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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慢慢关闭院门,转身下了台阶,在从人的带领之下,朝书房方向走去。
事发地在书房,门口倒伏着几具尸体,看服饰,是赵源自己的侍卫,各自身中数刀,早已没了声息。步入室内,这里已是狼藉一片,翻倒的茶几,破碎的屏风,扯烂的竹帘,洒了一床的白色酪浆和鲜红血液,正汇聚到一起,慢慢渗透进席子。砚台和笔洗都打翻了,许多写了字和没有写字的纸张被墨汁沾污,散落了一地。
赵汶从正在干涸的血泊中捡起一张勉强看得出原本内容的纸,目光在字里行间迅速过了一边。这是一张最新拟出的官员名单。他注意到,三公之列,没有他的名字;九卿之列,仍旧没有他的名字。原本属于他的职位,都被其他人代替了。
“呵呵呵……”他冷笑起来,笑声像此时天幕云端的滚雷一样,沉闷,却似蕴藏了千钧力量。
他曾听亲历了当年宫廷政变的温子升说过,孝庄帝元子攸诛杀慕容盛之后,从慕容盛的袖子里掉出一块笏板,上面写的都是最新拟定的官员名单。凡是他的亲信,全部占据重要位置;凡是不听话的,全部除名。
权臣在谋朝篡位之前,更换百官,是例行公事。这临门一脚,可一定要踢正了,踢好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兄长就要皇帝禅位给他了。
“齐王现在何处?”
“回郎主的话,在另外的院子里。刺客一路追杀过去,也是在那里被薛丰洛率人擒获的。”
“带我过去。”
“诺。”
其实不用人带路,赵汶也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那里,因为从院子后门到另外一座院落之间的地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一路延伸过去。在半途中,还有一处血迹较多的地方,似乎是受伤的人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了。
电闪雷鸣,阴霾漫天,明明是下午,还不到黄昏,可天色已经暗得和傍晚差不多了。雨渐渐大了,地面上的痕迹很快被冲淡,模糊不清了。赵汶加快脚步,进了院子,上了台阶。在门口稍稍停留了片刻,终于举步入内了。
低垂的竹帘隔断了他的视线,地板上沾满了血脚印,满是黏滑,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由于他派人将宅子里所有赵源的人全部软禁起来,这里自然也没有了伺候的人。
然而当他卷起帘子之后,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崔季舒。后者正跪在床前为赵源处理伤口,旁边的地上堆满了用过丢弃的纱布,几乎全部被鲜血浸透了。
崔季舒见来的是赵汶,愣了一下,却并没有过来行礼,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身去,继续用针线慢慢地缝合着。伤口处皮开肉绽,模糊成一片,每缝一针,都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渗出,他只能一面缝,一面用纱布按上去,将血蘸干。
“哥?”
赵汶走到床前,打量着躺在床上,阖着双目,一动不动的赵源。他身上原有的几层衣衫已被剪碎,露出身体上深浅不一的伤口来。有些地方已经包扎完毕,但殷红的血仍旧渗透出来,身下的席子被浸染到看不出原来颜色了。
他唤了一声,听不到任何回应,于是俯身到近前,听了听,感觉兄长已经气若游丝了。略微试探了一下颈脉,很微弱。再摸摸手,凉冰冰的。大概是出了不少虚汗的缘故,手心里的血并没有干涸,看上去还有几分新鲜。
“哥,你醒醒,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来了……”
他摇动着赵源的肩头,又拍了拍那张极度苍白的脸,呼唤道。
因为他的动作不小,原本包扎好的伤处,又有血色蔓延扩散。赵源隐隐约约发出一点类似呻吟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呼吸也越发微弱了。
“太原公不要再碰大王了,现在大王的情形很不好,稍有折腾,就要出事。”
崔季舒终于将他腰腹间的伤口缝合完毕,一面包扎,一面忍不住劝阻赵汶的行动。
赵汶的手正伸到兄长的身下,摸索着什么,听到这句话,稍一停滞,然后将手抽了出来。除了沾了一手湿漉漉的血,他并没有搜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看现在的情形,赵源恐怕随时就要断气,然而,另一半虎符,究竟放在哪里了?
