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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成,你干什么?”
郑芝莞的惊声尖叫声中,陈凯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对董酉姑道了句“夫人的办法没用了,现在还得看我自己的办法。”随即,抬起手,燧发手铳的枪口直指郑芝莞的面门,大声喝问道:“郑芝莞,老子最后再问你一句,这中左所城,是守,还是不守?!”
前一刻还好言好语的劝说着,后一刻便显出了泼皮辣相,这样的陈凯,郑芝莞、董酉姑、郑经、蓝登、周全斌等人,没有一个人见识过。想来,上一次似乎还是在潮州总镇府内,陈凯突下杀手,杀了车任重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就连在广州时他一度想要拼命却还是被林德忠、蔡巧以及那些广州义勇们拦了下来。
陈凯的怒喝出口,手指扣在扳机上,枪口直指便是最大的威胁,胜得过千言万语。然而惊呆了转瞬之后,郑芝莞却变得更加歇斯底里起来,大声喝骂着陈凯就是郑家养的一条狗,现在却要反咬主人。说到激动处,更是一把握住了火铳的枪杆,直接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叫嚣着陈凯根本不敢开枪云云。
此时此刻,郑芝莞双眼通红,几近癫狂,就像是疯狗一样的咆哮着。这是应激反应,是陈凯早前对他的尊敬到现在的蔑视的落差反弹,更是这些年叔伯兄弟们,乃至是子侄辈都瞧他不起所积郁的负面情绪的一次总爆发。
病态的心理状态,一旦爆发,理智便不复存在。相对的,郑芝莞的喝骂听在陈凯的耳中却只有悲哀二字——并非为他自己,更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疯子的疯话而如何如何。于他而言,在郑成功幕中本就只是一个过渡阶段,未来他还要走向更大的舞台。只是这一次之后,温情脉脉的外表将会彻底撕开,剩下的恐怕只会是内里的鲜血淋漓。
“国姓所托非人,现在,我替他来纠正这个错误。”
话音方落,寒芒闪烁,右手食指扣动扳机,簧片带动,击锤应声而落。清脆的敲击声中,燧石擦出火花,引燃火药,陈凯只觉得手上一震,枪声响起,郑芝莞的唾骂声戛然而止,偌大的身子随声就倒在了甲板上,脑后喷出的红的白的更是溅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董酉姑和郑经一身。
下一秒,陈凯举起手铳,大声喝道:“郑芝莞弃城潜逃,现已伏诛。急事从权,本官陈凯以漳泉分巡道之职暂领中左所防务。有敢违抗本官军令者,形同此獠!”
第二百零四章 定心()
鸦雀无声的甲板上,争执已经被海风吹散,枪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着,尤其是嗅到血腥中隐隐约约的硝烟味儿,尤其是红的白的色彩如喷墨一般飞溅曾经中左所最具实权的人物,国姓爷的三叔郑芝莞倒下的方向,陈凯不容置疑的呐喊响起,就更没有人敢于违逆这一枪所带来的强大说服力。
蓝登是与陈凯同年到郑成功麾下效力的,不过是比陈凯晚了半年而已。说来,二人虽然交集不多,但也总是熟人。奈何陈凯此刻展现出来的这一面实在太过震慑人心,他咽了口唾沫,看明白了当前的形势,便单膝拜倒在地。
“末将援剿后镇总兵官蓝登,谨遵参军军令,誓死守卫中左所城!”
“末将援剿后镇中军副将周全斌,谨遵参军军令,誓死守卫中左所城!”。。
“卑职等谨遵参军军令,誓死守卫中左所城!”
“”
衣甲哗啦啦的作响,自蓝登和周全斌当先拜伏于陈凯的权威,援剿后镇的将士们、陈凯带来的漳泉分巡道标营的标兵们,乃至是船上的这些原本直属于郑芝莞的水手们无不拜倒在地。
陈凯很清楚,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对这一幕还会有所质疑。但是,郑芝莞首先就仅仅是郑成功的三叔,如今的权利全靠着这份关系以及策划谋夺厦门岛而来,军中将士对他并不服气,甚至阮引和何德的不战而逃也并非没有对他的信心不足的原因存在。相较之下,他在郑成功麾下多年,不光是最得用的幕僚,更是最能够创造奇迹的人物。有他在,盘陀岭、广州那样的死局都可以盘活,更别说是如今坐拥中左所坚城。
“很好,蓝帅,率领你部回城,控制城墙。分巡道标营把这些郑芝莞劫掠走的仓储运回去,本官要给忠心留守的将士们发饷劳军。所有人,回城,迎战逆贼马得功!”
