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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下达命令,蔡巧随即领命。于他而言,多次护送陈凯,陈凯的脾气秉性都很让他感到舒服,互相早有了解,任务也更好执行。此番,无非是走得更远一些而已,倒也不差着什么。
然而话一出口,郑成功却猛的想起了陈凯当初倡言救援广州之时,所展现出的那等对清廷内情的了解。这是寻常人所未有的,当时他有意问及,但却因为施琅、郑芝莞和郑芝鹏等人的存在以及郑惜缘的事情而耽搁了,现在回想起来,却总是有些不安的感觉在其中。
“此番前往江西,你当如何行事?”
“拼死保护,有卑职一条命在,绝不让旁人伤到陈参军一根毫毛!”
蔡巧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做出了回答,随即,郑成功点了点头,却又继续问道:“若是陈参军投奔其他王师,你又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一旦听在耳中,蔡巧心头当即便是一震。陈凯和郑成功之间关系融洽,说是东主和幕僚,其实际上却更像是两个迎着狂风暴雨并肩而行的兄弟。这一点上,郑家的那些所谓的叔伯兄弟是一个也比不了的,甚至就连郑成功麾下那么多的将校官吏也同样是没有人可以与之比拟的。
但是,恰恰是这个但是,陈凯对郑成功的重要程度之高,远远高于旁人,就连当初一度让郑成功言听计从的施琅也同样是远远不及。现在当郑成功问出了这个问题,蔡巧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随即沉声应道:“卑职一定带着陈参军回来见国姓爷,若是不能带着人全须全影的,卑职也自当会带着陈参军的首级回来,绝不使其落入他人之手。”
说来,蔡巧是郑成功的亲信侍卫,跟随多年,如他一般的李长、黄昌、杨姐等人,很有一些已经外放各镇。蔡巧做事,人如其名,几次也是屡立战功,郑成功早打算将其外放,可是这一次回来,陈凯却一力要求远行,方才暂且搁置了下来。
此时此刻,蔡巧的郑重其事让郑成功很是满意,但是对于这个回答,他却摇了摇头,随即双眸死死的盯住了蔡巧的双眼,目光中的不容置疑,犹如实质。
“多年来,竟成帮我良多。此番婚姻大事,终是我郑氏对他不住。若是竟成有意转而为其他王师效力,你最好早早表明态度,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更免得客死异乡;但若是竟成降虏的话,便诛杀其人,务必身首分离,以策万全。”
说到此处,郑成功面露苦痛,一闪即逝。随即,好像是为解释与蔡巧,亦或是在说服他自己似的,幽幽的道了句“一个洪亨九,已经够了。朝廷,再也承受不起陈竟成降虏所带来的损失和破坏了”,便在蔡巧应诺之后,挥退了其人,独处于幽深昏暗的孤寂之中。
第二百四十章 刺虎(中)()
陈凯受召而来,与郑成功粗略的谈了一番原本已经在谏言时提过的事情,便再不待些时日,匆匆带上了蔡巧以及那些侍卫、亲兵们登上了远行的海船。
郑成功回来之前,陈凯在中左所里已经呆了些时日。通过与洪旭、卢若腾、沈佺期以及阮旻锡等人的交往,以及林德忠的汇报,对于中左所近期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其实,这些事情很多他在南澳时就已经接到了消息,只缘是未有刻意而为,所以消息有所延后,并且细节不明,到了现在却也总算是把这些都补全了。
登上海船,陈凯低调而来,低调而去。倒是陈凯离开后没几日,先是郑成功任命了忠振伯洪旭管中左所地方事以及参军冯澄世接替陈凯出任军器局主事的任命,随后中左所岛上就开始有了陈凯此番是来和郑成功话别,准备入朝任职的传闻。
朝廷现在情况如何,中左所这边自是不得而知,甚至不光是位于福建的中左所,就连潮州也同样是如此。但是,郑成功纠结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还是选择放手,却是让很多人跌破了眼镜。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陈凯此番所谓的入朝,其实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等到船驶离了中左所,乃至是驶离了潮州沿海,郑成功派去的护卫大可以直接请陈凯吃一顿馄饨面,随后抛尸海中,待会来后一句送到了,就可以把陈凯失踪的黑锅丢在了朝廷的身上。
“这种说法,很有可能,若我是国姓,就绝不会轻易放那厮去为旁人效力。别的不说,陈凯每次出行都会带着林德忠或者是林德孝,林家兄弟是他的死忠,用着放心。但是这一次,国姓却依旧是让林德忠带巡道标营,让林德孝守军器局,反倒是派了自蔡巧以下清一色的亲信侍卫和亲兵随行,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哼,管他是死是活。死了自是更好,不死也远在广西,婚事可以说是黄了,国姓这边事情也再难插手喽。”
