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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会呢。
交游如此广阔,真要牵连起来恐怕整个浙江官场都要地震。更何况,冯君瑞那厮远在福州,李渔在杭州,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参与附逆的事情,这原本也就说不通嘛。
大加安抚了一番,见得李渔神色纾解,县丞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而且,福建官场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个定论,到底谁对谁错,还很不好说呢。”
“那些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还能有什么幺蛾子。”
对此,李渔显然有些不太明白,不过也没有多嘴。这事情于他而言并不重要,确定了冯君瑞不会牵连到他,这几个月的紧张总算是告一段落,顿时才思如泉涌,拿起前段时间朱凤台派人送来的徽墨就研了起来。
李渔不置可否,倒是那县丞仿佛兴致正浓,旋即便故作神秘说道“你知道吗,福建受灾了。”那副表情,就好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似的。
“嗯嗯……”李渔继续研着墨,脑海里却俱是刚刚豁然开朗的那些思绪,恨不得马上就写在纸上。
“所以,这事情还很不好说。”他的表情悲戚“谁是对,谁是错,谁是忠,谁是奸,哪那么容易盖棺论定的。”
县丞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头,李渔收起了那份创作的急切之情,重新端详起了县丞,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就是神色中却少了一份玩世不恭,多了一份对世道人心的担忧。
“嗯,今年浙江不也受灾了吗?”
今年,浙江的杭州、宁波、金华、衢州、台州五府,钱塘等二十一县及海门卫遭受旱灾,巡抚秦世祯已经上疏清廷,要求减免今年这几个府县的税赋。这事情,李渔前些时日就听县丞说过,此刻又听说福建受灾了,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来。
“你听说过杭州的商税今年不收了吗?”
“似乎是没有。”
“你听说过驻防八旗停了营债吗?”
“好像是也没有。”
俯起身子,县丞贴近李渔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目光“因为,这里是浙江,那里是福建,就这么简单。”
县丞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李渔下意识的伸直了腰板。再度端详,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依旧是少了一份玩世不恭,多了一份对世道人心的担忧,似乎从中还有些圣人弟子的伟大使命感。
“受灾,在福建和在浙江真的不一样的。”县丞面容坚毅,目视远方。
“就因为那里是福建?”
“不,确切的说,是临近漳州府和泉州府以及沿海的的兴化府、延平府、福州府和福宁州,这三府一州之地。”
“就这么凑巧?”
“就是这么凑巧!”
“可是,汀州府和潮州府不也与其接壤吗?”自从知道那个陈近南就是陈凯,李渔很是恶补过一番福建、广东的地理知识。
“谪凡,你这是明知故问!”
“我……”
“汀州知府的上官是谁,受哪个巡抚衙门节制?”
“这……”
“潮州府是广东的地盘,况且,那里沦陷多年,现在在谁的手里攥着?”
“呃……”
“说明白了,汀州府是南赣巡抚衙门的辖区,潮州府是那个陈凯的地盘,那两块儿地方是不可能受灾的。”说到此处,县丞停顿一下,给李渔以思考的时间“那么,为什么就那几个州府受灾呢?”
“因为招抚银?”
“错,大错特错!”县丞拍案而起,根根青筋凸起,已然是一副要打人的模样“佟抚军说,招抚银是有的,但都是福建的官吏、绿营从俸禄里扣出来的,另外劝说本地的商贾、士绅捐献出了一部分。凭着这些,才把靖南藩的那个总兵徐得功换了回来。”
“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县丞高举上臂“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佟家是皇亲国戚,号称佟半朝。况且,你听说过招抚银究竟有多少吗?”
“有多少?”官场上疯传福建征收招抚银,可是具体数额却谁也不知道。哪怕是李渔这般交游广阔的,也从未听说过。
“十万零六百四三两五钱七分银子,平均一个月连一万两都不到!”县丞慷慨激昂道“周布政使说,福建官员没有多征收哪怕一文的招抚银!”
“一文也没多征?”
“绝对没有!”
“那么?”
“都是幌子!用来迷惑郑逆和陈逆的幌子!”
“是幌子?”
“忍辱负重,福建的官员们为了朝廷付出很多。”县丞表情深沉,若有所思,旋即循循善诱道“谪凡,你设想一下,如果福建的官员不说他们多征了大量的招抚银子,不表现得贪婪无耻一些,不让海寇认为他们中饱私囊了,就此放心下来,郑逆能够坐下来和朝廷谈吗?”
