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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来都是极其重视他们的感官的。但是,围城一起,甚至只是五月时藩兵抵达,这几百年的常态就彻底不作数了。
藩兵自持是王府的部下,是汉军旗的旗人,对于本县的百姓盘剥极苦也就罢了,就连他们这些乡绅和城内的大族也不能豁免。寻常的征粮征饷,莫芝莲也就忍了,后来更是变本加厉,逼着他家出更多的财货。
那一次,莫芝莲只是上去与那军官稍微理论了一下,甚至只是为讨价还价做个起手,哪知道那些藩兵便毫不犹豫的将其暴打了一顿。若非是家里拿出了更多的钱粮来,只怕是当时就被藩兵活活打死在自家的宅院之中。
为此,莫芝莲特别去了一趟县衙,恳请黄之正为他向由云龙和吴进功说项一二。哪知道那黄知县亦是一脸的愁容,全然管不了的。再看看那些衙役,甚至也有几个鼻青脸肿的,不猜也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藩兵嚣张如斯,这是莫芝莲从来没有想过的。不说明时士绅的优待,只说当初李成栋的那些虎狼之师到了新会,也没有说拿他们这样的富贵家族怎么着的。只要跟着官府走,无论是从明,还是从清,总少不了好处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哀叹了一番连知识阶层都得不到尊重的末世气象,对于藩兵的横征暴敛,他也只能苦苦支撑着。家里的财货供出去,城池围困,乡下的哪怕是还有也送不进来。为了能够活下去,只能不断地缩减开支,甚至到了现在,家中的仆人都已经遣散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只有一些家生子儿,他也已经在琢磨着将其轰出门去自求多福,而且这样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家中粮食的消耗也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膨胀。
仆人遣散,他也要求族人们尽可能的减少活动,如此就可以省下更多的粮食来。宅子里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落叶、垃圾,乃至是粪便。倒是此富贵人家的男男女女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份恶臭。或者说,他们身上的味道也未必能够比那些垃圾好上哪去的。
起码,脏是脏了些,总比城东的那个鲁秀才一家子被藩兵杀光了,带回去做了腊肉要强吧!
今日又是攻城,莫芝莲照例登上藏书楼,眺望城北。他抱着何等心思,是盼着清军援兵抵达,是盼着由云龙击破明军,还是盼着明军攻陷城池,没有人知道。但是连续几个月下来,他都是这般,所见者千篇一律,却从未变更,求得无非是一个希望罢了。
坐在窗前,眺望了一上午的时间,甚至他都已经困了,伏在窗前的案上迷糊了起来。奈何,巨响传来,震动得仿佛是就连藏书楼都摇晃了一下子,莫芝莲当即便惊醒了过来,抬眼再看,亦是临近北门处烟雾缭绕,一股浑浊直冲云霄。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
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直到硝烟散尽,依稀可以从亭台楼阁的夹缝中看到豁口的部分。
城,塌了。莫芝莲的心境也仿佛是被一块巨石砸得水花腾起,只是站在那里,保持着瞪大了眼珠子、嘴巴大了一圈的模样,就这么喝了一肚子夹杂着爆破灰尘的冷风,连将那些灰土渣滓吐出去也没有来得及做,就一股脑的咽了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明军的火红色军器已经在豁口处立了起来,大队的明军涌入,很快的就连北门那里亦是如此。莫芝莲看不清楚旗帜上写的是什么,但是那颜色已经证明了当前的情状。
眼见于此,莫芝莲连滚带爬的跑下了藏书楼,立刻召集族人和所剩无几的仆人,看着这些几乎已经站不住的男男女女,他立刻将他的所见所闻尽数道来。只不过,反应,却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迟钝。
“大伯,是不是这就意味着那些藩兵不会再来抢咱们了?”