施家兄弟的窃窃私语,随即得到的便是一阵大笑。于他们看来,郑成功其人,无非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陈凯杀了郑芝莞,他做了一回秀,压得是自家族人;施琅欺压黄廷,擅杀曾德,郑成功就只敢“不能做伤恩事也”;现在陈凯有意脱离郑氏集团,郑成功不敢公开处死,便做起了河盗营生。这不光是串了行市,更重要的还是这已经说明了,就像是当年的崇祯皇帝一样,郑成功只敢动亲戚和文官,对于兵权在握的将领是并不敢如何的。
自此,施家兄弟也是日益嚣张,动辄欺凌将校,横行中左。奈何,郑成功对此却全作是了聋子瞎子,仅仅是继续下一轮战事的部署,对于他们也没有任何处置。
五月二十,郑成功所部已然议定进取海澄,不过这一次并不是直薄县城,而是前往一处叫做磁灶的地方,等清军自投罗网。
入夜时分,郑成功在座舰上召开军事会议,进一步完善此番作战计划的具体细节。施显作为援剿左镇的总兵官以及此战的从征将领,亦是在列席名单之内。待到了时辰,施显登上郑成功的座舰,入了船舱却当即被解除武装,秘密关押了起来。
紧接着,并非此战从征将领的黄廷接到郑成功的命令,逮捕施琅。黄廷前段时间被施琅直入大营羞辱,接到命令自不待言,率领部队直扑施家的大宅。
右先锋镇所部将施家大宅团团包围,黄廷却也不劝降,直接发动进攻,轻而易举的就撞开了大门。随即,大军鱼贯而入,迅速的将施琅以及包括其父施大宣在内的施家族人尽数锁拿。
两个明军反扭着施琅的胳膊,将其强压着跪倒在地。黄廷就这么大喇喇的坐在他面前的太师椅上,随即拿剑鞘粗鲁的挑起了施琅的下巴,看着那一脸茫然、愤怒以及一系列情愫交织在一团,甚至已经扭曲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旋即冷哼道:“尊侯,天道好还,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话音方落,一声“砸”字出口,深知主将肺腑的一个亲兵便举起了案上的一个瓷瓶子就直愣愣的砸在了地板上。
“哐”的一声,瓷瓶子便碎成了一地,一如施家在郑氏集团的地位和体面似的。然而,这还仅仅是第一声,当这一声脆响传入耳中,就仿佛是一声号角响起,摔桌子、砸凳子等动静便登时响彻了这大宅子。
施琅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愤怒了,眼前的一切,黄廷的性子,无不说明了他其实只是中了郑成功示敌以弱的圈套。无论是那句“不能做伤恩事也”,还是最近的装聋作哑,甚至就连放陈凯入朝的消息也无非是这一圈套的组成部分罢了,为的就是让他以及他的弟弟施显继续放肆大胆的在这岛上闹下去。而此刻的黄廷,恰恰是他此前曾多次得罪过的,想来也是执行此项任务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天道好还,一如他上一次砸了黄廷的大帐似的,黄廷当着施琅乃至是整个施家的面儿把这宅子砸了一溜够,随即便将他们尽数押了回去。郑成功还要出兵征战,便将施家一众人等交给了忠定伯林习山看押,而林习山则将施琅交给了他的副将吴芳看管了起来。
擒拿了施家兄弟,郑成功并没有急着对他们进行审理、判决以及刑罚,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出兵海澄县。和最初的计划唯一的不同是,援剿左镇总兵官从施显换成了原戎旗镇中协副将林胜,仅此而已。
大军出征,数日后捷报传来。至深夜里,一人持公文至吴芳座舰,声称奉郑成功军令,押解施琅至郑成功座舰受审。
捷报已经传到了楼船镇,吴芳不疑有他,草草看过了公文,便带人押着施琅离开了座舰。岂料行到半路一处偏僻地方,来人突施暗算,将吴芳及其部下打昏在地,随即扬长而去。
施琅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郑成功要私下处决了他,还是黄廷等那些他得罪过的武将要借此公报私仇,亦或是陈凯的出走本就是假的,此番正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切不得而知,况且这些人唯恐他会闹出动静来,连嘴都堵上了。直到这一行人匆匆抵达了一处宅院,施琅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来。
这里是他的亲信部将苏茂的家,来人到了此处,才将事情娓娓道来。按照他们的说法,郑成功行事隐秘,此番关押他的地点,乃是从征的苏茂得知,连夜派人知会的他的叔叔施福。施福并不在逮捕的范围之内,便与苏茂联手,借捷报和公文使吴芳大意,进而劫持而来。
第二天,施琅失踪的消息传开,林习山开始盘查各处。苏茂随军出征在外,按常理苏家藏匿其人便不会有太大的可能性,而且厦门岛船舶往来如织,更大的可能则是已经随船逃离,对于此处的注意力就更被分去了不少。
就这样在苏家藏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入夜,施福准备了一艘平日里走海贸的船,施琅便悄悄从那私港登船,离开了厦门岛。海船一路北上,很快就抵达了安平镇出海的码头。
根据上船前施福派了亲信的知会,施琅的父亲施大宣、弟弟施显以及其他亲属,现在还都在关押之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