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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约半刻钟,甬道开始向下延伸,脚下不再是滑腻的土石,而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
瘴气变淡了,黑暗之中,沈慕从储物袋里取出了照明用的月光石,曲曲折折的石阶在月光石的清辉里蜿蜒向下。
为了防止走散,沈慕取出了一根绳索。四个人拽着绳索,排成一条直线,前后走下去。
沈慕走在最前面,沈玉紧跟在他的身后。她的后面是楚姗,走在最后的是君晟。
石阶很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般。神识探出去,看到的是更沉的黑暗和更长的石阶。
他们正在向着地下走下去,沈玉攥着绳索的手紧了一紧,她的前面,沈慕高大的身影在月光石柔辉里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看起来有几分缥缈的不真实!
从石阶的另一头吹来的气流从耳边拂过,呼吸声和足音在长长的石阶里回荡。沈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石阶,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后面也是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他们在黑暗里穿行,前头是黑暗,后面也是黑暗。
疲惫和倦怠一点点涌上心头,她觉得情况不大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沈玉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定。
这时候,更让她不敢置信地一幕出现了。
她手里的绳索倏然间化作飞灰,身前的沈慕转过身来,对着她宠溺的笑了笑,忽然不见了。她之前的看到的那个人影,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立即向身后望去,楚姗不知何时也没有了踪影,只剩下君晟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消失了!”君晟道。
“他也消失了!”沈玉点了点头,道。
“玉儿,此地有古怪!咱们可不能再失散了!”君晟走到她的身边,就要去牵她的手。
沈玉却忽然笑了笑,转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你叫我什么?君道友?”
君晟温柔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微笑道:“玉儿,你不认得哥哥了吗?我是君晟啊,你扮成这模样,骗得了旁人,可骗不过我。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哥哥!”
“居然被你认出来了!”沈玉顿时又是高兴又是纠结,“我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君晟眼里泛上一层柔光:“我虽然看不穿你的面具,但你笑起来的模样,却是再熟悉不过。”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君晟道:“此地情况不明,咱们还是以静制动为妙。玉儿,咱们也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趁着这个功夫,快和哥哥说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沈玉笑了笑:“挺好的啊。他们很‘照顾’我,我也很‘照顾’他们!”
“又不说实话!”沈慕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每次骗人的时候,都会笑。谎话编得越假,笑容看上去就越真诚。”
“哥哥!”沈玉瞪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嘛!”
君晟沉了沉脸:“是啊!好好地站在我跟前,面目全非!”
“就是多了个身份而已啊!”沈玉嘟了嘟嘴,“别说我了,哥哥,你怎么跟楚姗混在了一起?”
“鬼丫头!哥哥在天音阁就不能有个同伴了?”君晟看着她的目光渐渐透出悔恨和痛苦来,他猛然抱起了眼前的女孩子,微热的脸颊贴到她的头发上,声音里仿佛渗进了泪水,“玉儿,当初,哥哥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楚府。否则,你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若是我一直在你身边,我的妹妹,应该是个纯真又善良的女孩子,不会把谎话和欺骗玩弄得如此娴熟!玉儿,哥哥很后悔。我的妹妹,那个美好的,被我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后悔了?”沈玉一字一字念道,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鲜血一滴一滴流淌下来,从心脏一路蔓延到眼睛里。
她猛然从君晟怀里挣脱出来,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然又轻声笑了起来。
“君晟,你恨我,是不是?”
君晟像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猛然摇头,眼中却透出深深的痛苦和挣扎来:“怎么会?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玉的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若不是我,母亲也不会早逝。我的出生,是母亲拼了自己一条命换来的!而如今,我楚君玉跋扈的名声大约也在天音阁传开了,有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妹妹,你觉得难堪了,是不是?”
君晟下意识地想否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沈玉的目光太犀利,也太无情,似乎能将人心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照亮。
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被道德和理智压在心底的东西,她用那双能洞察世事的眼睛,一桩桩翻出来,晾在阳光下,半点儿不回避,也半点儿不遮掩。
如此的坦诚,也如此的无情!
