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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赵源颇为意外,眼角微微一动。他眯缝着眼睛,重新审视着这个儿子,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染指皇位?”
“宗室。”
“为什么?”
孝瑜有些犹豫,不过在他的目光鼓励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一个人的野心并非是天生的,就像冬天的种子睡眠于土地之中,促使野心萌发的雨水,就是使这个人接近权力中心。一旦人处于这样的位置,就难免不会被权力所诱惑,迷失了心智,以至于什么都敢做。因为太近了,唾手可得,所以他会冒险一试。”
赵源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儿子看到了您和二叔的例子。”孝瑜鼓足了勇气,毫不畏惧,毫无畏缩地迎视着父亲的目光,徐徐说道:“本来您和二叔可以善始善终,好好做一对兄弟的。可是自从二叔第一次得到了本该属于您的东西,想法就变了,他想要的东西,就越来越多。第一次的得到给了他希望,也增加了他的贪欲。后来如果不是他高居宰相之位,手握京城兵权,感觉大权唾手可得,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赵源听完之后,不置可否,默然片刻。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当时我虽位高权重,可名分上还是个臣子。我在晋阳负责军务无法脱身,邺城政务必须委托他人代管,而我唯一能信得过的只能是自家兄弟,所以不得不用他。等到武定七年秋天,国内平定,我即将改朝换代,他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只会成为麻烦,所以被我主动出手除掉了?”
最后几句,没有任何感情成分,冷冰冰的,好像说的不是兄弟,而是对手,甚至是敌人。
周围的气氛渐渐凝重,令人心情紧张,好像压抑得难以透气,即使烛光的暖色,也无法化解这种冰冷。
“儿子不会这样想,是因为您是个重情的人,如果不是二叔最先动手,您还是会给他一条退路的。”
说完之后,孝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化解了刚才的僵局,“儿子相信,您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最后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出手还击。”
赵源眼中的锋芒悄无声息地敛去,有几分苦涩地笑了,“你猜得没错,你很了解我。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成熟许多。”
长长吁了口气,他又问道:“假如让你来坐皇位,你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孝瑜想了想,暗暗握拳,语气坚定地回答:“让几位叔叔都去外地,出任刺史,不经诏谕不得擅自还京。朝中相权,京畿兵权,决不能落入宗室之手。”
“那你九叔呢?你可和他一起长大,与他交情最好。”
“他也一样,让他去封地,做个富贵闲人。让他留在京中,染指朝政,将来只会害了他。”
孝瑜说完这些之后,终于舒了口气。
赵源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也很欣慰,赞许道:“你能想到这个,不容易,你说得对,以后也要这样做。至于治国治政的办法,我已教过你许多次,相信你早已记在心中了。”
说着,他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儿子那张虽略显青涩,却英姿勃发的面庞,笑道:“你长大了,我不能永远在你身边,迟早是要走的。以后遇到的艰难险阻,都是要你独自去面对的,再也不能依靠别人。我相信,你是个勇敢的,坚韧的,聪明的人,你会走好以后的路的。”
孝瑜再一次酸楚了,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罩住了父亲的手,轻轻摸着,勉强忍着眼眶里再一次积蓄出来的泪水,声音已然颤抖了,“兄兄,兄兄不要这么说……您的病会好起来的,以后的时间还很长,能一直监督着儿子,看护着儿子的……”
“别哭,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赵源为他慢慢擦拭着眼角泛出的泪花,柔声道:“我信得过你,你能当一个好兄长,一个好的当家人。还有孝瓘,以后,就靠你保护着了,千万不可让别人欺负他,陷害他。答应我,无论到任何时候,什么人在你身边说什么样的话,都不要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
孝瑜连连点头,“嗯,儿子记住了,儿子会永远遵照兄兄的话,永远对瓘弟弟好,信任他,保护他。”
“不但要保护好他,还要保护好自己。等你在那个众人觊觎的位置上之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处处都要谨慎提防。”
孝瑜哭得更厉害了。他能听出父亲这话的意思,显然,父亲已经打算让他做继承人了。可是他并没有意外的惊喜,反而越发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好像这担子要迫使他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伟丈夫。
“儿子不明白,您为何,为何要……瓘弟弟是皇后生的,您是最喜欢他的啊?而且,他是嫡出,论理应该由他当太子……”
赵源撑着榻沿,很吃力地慢慢坐起,握住他的双手,望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许多年前,你们还很小的时候,我重伤在身,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是怎样对你说的?”
