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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是如此可怕,权利是如此可怕。他那个曾经关怀他,爱护他,将他抱在膝头逗弄,给他讲各种灵异故事;背着他去山上玩,为了捉巢里的小雏鸟给他玩,险些被毒蛇咬的哥哥,早已死了。不是被他杀的,而是被成长,被权利杀死的。
赵源已经喘到很难说话,甚至连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此时也失去了神采,连乞求的目光和痛苦的神色都无法流露了。他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袖口,从喉咙深处,极艰难,极痛苦地发出声音,“药……”
这声音嘶哑颤抖,几乎不成人声,也只有近距离的他,仔细倾听,才勉强分辨出其中内容来。
烛光下,赵汶看着他那盈满晶莹水色的双眸,这双眼睛早已没有了往日里的自信和骄傲,更没有了平日里望向他时的蔑视和鄙夷。剩下的,是最原始的纯净,没有任何杂质。就像世外仙境里,雪山最高处的湖泊。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伸出另外一只手,将哥哥脸上的泪水,轻轻抹去了。然而,后继而出的泪水,又迅速流淌出来,他的手,很快就湿漉漉的了。
赵汶曾多少次琢磨策划着杀他的方案,曾多少次梦见他真的死了,他好开心,好高兴,志得意满。可是,现在真的让他这样无动于衷地站着,看着哥哥一点点地走向死亡,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了。
他握住了他那只剧烈震颤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异常急促,仿佛节奏愈发密集的鼓点,催促着,他做出决定。对于死神逐渐接近的步伐,是放任,还是阻止。
“药在哪里?”他连自己也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开口,这样询问了。
赵源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朝床榻方向指了指,随后松了手,跌坐在地。
赵汶回到榻前,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木匣,伸手掀开,果然,里面盛满了晒干的曼陀罗叶子,还专门预备了火镰和火石。他取了几片,拿起引火工具,然后回到哥哥面前,开始打火。
这时候,他听到“咣当”一声,好像金属坠地的声响。回头一看,侍女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里仍端着空空的托盘,而盛满酪浆的银壶,早已掉落在地,翻滚出去。洁白的羊乳,已经漫洒了一地。
“还愣着干嘛,快去传医官来,大王的哮疾又犯了!”
侍女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答应着,随后放下托盘,飞快地跑掉了。
赵汶手里的火绒终于红了,吹了吹,一股浓烟过后,火焰亮了起来。他引燃曼陀罗叶,又吹熄了火焰,然后凑到赵源近前,让他将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吸进,以缓解眼下的窒息。
看着看着,他矛盾不已,手也慢慢放下,不想让哥哥再吸了。其实到现在后悔也不晚,如此急症发作,等到医官赶来之时,足够让病人窒息而死了的了。
赵源伸手摸索着,终于抓住他的手,拉过来,继续深深吸气。等到一片叶子燃尽,喘息稍稍缓和了些,脸色也没有刚才那样难看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点燃一片叶子时,窗外的石板路上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赶来救治的人已经接近这里了。
赵源握住他的手,脸上似乎有几分戚容。终于,他用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叹道:“要是,能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说罢,闭上眼睛,倚靠在墙壁上,无声垂泪。
赵汶在这一瞬间,忽然也想哭,鼻子里很是酸楚。他分不清哥哥脸上的泪水是哮喘发作的症状使然,还是,在真正地伤感,哀悼他们那点即将随风逝去的,最后一缕兄弟之情。
……
两天后,八月初八日。
这一天,邺城的天空中漂浮着很多洁白的云,一直连绵到天际,薄如茧丝。阳光穿云而出,发出淡金色的光芒,金子一般地漫洒在苍茫起伏的群山之上。
赵源披了件秋装,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的软榻上,斜倚着靠垫半躺,仰头望着此时的天幕。今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能够看到周围的景物了,虽然朦朦胧胧的,不比从前,但是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看到的。自己走路,也不至于撞墙了。
西风吹黄了枝头的树叶,一片片金黄的叶子随风飞舞,落得满地都是。其中几片,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膝头和衣襟上。他捡起其中一片,慢慢摆弄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能看到叶子的形状了,凑到眼前是,甚至可以勉强看到叶片上的脉络。
心头不禁一喜,他知道,只要眼睛尽快好转起来,离他救出牧云的那一天,就近在咫尺了。
只不过,伪装还是要继续下去,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麻痹和松懈对方,从而更有效地实施自己的谋划。在骗住那人之前,首先要骗住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这两天来,赵源躺在那里无所事事,偶尔叫元玉仪过来陪他说说话,或者让她弹几首他喜欢听的曲子。他最喜欢听胡琵琶,正好她在这方面很娴熟很精通。如此也好,在以她为幌子蒙骗外人的同时,也可以解解闷,暂时分解一下忧愁和焦躁的情绪。
其实,那一天晚上,赵汶来到他榻前时,他已经摸准了方向,判断好了位置。借着重病的掩护,即使他看不见东西,也依旧可以凭着潜伏和隐蔽,对弟弟发起致命的一击。那把匕首,他已经放在褥子下,随时可以摸出。
他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他杀了赵汶,可以轻易遮掩搪塞过去,根本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封锁住其中秘密,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他手中握有权利,绝对权利。所以,他根本不用顾忌太多的。
可是,当他弄假成真,真的哮喘发作时,赵汶却没有无动于衷,坐视他就那样一点点失去呼吸,自己死掉。即使赵汶曾经犹豫过,可到了后来,却仍旧对他伸出了援手。
为何如此,是不忍吗?曾经,他以为赵汶早已坏了心肠,一门心思要他的性命了。然而,事到临头,抉择却是出乎他意料的。明明知道不可挽回,又何必如此?