“我的天老爷啊!”李渔震惊了,被这宏大的真相所震撼,书房内一片寂静,二人相视无言。
“总督衙门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依旧是少了一份玩世不恭,多了一份对世道人心的担忧,这一次不只有圣人门徒的伟大使命感,更有智者的光辉,照耀得李渔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刘制军和佟抚军已经无限接近这场战争的胜利了。”
“这……”
“哼,福州丢了,对吧。”
“是啊,省会都丢了……”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李渔忽然停住,猛的意识到了这话里的深意。
“福州丢了,那么郑逆势必将进驻福州。可是广东的地盘他们也不能不管了,就只能靠着陈凯那厮。早前招抚的时候,刘制军和佟抚军就已经在二人之间制造嫌隙,原本中左所与潮州离得近,二人还能频繁联络着消除矛盾,现在一个在广东,一个福州,相隔千里,郑家用不了多久就得分裂的!”
“这,这都行?”素来被旁人视作是天才的李渔突然觉得他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了,思量片刻,才试探性的向县丞说道“可是,城池还是丢了啊。”
“谪凡,你知道海寇百万大军,为了啃下这些城池到底死伤了多少人吗?”
“多少人?”
“十之七八!”
“这么多!”一百万的十之七八,那就是七八十万。这个数字足够把李渔吓个好歹的。深吸了一口大气,好容易舒缓了下精神,哪知道那县丞当即又对李渔问道“你知道朝廷的官军损失多少吗?”
“多,多少?”
“提标、抚标、左路镇标、右路镇标以及兴化府、延平府和福宁州的城守协全部乘胜转进,损失微乎其微。真正牺牲的,还是驻扎在各县的绿营,他们坚定的完成了死守城池,与敌协亡的任务。”
说到了此处,激动地强调褪去,面上开始渐渐露出了颓唐之色。随后,县丞沉痛的说道“就是因为福建受灾,地方上没有足够的粮食,否则这些大军也不至要乘胜转进!”
“是啊,你早前提过的,福建受灾了。”
“福建受灾不可怕,可怕的是潮州去年和今年都是大丰收啊。”想到了那令人感伤的传闻,县丞喃喃道“福建受灾,各府县官府竭力赈济,可是粮食毕竟有限,很多百姓干脆逃亡他地,就算是没跑的,也都是上山落草为寇。可是这两年,陈凯那厮在潮州折腾出了一种名为稻田养鱼的办法,使得潮州本地水稻亩产超过千斤之数。”
后世普通水稻超过四百公斤,超级杂交稻更是可以突破一千公斤大关。但是在这时候,即便是土地最为肥沃也最为适合水稻种植的太湖地区,水稻的平均亩产也就是三百公斤左右。亩产千斤,这样的数字实在让李渔难以想象。
“据杨提督和刘总镇说起,海寇攻城,先是用人命填,但是官军战斗意志坚决,死战不退,海寇尸横遍野。原本的,守住城池并非不可想象的事情。奈何就在这时候,陈凯那厮从潮州运来了大批粮食,海寇知道福建灾荒严重,干脆驱赶饥民于城下,布置红夷炮,先装火药,后装大米,一炮下去,爆米花飞散天空,风一吹,糜烂数十里。城外的饥民和城内的饥民见海寇如此浪费粮食,必然是有饭吃的,干脆里应外合,使得官军无法继续确保城墙的防御……”
“杨提督是这么说的?”
“当然!”
利用粮食来打击清军的士气,同时分化原本“亲如一家”的福建军民关系,县丞唾口大骂那些福建百姓的忘恩负义,不顾清廷及福建官员恩养多年的道义和情谊,反倒是为虎作伥,实在是寡廉鲜耻。
福建百姓为了能够吃上饭就转而为明军效力,于他们看来固然无耻,可是归根到底,还是在于陈凯花样百出,清军虽然善战,但是哪里见识过这等战术。更何况,从陈凯出道以来,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前任的浙闽总督陈锦和福建巡抚张学圣,乃至是明廷的前两广总督杜永和,那么多的大人物都被他算计过——这就好像是一场赛跑,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么多明星选手都比不过人家,他们自然也就输得更加有理有据且理所应当了。
“可怜了那些坚守城池的官吏将校了,他们大多是拼死力战,直至城破。如福清县的知县,在当地素有清如水明如镜的说法,每年买一次肉孝敬老娘,被称之为是海青天在世,深受百姓爱戴。此番海寇利用刁民破城,知县自知无拳无勇,干脆在县衙里自裁以报君恩。哪知道那些海寇来得太快了,愣是把已经吊到昏迷的他给救了下来。”
“忠臣义士,自是为人所仰慕。进攻福清的海寇大帅王秀奇闻听如此,当即跑到县衙去劝降,并且拿出了福州府知府的官位。苦口婆心的说了一个晚上没睡觉,结果你知道怎么着,知县指着王秀奇大骂,甚至几度冲向墙壁要碰死当场。王秀奇见实在劝说不得,但是感怀知县的忠义,还是放了知县一家,并且派人护送他们离开福建。”
据着县丞的娓娓道来,福建忠臣义士的事迹一桩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