他陷入了极大的紧张和焦虑之中,如果赵源死后他仍旧找不到兵符,他就无法调动京畿军队。手里没有兵权,就意味着无法控制局势,甚至会成为任人宰割无力反抗的对象。到时候那些企图染指最高权力的人,还有不甘心失败的元氏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吞噬得连个骨头渣都不剩。更可怕的是,万一再追查出他是谋害齐王的幕后凶手,只怕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汶的视线转移到赵源的左手上。那只血迹斑驳的手正紧紧握着,好像里面攥着什么。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伸手去拉过兄长的手,试图掰开。他猜想,连昏迷时都不忘紧紧攥住的东西,必然是最紧要的,应该就是兵符了。
然而不知道是他太慌乱的缘故,手上居然使不上力气,甚至颤抖起来,扳了好几次,都未能扳开。
赵源极痛苦地咳嗽了一声,头一偏,带着泡沫的血从嘴角渗出,流淌下来。可人仍旧是昏迷的,没有任何意识。
眼见如此,他更加心慌意乱了,手也抖得厉害。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发狠去掰兄长的手指。
这时候,旁边的崔季舒突然哭了起来。他拉住赵汶的袖子,哽咽道:“太原公,大王他,他剩下的时间也没多少了……您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就,就让他,安静地去吧……”
239
239、嘱托 。。。
赵汶闻言之后,呆了呆,松开了手。
他转头看了看崔季舒,后者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泪光,有悲伤,有恐惧,也有一种能够震动他内心的情愫,那就是,寒心。仿佛,他刚才的举动,落在这个外人眼里,也成了一种无可饶恕的罪过,那就是四个字——丧心病狂。
他伸手向腰间,按住了环首刀,微微拔出了寸许。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人,怎么能活?陈元康已经奄奄一息了,至于崔季舒,要不要继续留他在这个世上呢?
崔季舒看到刀锋,手里的针线落了地,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很明显地害怕了,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反而站定了脚步。那眼神那神情,仿佛已经豁出去了,再也不怕任何威胁了一样。
赵汶忍不住冷笑,文人的胆量,其实也不过如此,像精美的陶器一样,脆弱,易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伪装出来的假象,只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就破了。
“你,出去。”
崔季舒犹豫了,转头瞧了瞧赵源,并没有出去,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似乎在担心着赵源的安危,生怕他前脚一走,赵汶后脚就将赵源弄死了一样。
多么可笑啊。赵源平日里飞扬跋扈,骄纵不可一世,身边更是众星捧月,阿谀者众。可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时,那些人都哪里去了,还不是纷纷作鸟兽散?他被六七个刺客追砍的时候,他那么多侍卫都哪里去了,那么多下人呢?恐怕一个个都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吧。
他觉得让赵源这样在毫无意识中,稀里糊涂地死掉实在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自己竟然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众叛亲离,孤立无依。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可他的性命,还不是捏在他一贯瞧不起,一贯欺凌侮辱的弟弟手中?
紧张、焦虑、期待,加上报复的快感,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格外亢奋,激动得连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发颤了。
“你先不必不出去,”他朝赵源瞥了一眼,然后对崔季舒吩咐,“有没有办法,能让大将军醒来?”
“有,倒是有的。只是把握不太大,就算勉强弄醒了,只怕,只怕很快就要急转直下,再难回天了……”崔季舒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大将军肯定有话要交代,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你尽快吧,不要耽搁大事。”
“是,下官明白。”
崔季舒打开了一个专门盛放针灸时所用工具的布包,取出十余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来,选择好穴位之后,开始逐一施针,将它们一根根插入赵源的皮肤间,娴熟而迅速地捻转着。大概是医者素养使然,他并没有因为紧张和害怕影响到手下的工作,反而随着针灸的进行,而渐渐沉稳起来。
在这个短暂却颇为难熬的时间里,赵汶转身向窗外,负手而立,隔着竹帘,仰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渐渐大了,将院子里枯黄了大半的梧桐叶从枝头打落下来。风也渐渐大了,漫卷起帘子,将沾满雨水的枯叶吹拂进来,一直落在窗下的地板上。叶子沾了血痕,殷红殷红的,很刺目。
他听说,兄长在建这座宅子的时候,特意命人种了大量桃树。他知道,妻子喜欢桃花。新婚之后没几天,府里的桃花盛开了,他曾经带着她去院子里赏花。在他给她采摘花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的桃树下,和妻子脉脉含情地对望着,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他知道,赵源的哮疾最怕花粉尘埃,可为了见牧云一面,他仍旧冒着发病的危险去了桃花林,在那里等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哥哥对她并不算细心,甚至不能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在她身边保护她,因此他不配得到她,拥有她。可是现在,他又突然在想,其实,男人对女人的好,未必只有保护,也许,那样的守候,也同样能够打动女人的心吧。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十五年前,蓟城城破,牧云逃难到他家后不久,又在一个夜晚里悄悄溜走,穿走了他的破烂衣裳,留下了带来的马匹。当第二天清晨他们发现这些之后,赵源不顾母亲严厉喝斥和极力制止,仍旧骑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城里去了。三天后,忽然一伙军人来到村子里,将他们一家接走了。在军营里,他见到了从未谋面,却已然成为高级将领的父亲;以及身受重伤,后背上几乎连一块完整皮肤都没有了的哥哥。
他听说,是哥哥所遭受的苦难,才换来了他们与父亲相见的机会。荣华富贵,也随之而来。如果没有那一日,也许直到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