去。
他微笑着,一步步地逼近,最后终于和儿子近在咫尺。小孝瓘并没有感受到周围的可怖气氛,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和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似乎很喜欢他。因此,他出于本能地想要和这个男人亲近。
很快,小孝瓘的脸上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啊啊”地叫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挣脱了襁褓的束缚,朝父亲挥舞着,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的慈爱。
陆昭君伸手关闭了车门,对乳母吩咐道:“把孩子给我。”
乳母如蒙大赦,慌忙绕过赵源,将孩子递交到她的臂弯里,接着迅速地躲避到角落里,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小孝瓘显然对赵源更感兴趣,他努力地朝父亲伸出手来,小小的身子不安分地扭动着,想要挣脱祖母的怀抱。
赵源跪在陆昭君跟前,说道:“请家家把孩子还给我吧,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冷笑道:“你在威胁我吗?我倒是要看看,你为了那个贱人,能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要六亲不认,连最后一点良心都要泯灭了。”
“请家家慎重措词,不论如何,牧云都是当年和儿子私定终身的女人,还是瓘儿的母亲。儿子虽不想忤逆家家,却更不想让她伤心失望。因为,儿子是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看着她被人欺负被人践踏都无动于衷,那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他的语调很平稳,好似平日里聊家常一样,并没有半点愠怒,半点急躁。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就是为了个女人活着吗?你小时候的那些雄心壮志都哪里去了,都在温柔乡里泯灭了吗?如此儿女情长,将来你父王如何把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交给你?”陆昭君突然激动起来,厉声训斥着,气得两手发抖。
赵源沉默片刻,回答道:“家家何必如此轻贱女人,您又何尝不是个女人?若为了权力和荣耀,连最根本的情爱都不眨眼地抛弃,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禽兽。您难道希望,儿子将来成为一个禽兽?”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请家家放心,儿子不会为了女人活着或者死去,那是最可鄙最可笑的懦夫。儿子心中自会权衡。就像小时候,您所教导的那样,只有掌握了绝对的权利,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就譬如兄兄能够保护您那样。所以,江山和美人,儿子哪一样都要牢牢抓住,绝不会拱手相让。”
陆昭君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儿子,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他很小的时候,经常穿着破旧的衣裳,拎着砍柴的刀,站在屋后的山头上,用极神往的目光仰望着苍穹中盘旋翱翔的雄鹰。每每这时,周围的邻里伙伴们都会吓得四散而逃,生怕被凶悍的鹰抓上天,或者啄去了眼睛。只有他伫立在原地,丝毫不曾惧怕。
她曾问过,“你为什么不怕?”儿子回答说,“我将来要像它一样,高高地飞在天上,俯瞰众生;夜晚时栖息在最高的悬崖上,把万物都踩在脚下,又怎么会害怕呢?”
现如今,他真的长大了,羽翼丰满,她再也无法束缚住他了。想到这里,她免不了深切地悲哀起来。
“阿惠,你太天真了,这世上哪里有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好事。你要真有魄力,不妨杀了你弟弟,这样她就是你的了。问题是,你下得了手吗?”陆昭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冷冰冰地说道。
赵源轻蔑地笑道:“我不是不想杀他,更不是不敢杀他。只不过是不屑于动手罢了。就凭他,又怎可能是我的对手。将来,我自有办法叫他乖乖地把牧云让出来。”
陆昭君沉默了,心中残余的那点母子之情,此时似乎消失殆尽了,她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宠错了人。她最喜欢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不惜和她翻脸。她是否还有继续支持他的意义?她不禁疑问起来。
“家家,把瓘儿还给儿子吧。请您体谅一下牧云,这孩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他叩头恳求道。
她拿定主意,恢复了铁石心肠,不给他任何希冀和回旋的余地。“呵,我偏就见不得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过得滋润。我给你面子,要么,叫她来晋阳,我把孩子还给她。你以后不得再找借口寻她回京城,继续和她苟且寻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