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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一面拉住丈夫的手,一面好奇地看了看地上。果然,一片腐烂了大半的枯叶上躺着一只刚刚死掉的蜜蜂,这才松了口气。
赵汶是个细心的人,尽管额头上的包迅速肿胀起来,眼皮开始沉甸甸了,他仍注意到她手掌上的擦伤,于是小声关切道:“你跌倒了?要紧吗?”
“没事,摔在泥土上,就是手掌擦破点油皮,不要紧。”
赵源将拔下来的芒刺捏在指间仔细地瞧了瞧,看到末端处有微小的倒钩,看来是雌蜂。被这种蜜蜂蜇了,可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于是他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很痒?”
“不但痒,还火辣辣地痛……越来越痛了,一胀一胀的,很烫。”他咝咝地抽着冷气,皱眉道。
赵源伸出手来,扳住弟弟的脸庞,然后低了头,凑到近前。牧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突地一个激灵,很戒备地“哎”了一声,下意识地叫道:“你干嘛呢?”
赵汶也是吃惊不小,出于本能地朝后缩,却被他用力扳住了脸,根本无法躲避。现场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
他起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接着看看弟弟和牧云盯着他的惊恐眼神,明白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戏谑道,“我干嘛,这不是明摆着的?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将双唇印上了赵汶的额头,替他吸吮伤口里的蜂毒。
牧云僵立当场,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这种方式给赵汶疗伤,既尴尬,又为刚才自己那一瞬间的龌龊念头而羞愧,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隙,她好钻进去躲避。
他一连吸了五六次,每次都吐出一口淡红色的血水来。到后来,血色彻底淡去,这才宣告结束。
“还疼得厉害吗?”他转过头去,一连啐了几口,确认没有蜂毒残留了,这才关切地问道。
赵汶显然也和牧云一样为刚才的反应尴尬了。他低了头,羞怯地回答:“不疼了,有点发麻,有点痒。”
“那就好,别耽搁了,赶紧回去再处理处理。”
三人回到住所里,赵源令侍女送来酪浆,倒了一点在手心里,用纱布蘸了,细细地涂抹在赵汶的伤口上。
“现在呢?”
“好多了,既不痛也不痒了。”
赵源松了口气,接过牧云递过来的帕子揩揩手,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正好我在,明后天消肿了就没事了。要不然少说也得肿得眼睛睁不开,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牧云站在旁边,脸红了,“呃……刚才我想歪了……”
“你还真是……蜂毒不清理掉,万一运气不好严重起来会丧命的,必须尽快吸出。本来找医官给你拔个火罐就行了,就怕来不及,只好用用土办法了。”
说到这里,他发现弟弟和弟媳两人正用很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再下次遇到这样的烂事我要是还来管,我就倒着走!”
牧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许多,这两天来,她一直很担心赵源会记恨赵汶,虽说还不至于动手加害,但是怀恨在心是肯定的。可这次赵汶被蜜蜂蛰,他的表现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情流露,当真紧张,当真关切。如此,她不必太过担心他们会手足相残了。
赵汶很窘地检讨道:“还是哥哥对我好,我误会了,是我不对。”
这个小风波过去之后,赵源看看弟弟,还有牧云,脸色渐渐变了,似乎又想起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我真原谅你了,把你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事忘了。我告诉你,这次算我好心,咱们迟早有同室操戈的时候,你给我小心着点。”
牧云皱了皱眉,嗔怪道:“好了,好端端的提那些干嘛,何必自己给自己添堵?”
赵源并不理睬她的劝说,只是死死地盯住赵汶,目光冷若冰霜、犀利如刀,似乎要把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窟窿。
周围的空气陡然凝重起来,赵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颇为局促地低了头,一脸愧疚之色。
他忽而站起,双手紧紧地捏住赵汶的肩头,十指如钳,几乎捏碎他的骨头。赵汶咬牙强忍着,痛得微微颤抖。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冷汗来。
“你干什么,快松手,松手呀!”她急忙上前拉他的手臂,可他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似的,仍旧不肯有一丝放松。
“赵源!你要么就冲我来,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我瞧不起你!”她用力地掐着他的手背,直到掐得破皮渗血,他仍不松手。紧张之下,她忍不住大骂道。
此时,他的目光格外骇人,好似吞没无数生命的漩涡泥潭,残酷而凌厉。终于,赵汶再也忍耐不住,开始呼痛了。
这声音格外有效,他突然松了手,一下子坐回床上,好似脱力了一般。
赵汶则捂着痛处,蹲在地上,冷汗直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牧云连忙俯身下来,拉开他的领口。果不其然,他单薄的肩膀上已然浮现出两处暗紫色的淤痕,可见刚才赵源的用力之猛。
“我没事。”赵汶怕她担心,忍痛说道。
赵源看到牧云对他弟弟如此关心在意,恨意愈浓。他轻蔑地瞥了弟弟一眼,冷笑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只是个蜜蜂,要是条毒蛇多好,我不就省事了?呵呵呵,就怕你皮太厚,毒蛇都咬不穿……”
“你有完没完了,在这样下去,你和那班恶毒妇人有什么区别?你现在损他也损得足够了,解气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出去把门锁住,你们俩在这里互相掐脖子,一个横着出去,一个竖着出去。要么,两个都躺这吧,没了两个祸害,我也好省心,省得整天看你们俩明争暗斗的眼烦!”