“玉儿?我……对不起。”君晟挣扎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可是,已经晚了!”沈玉,不,应该是楚君玉,忽地一掌推向眼前的少年。她出手的时候,一只小巧的火凤凰也从掌心飘了出去。
看着个那个熟悉的人影渐渐没尽无底的深渊,楚君玉慢慢蹲下身子,浅浅笑了笑,像是真的感到困惑不解:“本来就是假的,何必做出这么一副真难过的模样来呢?”
那样小小的人儿,笑容那样纯真,说出的话却带着股让人战栗的冷意。
楚君玉站起身,又变成了无害的沈玉。她取出一块月光石,将身前的一小块空间点亮,继续沿着石阶走下去。
身前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暗,身后也如此。就如,她从黑暗里来,也终要融进黑暗中去。
假的!那个“君晟”一出现,她就知道,那是假的。
可她还是陪着他演了这么一场戏。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她就是忽然想试一试,试一试她的心境是否还是那样坚定!
那个“君晟”没有否认,那一刹那,她是真的感到难过,可是却从未后悔!
平心而论,那样冷酷的忧虑和念头,她真的没有过吗?
当然有过!君玉知道,她骗不过自己,也不想骗自己。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宁愿清醒着痛,也不愿意无知的笑。
16。空盒()
黑暗之中,月光石清辉盈盈如豆。
沈玉一手举着拇指大小的月光石,一手扶着身侧的墙壁,一步一步向下走去。
世界在此时完全寂静了下来,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深一浅的,在无声的黑暗里,如此的孤单和羸弱。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绝对能把一个人逼疯,尤其是在前方等着你的还是未知的时候。
楚姗说,这里是一处试炼洞府。沈玉想,这应该是一场心境试炼。所以,她没有后退。她知道,只有走出去,才能有出路。
所以,当她看到前路上出现了无数闪着银光的铁蒺藜,出现了刀山和火海的时候,依旧没有停留。
幻境逼真地模拟出了那些尖刺,那些刀刃,那些火焰的模样,甚至也真切地还原了尖刺刀刃刺进身体,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一片石阶时的煎熬。
走下去!继续走下去!她闭上了眼睛,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她已经不再动用神识,将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到这个信念上。反正神识看见的东西也都不是真的,只有走下去,只有这一个信念才是真的!
她想走到仙路的尽头,她想看明白这世事纷纭,她想有朝一日能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她想站在最高处看天下胜景,她想不再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走下去!
走下去!
哪怕斧钺加身,哪怕艰难困苦!
她又看见上辈子的父母出现在了半空里,他们对着她笑,向着她伸出手来,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们的玉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身上传来的灼痛似乎猛然间淡了很多,女孩儿眼中不知何时又泛上了一层水色。
她面向他们出现的方向,微微笑了笑,却没有伸出手,挽住那一抹曾经的温暖。
“不在的,终究是不在了!那些逝去的美好,纵然值得留恋,却不能沉溺。”她说。
熟悉的人影瞬间虚化而散,女孩儿停了停,继续向着满是荆棘的石阶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黑暗瞬间被撕裂。沈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殿,长十余丈,宽五六丈,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门户,也没有桌椅,只在正前方的墙上,嵌了一幅彩绘的壁画。
壁画中的景象分外诡异,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完全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浓墨一般的天幕下,立着几个巨型的火把。这些火把与房屋一般高,熊熊的火焰在暗夜里照出一片明黄。
几个衣着褴褛的人,正跪在火焰面前,神色虔诚,双手向上高举,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祈祷着什么,又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沈玉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觉得,这幅画透着种深湛的苍凉和无奈。那浓浓的黑色,仿佛一道开裂的深渊,让人见之心悸。
一场心境试炼之后,沈玉也觉得心神疲倦,此时又找不到出路,她就随手用灵石布置了一个阵法,坐下运功调息。
不知何时,大殿里又出现了几个人。
君晟、楚姗和沈慕都在,还有两个本来不该在的人,也在。
这二人一男一女,女修十二三岁,正是许久不见的楚婷。那男修修眉凤目,容颜清逸,一身素白色的对襟长衫穿在身上,周身萦绕着一种淡然沉静之息。
楚姗一看见楚婷衣着整齐地出现在大殿之中,脸色变了又变,还是走上前,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