有了主心骨,原本就还有着不甘的援剿后镇当即便选择了遵奉陈凯的将令。大批的明军哗啦啦的开始下船整队,随即往中左所城赶回,而陈凯的标营则驱使着民夫和水手们把郑芝莞好容易搬来的箱子又都重新搬回了大车。
这支军队重新动了起来,为着守御而展开行动。陈凯目视着眼前的一切,随即转过身,绕过了郑芝莞的尸骸,来到董酉姑和郑经的面前。
刚刚的那一枪,董酉姑和郑经就站在郑芝莞身后不远。一枪开出,郑芝莞的鲜血和脑浆子当即就喷溅了这对母子一身一脸,如今看来竟仿佛是两个刚从血泊里滚出来的行尸走肉一般,直愣愣的竖在陈凯的面前,脸上、眼中依旧是那副写满了的不可置信,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般。
眼见于此,陈凯叹了口气,继而拱手言道:“郑芝莞业已伏诛,下官要回去守城了。夫人和世子,是乘船离开,以避虏师,还是随下官回城坐镇,希望能够尽快给下官一个答复。毕竟,时间不等人。”
此时此刻,陈凯身上的杀气已然褪却,然则这一番话语说来,竟仿佛是击碎了时间的停滞,只是话音方落的一瞬间,郑经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便要往他母亲身后躲去。
那双幼小稚嫩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二字。可是没等他逃开,却直接被董酉姑抓住了胳膊,死死的扣住,任凭挣扎,完全没有办法移动。
只此一刹那,陈凯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这个妇人的身上。此刻任凭着郑经的哭喊,董酉姑就是死死拽住儿子不松手,几乎是要咬碎了一口的贝齿,眸子之中,震惊、愤怒、痛恨、理解、恐惧,太多的情绪闪烁着,以至于陈凯都根本没办法在继续解读下去。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似乎也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似的,先是对陈凯枪杀郑芝莞的行为表示了肯定和赞许,随后才做出了相应的回答。
“虏师来袭,妾身是死是活无所谓,只求竟成能够看外子的份上,看顾经儿周全,于愿足矣。”
说罢,董酉姑拽着郑经敛身一礼。陈凯很清楚这番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干脆还了一礼:“若城破,凯自当死在夫人和世子之前。实,无需如此。”
“那,有劳竟成了。”
对于彼此,既然形成了默契,董酉姑也不扭捏,干脆拉着郑经,带上了一众家生仆婢就启程回返中左所城。
立于甲板之上,郑芝莞的尸身就在一旁,陈凯看着那对母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冷笑——只是那份恐惧,他与郑经之间,就已经没有了共存的可能。不过相比这个九岁的稚子,他的母亲显然更加难缠。
想到此处,陈凯的嘴角撇过了一丝冷笑,转过头再看去东北面大约是五通码头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是将来的事情,先把城守住了再说。否则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将来了。”
运回这些金银珠宝的事情陈凯交给了林德忠一力负责,他凭着最快速度返回中左所城,随即来到东城墙,派人招来了蓝登、周全斌以及身在城中的卢若腾和沈佺期二人,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这个时代的厦门岛莫说是四桥一隧尚未开始筹划建设,就连大规模的围垦和填海造陆也还没有展开。筼筜港和钟宅湾一西一东,深入海岛,将岛屿勾勒成了一个“小蛮腰”似的形状,而非后世的那“一颗球”。
按照蓝登的分析,清军兵力不过倍于明军,不可能实现围城,此番从五通码头登陆,那么最有可能遭受到清军攻击的就是东城墙和北城墙,自当在此重兵布防。于西面和南面,就可以派遣少量部队进行监视即可。
“末将与周副将在来的路上就议过了,我军只有援剿后镇和参军的漳泉分巡道标营两部,兵员一千五百余众,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显示,虏师打着的旗号有福建右路镇标和福建抚标,两部加一起共有五千兵马。我军现在尚可凭坚城,以援剿后镇登城守御,标营居中策应。但是迁延日久,只怕还需援兵,方能解围。”
不比援剿后镇,陈凯的标营俱是新兵,操练不过两三个月罢了,缺乏守御经验,很容易坏事。所谓居中策应,实际上就是照顾陈凯和林德忠的面子而已。
对此,陈凯也没有自不量力的打算,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并且当众写好了向南澳方面求援的书信,派人送出。随即蓝登便继续开口谏言道:“兵力差距过大,我部死守城池,还是要看参军调动城内民夫协防。否则光凭着咱们援剿后镇和巡道标营,怕是也免不了捉襟见肘的。”
兵,就这么多,兵力差距也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蓝登把话说的如此明白,陈凯也早已想到了此处,否则他也不会派人把卢若腾和沈佺期二人请来。只是这说话间,周全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耐人寻味的色彩,似乎是觉得蓝登的这番话多余了,但其总是焦急更多,还是不满更多,就不好说了。
具体如何,陈凯已经没工夫理会了,干脆直接给卢若腾和沈佺期二人分配了任务:“二位俱是上官,本不该由下官一个从四品的分巡道发号施令。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下官也是勉为其难,还望二位莫要介怀。守住了城池,下官再行奉茶致歉。”
“竟成这话说的,好像吾二人是那等贪恋权威的小人,确是要奉茶致歉!”
“牧洲所言甚是,竟成,你我三人相交多年,当知我等脾性,今番如此,我二人知你是礼数,但是你这话都说出来了,就不好让你收回了。”
陈凯是从四品的福建按察使司参议漳泉分巡道兼漳州府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