他万万没想到愠怒之下的牧云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愣了愣。到后来,突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侯尼于,你小子有福气,有这么好的挡箭牌帮你顶着,我想下手都不好意思了,谁叫我这么喜欢她呢?喜欢得日日夜夜都神魂颠倒,喜欢得快要犯相思病了……她说的话,我怎敢不听?”
说罢,他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瞥了牧云一眼。经过她身边时,颇为优雅地侧脸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见她脸色骤地变了,这才得意而去。
赵汶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这才松了口气,坐到地板上,抱膝不语。
他低估了哥哥的执着,更低估了男人的嫉妒,这种仇恨、这种力量要比女人的更加可怕。肩膀上的疼痛不再剧烈了,可他的脊背上却阵阵发冷,好似阴风吹过,森寒入骨。
16
16、秀色可餐 。。。
牧云走上前来,将他搀扶起来,坐回床上。她伸手拉开他的衣领,心疼地看了看他肩头上的淤痕,“真的没事?我还还是找点活血化瘀的药油抹一抹吧。”
赵汶摇摇头,“没事,不用。”
她坐在他的身边,沉默一阵子,问道:“他这次回来要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不会太久的,他在京城事务繁忙,正在整顿吏治、平抑物价、制订律令,到处都要他主持,最多不超过三天,就应该启程了。”
牧云听闻之后,暗暗地松了口气。她即想见到赵源,又怕他过来刁难赵汶,这种心情很矛盾。不如他尽快离开晋阳,如此她才能得到平静的生活。
尽管心里对于赵源刚才的做法很恼恨,不过劝和不劝分,她没必要出言火上浇油,离间他们的兄弟感情。因此,她柔声劝说道:“你不要害怕,他不会当真对你怎么样的。”
他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自认为很了解赵源,这家伙总喜欢无时无刻地炫耀并自矜着,到处彰显自己的存在。表面上看起来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其实不然。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性情乖张而任性,就像一个被父母宠溺坏了的孩子。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挺单纯的,有点犯傻。
“他要是真想杀你,你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大王和王妃把他视为唯一的继承人,信任器重,就算他真那么做了,他们也拿他没办法。以大局和家族利益为重,你肯定是要被牺牲掉的那个。”
说完之后,她有点后悔,虽然道理如此,不过点破之后,未免太残酷了。
没想到,赵汶并没有因此而垂头丧气,而是很豁达地回答:“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没人注意,才可以偷懒;偷懒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
牧云见他想开了,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出去更换掉沾满泥土的衣裙,顺便再洗洗手。
“咦,这是什么……姊姊,你受伤了吗?”赵汶一眼看到坐垫上凭空多出来的一点点血迹,颜色鲜红,显然是她刚刚留下的。
牧云很诧异地翻转过手掌来看了看,只不过是最轻微的擦伤,根本没有流血出来。“没有啊?”话音刚落,她偱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立即脸红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裙子后面,果然,湿润了一小块。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要再十多天的……”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恰好和丈夫四目相对,后者完全是很单纯的关切,显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那碗益母草在作怪,回头再去翻翻医书,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好意思解释,慌里慌张地提起裙子跑掉了,只留下赵汶一个人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们夫妻俩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赵源回京,偏偏第三天一大早,赵源再次登门拜访了。这一次和上一次大相径庭,他春风满面,和蔼亲切,显然心情不错,好像已然忘记前天发生的不愉快了。
“蜜蜂蛰过的地方怎么样了,还痒痛吗?”
话音未落,他已上前来观察赵汶额头上的伤口了。那天的处理还算有效,已然消肿了,只是结了块小小的血痂。至于新婚之夜被他用刀柄砸出来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看样子拆线还要等几天。
“不痛也不痒了,谢谢哥哥。”
他不等弟弟邀请,就自顾自地在大床上坐下,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屋子。他冲外面招招手,“把东西拿进来吧!”
很快,一名小厮提着两只竹篮进来了,到床前放了下来,又低着头退去。
“去拿几个果盘过来。”赵源对侍立在旁的婢女吩咐道。
“这是什么东西啊。”
牧云打开盖子,周围的空气中立即弥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