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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千总能够有此功绩,说到底还是在于我们的守备身子不舒服,才有有机会代行其事。但是本官很好奇,杨柳巷的那个小寡妇竟还有医术在身,可否与本官解释解释,那医术是哪位神医传给她的,竟能够让你这厮擅离职守!”
陈凯起初还面带微笑,仿佛是一番戏言而已。可是随后却厉声喝道,直指那擅离职守的罪责,竟全然不顾其人为林察外甥的事实。
此时此刻,陈凯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穿皮肉、钻筋骨一般,直看得守备浑身一软,连忙跪倒在地。擅离职守,于郑成功这般带兵严厉在历史上都是出了名的统帅眼里,那是死路一条的事情。更何况,它还不仅仅是擅离职守那么简单,更有临阵脱逃和欺骗上官的罪责在身,一个死字已经全然不够了。
“陈抚军饶命啊,卑职,卑职,求陈抚军看在卑职的姑父的面上,饶了卑职一命吧。”
守备磕头如捣蒜,众人也将目光重新聚集到了陈凯的身上。说起来,此人能够直至今日还在把持着岛上的防务,并没有因为那一战的表现受到惩处,关键还是在于他是林察的外甥。甚至就连他的守备官职也是林察任命的,就更没有人敢去对他如何。
林察是他最大的依仗,此刻将救星捧了出来,以着陈凯和林察这些年的交情,只求活命,乍听上去似乎也在清理之内。奈何陈凯从不是那等可以因私废公的人物,当年在中左所,他能杀郑芝莞、能硬扛着郑鸿逵出兵截杀马得功,今天自然也不会饶了这个祸害!
“林侯已经看过了报告,跟本官说他没有你这个外甥,他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十五章 礼尚往来(下)()
报告一到琼州府,陈凯立刻单独招来林察,就是为了给林察一个颜面。事实的结果,看过了这番报告的内容,林察惊愕于他的这个外甥的所作所为,但也没有向陈凯求情,反倒是一力要求严加惩处。
有此表现,尽在陈凯的预料之内。说起来,郑成功素来以军法严苛著称,所部将校莫说是擅离职守、临阵脱逃外加上欺骗上官这三连暴了,就算只是打了败仗,且并非是那种尽了全力可依旧不能取胜的,往往都要记上再败便要处死的记录。为此,郑成功的部将多有因为畏惧军法而降清的,但是能够坚持下来的武将却无不是奋力死战,这也使得郑成功所部对阵清军时会有了更为惊人的胜率。
林察乃是郑成功的死忠,当然知道郑成功最看重的就是军法。他的这个外甥在他面前时还尚且能够收敛些,但是那贪恋女色的毛病却是改不了的。甚至早前他就与他的那正妻说过,这小子早晚要死在女人身上的话来,哪知道竟这么快就应验了。
说起来,此事林察是有举荐非人的责任的。一力要求严惩,是对陈凯以及郑成功的态度,也是恨铁不成钢。
对此,陈凯表示会在有了确切的人证和物证的情况下再做处断,以免因李、江二人因未有亲见,被人蒙蔽而造成冤假错案。但若是罪证确凿的话,他自然也不能姑息,以免伤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心,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
昨夜的一应问询过后,陈凯从李建捷、江美鳌、江美鳌的副将以及聂一娘的口中得到的答案皆是此人罪大恶极。于那些官吏方面,有的表示并不知情,想要置身事外的,有的则早已看明白了情状,当即向陈凯指认守备的临阵脱逃。由此,便也无需再多说些什么了,陈凯当即下令对此人除以凌迟之刑,以为后来者戒。
“对了,刘什长,本官记得昨夜你说过,你去通知这厮时,那小寡妇还挽留过这厮,是吧?”
“是的,当时这厮还依依不舍的!”
这什长不光是那一日赶去通知守备的,更是那千总的心腹。此刻说起那桩事情,当即便是一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生吞活剥了。
得到了确认,陈凯点了点头,随即便慢悠悠的言道“哦,既然这么舍不得,那就请她全程观刑。看完了,斩首示众,省得咱们的守备在黄泉路上寂寞。”
一挥手,便有卫兵将那守备托了下去。凌迟是一回事,当然,在刀数上是不好如马得功、黄澍那般,毕竟还差着级别了。但是那一刀刀的把肉片下来,却是想着都觉着疼得不行,更别说受刑之人了。
守备被人拉了下去,临出门时满眼恨意的看了李建捷一眼,后者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全然没当回事。
这一切,无不是看在了陈凯的眼里面。或者说,从一开始陈凯就在等着这一幕的发生,结果双方的表现也一如他的预料那般,直引得他的嘴角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庆功宴上,有人听见那厮对安肃伯说起你的身世,就是关于你的亡夫和兄长的死的。”
“但是李伯爷并没有如其所想的那样做?”