他轻轻叹息着,然后抬了抬手,做了个想要起身的手势。
旁边的侍女连忙上前,将他从榻上搀扶起来。“郎主,您要回去歇息吗?”
“不,去前院。”
赵源已经四天没有上朝,有许多需要他过目和批示的奏章都被送到府里,积压如山。几名大臣接到了通知,早已赶来,等候在这里。他坐下之后,他们开始依次奏事,并且帮他读奏章,顺便代他批示。
等军机要务处理完毕之后,太史官上前启奏:“大王,昨夜臣观看天象,见宰辅星的光芒微弱异常,几乎目不能见。”
“哦,这代表什么呢?”
“此为大凶之象,主于王身,不测之变,应不出一旬(注:一旬为十天)。”
赵源愣了愣,随即大笑:“这有什么,我不是好好的,谁能威胁到我?”
杨愔忍不住劝谏道:“大王不可轻视天象,凡有重大变故,天象总有应示,当年……”
“好好,我听你的,小心防范就是了。你们也要替我看好朝中那些不肯安分的人,大事将至,凡是有嫌疑的,都不能轻易放过,要盯紧了。”
杨愔和其他几名大臣一齐应诺。
赵源想了想,又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地说道:“不过我近来身体不爽,老是病恹恹的,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宰辅星弱,莫非应我疾病难愈?”
太史官回答:“这个……就不在臣的职责之内了,大王可寻人来占卜,确认到底是何事影响天象。”
他点点头,对旁人吩咐道:“去,把吴遵世叫来。”
吴遵世精通《易经》,善于占卜,屡有应验,故而被他招来任命为大将军府墨曹参军。每次出猎或者游玩前都让他卜测云雨气象,无一不准。
吴遵世来了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卜了一卦,然后对赵源禀告说,现在这里是不吉之地,对他的身体很有妨碍,只有移居北方,病症才容易痊愈。
他思忖片刻,终于有了主意,随即对旁边的都护唐邕吩咐道:“你去着人准备一下,我明日搬去北城,暂住几日。”
“您要去东柏堂吗?”
“嗯。”
228
228、笑里藏刀 。。。
杨愔突然想到了什么,出言提醒道:“大王,后天是天子册封太子,建立东宫的重要日子。您看……是不是要推迟几日?”
赵源注意到,他说话时,目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窥着他的脸,于是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不用推迟,后天早上我会去朝贺的。”
几名大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劝谏道:“大王病体未愈,不宜劳累,不妨将此事推后几日,等贵体康复再露面也不迟。”
赵源知道,他们是怕他一脸病容地出现在朝堂上,导致人心不稳。何况大事在即,他总要有个强健旺盛的精神面貌,才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他站起身来,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独自在庭院里走了几个来回,这才重新回来,坐下。“你们看看,我行动自如,完全没有妨碍。等到后天时,肯定彻底恢复了。建东宫是天下大事,况且又有大赦。眼下已经万事俱备,怎可朝令夕改,轻易推迟?”
众人见劝阻无用,又见他确实不像是病得很严重的样子,只好各自作罢了。
大臣们刚刚离开,就有小厮进来禀告:“郎主,太原公前来谒见,正在门外等候。”
赵源略一愣怔,随后摆了摆手,侍女进来将他搀扶到榻上,安顿他躺了下来,然后侍立在旁边。他将自己的衣衫扯了扯,弄得稍微凌乱些,这才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赵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虽然不甚清晰,不过能再次看到弟弟的模样,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在赵汶行礼完毕之后,他伸手一扶,有意扶到了虚空。赵汶以为他仍旧看不到,连忙跪行上前,拉住他的手,“哥,我在这儿呢。”
他握着弟弟的手,微笑道:“那一晚,多谢你了。”
赵汶略显腼腆地回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哪里担得起哥哥如此感激。”
“怎能不感激呢?当时我哮喘发得太急,一点前兆也没有,更来不及呼救。如果不是你及时给我拿药,恐怕我现在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他说到这里,颇为歉疚地感叹道:“要么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