好半晌,一个远房的侄子才怯生生的说出这话来,当即便是引起了一片的轰动,甚至比得知明军入城时的反应还要剧烈个几百倍。
告知,只是其一,莫芝莲连忙喝令肃静,分配这些族中子弟以任务——大多是找些木棒什么的作为武器,护卫宅院。但也有一些,是要尽快赶去寻其他士绅以及故交,总要有个同气连枝才好应对接下来的变局。
莫家迅速的行动了起来,其他的大族、士绅家庭也多是如此。倒是这时候了,明军的行动速度却远比他们要快速,各部明军迅速入城,城池是被四面围困得结结实实的,吴进功无路可逃,只能做困兽之斗。结果带着所部兵马以及纠集起来的其他藩兵、绿营冲上了大街,直接就撞上了陈凯的抚标。
密集的方阵,明军列阵而战,有着大军入城,胜负已定的心理优势,很快就击破了早已丧胆的藩兵,旋即便挨着城内的坊巷展开了残酷的追杀。
明军已经大举入城了,各部按照李定国的指挥扑向城内各片区域。溃卒之中,一个藩兵军官丢了武器,一边跑,一边扯着身上的汉军旗军服。
他是久经征战的,溃败时逃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驾轻就熟。正常情况下,无非是设法逃出城去,可是现在城池被围得那么严实,出城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变兵为民,暂且躲进无人居住的民居,逃过第一轮的搜捕,就能多上一重的生机。
被那支大多是长矛方阵的抚标击破,军官夺路而逃。太近了,是不行的,总要跑远了,找处一猫,才有更大的机会。就这么,一路逃窜,几次差点儿被入城的明军撞上,七拐八拐的就拐到了东隅街靠南的一处坊巷的坊墙之外。而此时,就在他来时的方向,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军官顾不得再去找寻,踩着一辆没了驴的驴车的车棒子,直接就翻进了坊墙。
一如其他坊巷的百姓,爆破的惊天动地不分贵贱的惊醒了此间的蛰伏。坊墙之内,百姓们惶恐不安的走出门来,凭着往日的交情凑成了一个个的小团体,窃窃私语着。
是守军击破了城外的明军,还是清军的援军抵达,两厢里应外合,亦或是明军破城,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都快饿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关心旁的什么。只盼着尽快恢复太平了,有活儿干,有口饭吃,能够养活家人,还敢奢求什么?
“可惜了鲁秀才一家,多好的人啊,虽说是有几分臭脾气,但是当初还给我那蠢笨的儿子指点过两回识字呢。”
“是啊,还有他那娘子,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摆架子。”
“哎,好人不长命啊。”
话说着,北面的坊墙传来了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人从高处掉了下来。坊门是关闭的,百姓们心存恐惧,连忙把各自的家眷都轰了回去。倒是有几个天生大胆的,各自鼓舞着士气,抄着棍棒便寻了过去。
从坊墙上摔下来的自然是那军官,他也是逼得急了,一个不小心就从上面掉了下来,直接崴了一下子,把左脚给扭伤了。
未免有太大的动静,惊动了旁人,他是死咬着牙不肯出声。细细听去,很快的,一支明军便从外面的街巷冲了过去,大呼小叫着要奔着东门那里杀去。
外间的危险暂且过去了,军官稍微松了口气,可也就在这时,坊内的脚步声传来。还是惊动了旁人,军官不由得暗骂了一句,便连忙拖着崴了左脚找寻藏身之所,哪里还敢耽搁片刻。
军官前脚离开坊墙那边,后脚那几个汉子就寻了过来。确定了是有人翻了进来,他们不由得开始为家人担忧。但是,相邻多年,本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对外人从来都是同气连枝的,眼见于此,几个汉子立刻便就着痕迹追了下去。
围城数月,再加上藩兵的横征暴敛,莫说是牛羊猪驴了,猫啊狗啊,就算是麻雀、老鼠的都已经吃光了。此间军官到惧怕有狗会循着味道找到他,奈何那几个汉子都是从小到大居住于此的,对于此间的环境远比他要熟悉无数倍,循着他留下的痕迹便一路追了过来。
军官不敢藏身,只得是夺路而逃。但是背后被一群熟悉环境之人追着,他对此又算不得太过熟悉,跑着跑着便慌不择路的跑到了方才众人窃窃私语的那条坊内街巷之上。
街上无人,但是一双双的眼睛却从门缝里瞧着。进来了个外人,很快的,便有人注意到了他来不及换下去的官靴的样式,一嗓子“藩兵来了”当即便引起了一阵的哭叫。然而,惊恐的哭叫很快就过去了,似乎是反应了过来明军入城的当前现实,越来越多的门打开,不断的有男男女女的拿着棍棒、菜刀什么的走出来,连带着那群追击而至的汉子,很快就将军官围在了大街上。
“是他,就是他平日里来强征的,还把鲁秀才一家子杀了!”
一声尖叫,方才还惊恐的环顾众人的军官当即便软倒在了地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鬼使神差的竟逃到了这个坊来,转头一看,他杀人运尸的那个鲁秀才家,不正是就在他刚才拐进这大街的那条小巷吗?
“宰了这畜生,为鲁秀才一家子报仇!”
明军已经进城了,城内的清军算是完了,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些鸡骨不支的百姓闻言,当即便是一拥而上,将那倒下的军官围在正中。凄厉的惨叫声中,人群里飞出一串串的血珠肉块,不时的,还有人退出来,手里拿着一截截的断肢、肉块……
第七十四章 理由()
几近于僵尸食人的场面,待到明军全面控制城内各处要点和要道之后才随着李定国入城的陈凯是无缘得见的。
但是,接下来明军挨个街巷的搜捕的过程中,但凡是被本地百姓抓出来的,就没有一个是全须全影的。被打得骨断筋折,估计一辈子也下不了床的,这都算是轻的。更多的交上来时都只剩下了一堆断骨烂肉,若非身上一些诸如官靴、腰带、佩刀、军服、铠甲之类的东西还能作为证明的话,天知道送上来的都是些什么。至于,有没有缺斤短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