“是的,安肃伯,是个耿直的汉子,不太瞧得起这等背后下刀子的卑鄙小人。”
“卑职,谢过抚军。其实那厮说得没错,卑职确实没有忘记过那些事,但也请抚军放心,卑职绝不会因私废公,一切但凭公心行事。况且,李帅在那一战也算是救了卑职和卑职的部下们。只是让卑职对其有所感恩戴德,卑职却是做不到的。”
“嗯,我信得过我的眼睛,我也一早就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
昨日的交谈,陈凯将这一内幕爆料给了聂一娘,收获的答案也让他能够满意。这样的满意其实并非会是超出预料的惊喜,甚至可以说,聂一娘如是说来其实早已在陈凯的预料之内。
战斗结束,聂一娘对李建捷礼貌有加,但却很快就找了理由离开,这些天也未曾见过,更不会把内情相告。可是对陈凯,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有丝毫的防备。两相比较,其实很多事情就能够看得通透了。
至于李建捷之于这个聂一娘,就陈凯看来怕是不仅仅在于瞧不得卑鄙小人在二者之间挑拨离间,更不乏对女人的轻视。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恐怕还不是这两点,而是在于派系之见。
“处死这厮的决定,本官会上报于国姓。不过守备一职空缺,本官以为香港岛乃是我军在广东战场上的枢纽,关乎重大,不可一日或缺!”
陈凯话说至此,在场众将以及官员们俱是能够理解。如今的广东战场,他们收复了潮州府、琼州府以及广州南部的珠江口一系列岛屿。潮州府在粤东,琼州府在粤西,两地勾连,全凭这小小的香港岛作为中转站。正因为如此,尚可喜才会将其视为陈凯的七寸之地,而陈凯也会在琼州战事完结的同时迅速的派遣李建捷所部回援。
“香港岛守备队下属救护队队长聂一娘,于守备弃军而逃、于千总力战殉国之际,凭一己之力展开反击,鼓舞众将士士气,成功的拖到了安肃伯所部赶回,为全歼来犯虏师立下了大功。”
这一切,皆是事实,陈凯娓娓道来,众人亦是将目光投诸到了这个看上去甚至还显得有些瘦小的女子身上“国朝祖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所以国初之王师可以无敌于天下。时至今日,国姓与本官亦是坚信唯有如此,方是驱除鞑虏之必由之路。是故,本官决定任命聂一娘为香港岛守备,负责岛上防御,配合珠江水师总兵官江帅防守此要冲之地!”
众所周知,皇明是驱除鞑虏而建立的朝代,明太祖朱元璋在元末时也从未接受过暴元的官职、爵位。所以无论在后世,还是在这个时代,皇明的汉家正统不容置疑,自古得国之正也未有出其右者。
明初的卫所兵横行天下,这是事实;如今郑成功治军也最是强调一个奖功罚过,这同样是事实。由此前例,再有此现状,陈凯特意提及聂一娘的表现,质疑的目光便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对功勋得到奖励的赞许和羡慕。
明朝中后期,王阳明的心学盛行于世,其中引申出了很多的“超前”思想,比如与在场大多数人同省籍的那位福建人李贽的那些“奇谈怪论”,尤其是《焚书》中的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更是存在着男女平等的初步启蒙。
不过,这仅仅是一方面而已。在场的众人不会以性别作为反对的理由,其中有陈凯的存在,有聂一娘的功绩确实说得过去,也有思想解放的影响。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明朝真的出过女将军,名动天下的忠贞侯秦良玉是个例子,秦良玉的儿媳妇张凤仪亦是如此,就连永历帝当年御前也有个叫侯世贞的殿前女将军。有过这些前例,现在多个女守备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
“明末,嗯,思想的解放果然还是存在的。等到我大清将裹小脚这项国粹发扬光大了,就要再等到被洋人踹开国门后才能再看到鉴湖女侠那般的人物了。”
陈凯如是想来,自有卫士将守备的官服、印信、甲胄、佩剑等物送上来。陈凯站起身来,在众人的环顾之下,将托盘放在了聂一娘的手上,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香港岛的陆上安危,本官就交给聂守备了。”
聂一娘接过了托盘,看着上面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物件,这一切,是她在那一战中奋起反击时所绝未有想过的。在那时,她所想的很单纯,也从未指望过会有什么,但是现在努力却得到了更大的回报,鼻子不由得一酸,但是旋即想起了她作为军官的身份,便连忙吸了口气,将那份激荡稍加压制。
“卑,卑职一定不会让抚军失望!”
“本官也相信聂守备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陈凯坦然一笑,随后便表示了会尽快恢复,乃至是增强守军的实力——江美鳌的舰队,要扩大编制,以继续拉大明清水师之间的差距;聂一娘的守备队自然也要恢复编制,更要将其扩编到一个营五百战兵的规模。甚至可以说,无论是江美鳌,还是聂一娘,他们现在的官职都只是暂时的,升迁仅仅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