孝瑜略略回忆,很快想起了,“儿子记得,当时您拉着我和弟弟的手,对儿子说,他是我弟弟,要我今后当个好兄长,保护他,不要他被人欺负,不要他受到伤害。”
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着一种叫做回忆的情愫,很久以前的往事,好像镜花水月一般,隔着一层亮亮的水雾,盈盈朦朦,泫然欲坠。
烛光中,赵源的笑容有点虚弱,却异乎寻常地温柔。他将儿子揽入怀中,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在孝瑜的耳畔说,“瓘儿是个很简单,很单纯的人。我其实从未真正想过将太重的担子交给他,他只要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快快乐乐,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就足够了。你在担负了重担的同时,既要负起责任,也同时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所以,那时候我就这样说。到今天,还是如此。”
“那,皇后那边……”他有些迟疑。
“皇后绝非热衷权势之人,如果不是为了责任,我早就放弃这里的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去了。何必弄得像现在这样,伤痕累累……她会支持你的,也会协助你管理好这个国家。至于你弟弟,如果你信得过他,他就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帮你开疆拓土,为你稳定社稷。就像古话说的那样,‘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说着,他的视线渐渐转向了窗口。明月的清辉透过窗纸漫洒进来,静谧而美丽,让人想要枕着午夜时分的春风,在银色月光下,安宁入眠。
孝瑜断断续续的哽噎声,在他的臂弯处闷闷地传来。孝瑜一贯坚强,很小就很懂事,很沉稳,从来不会脆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哭泣。
他抱着儿子,任由儿子在他怀里流泪,这是第一次,又也许是最后一次。人生中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是宝贵的,值得珍惜的。因此他不再劝说,不再阻止。
他想在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尽可能把以后的事情安排好,不要留下什么隐患,什么遗憾。
“我对不起很多人,也对不起你的母亲。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冷落她,想来,你也在怨恨我。她这辈子,算是被我耽搁了。只是我从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我的眼里只有她,心里只有她,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我和她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又私定了终身。所以后来无论遇到多少阻碍,多少困难,都一直坚持着,从不放弃。能够走到今天,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过了这六年,我已满足了,没有什么恨事了。”
孝瑜在他怀里无声地哭着,一面抹着眼泪,一面点头答应着,“嗯,儿子明白兄兄的苦衷,儿子不恨您。”
他说了这么多话,有点累。停了一会儿,等积攒了力气,这才继续嘱咐道:“只可惜瓘儿不知道,也不肯听这其中内情。将来等他回来了,你就把我的这些话讲给他听,告诉他,我和皇后虽也有对不起他二叔的地方,可是该偿还的,也偿还干净了。有些做错的事情,没办法挽回,更何况有时候确实是情非得已,无可奈何……
他不认我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他不要再误会皇后,疏远皇后。皇后是他的母亲,为了他,什么都肯付出,都肯牺牲。他不能再这样执拗,再伤她的心了……”
明月西沉,春风入帘,廊檐下的占风铎也在铃铃作响,好像纤纤素手拨弄着琵琶弦,唱尽子夜四时。人生长恨,江水长东。一曲终了,叹音不绝。
264
264、回光 。。。
死亡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降临,病痛像钝刀子一样,慢慢地切割着肉体,并不剧烈,不会一下子死人,却比死亡更加折磨人。
到后来,病痛好像一点点消失了,肢体也麻木起来。只不过一些毫无征兆的晕倒,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在提醒着他,最后离别的日子,不远了。
四月底,天气逐渐转暖,赵源听到了窗外的春鸟鸣啼,看到了窗外的明媚春光,他很想去外面走走,散散步,欣赏欣赏外头的大好春光,可他现在虚弱到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天,早上时候很努力才吃下了一点清粥,不到晌午就悉数呕吐出去。等到中午时候,好不容易喝下的一碗汤药,还没等侍女将药碗收走,他就实在屏不住,再一次吐得昏天黑地。
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算起来,好像有三天没有任何饮食了,饭吃不下,现在连药也喝不下来,看来快要完了,连日来的慢慢消耗之下,差不多到了极限,该要结束了。
只不过,心里面还惦记着一个人,一桩事,这让他一直不肯放弃,用残存的精力苦苦支撑着。明知道没有什么希望,却仍旧在等那个人来,等这桩事了却。
下午,榻边出现了一个人影,静悄悄地坐在他身边,坐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赵源从昏睡中慢慢醒转,睁开沉甸甸的眼皮,意识仍旧是模糊的。
“瓘儿,是你吗?”
薄薄的纱幔在风中轻舞飞扬,风中似乎有一种淡淡的花香,是窗外的桃花林,再一次绽放出花朵了吗?
脸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又滑落下去一样。侧脸望去,只见枕边多了几片浅粉色的桃花瓣。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