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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换了装扮又有了零钱,他很顺利地就在陌生的村落里换到了食物,以及新闻。
“听说城里来了个仙官。”
“县官?”
“不,不,你这个傻子,我说的是仙官,仙官你懂吗,腾云驾雾的那种……”
第二章 进城()
以双河县县城居民的眼光看,县城的北面(不管是不是在山里)都是荒凉贫瘠之地,然而一旦离开群山的怀抱,进入平原地区,无论是气候、土壤还是风俗的改变,都是极为明显的——华林敏感地发现平原上的温度起码要比鸡鸣村高好几度,溪水将沙土从廋骨嶙峋的山上挖下,一路带到平原上,然后淤成肥美的田地,两下相加,使得平原地区的农产品收成比山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在离开群山的最后一道山坡向县城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沿路都是密集的村落、闪光的鱼塘和郁郁葱葱的果木林——果树是很好辨认的,为了方便人们采摘,它们比自然的亲戚要生得矮小一些。
即使三三两两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看起来也比他们在山里的邻居要过得丰足和富裕,这不是说在他们的身上可以看到肥胖的征兆,而是妇人们戴着花头巾和看起来至少是涂银的手镯,男人们下地的时候必须卷起裤腿——他们的衣服还完好到有裤腿可挽。在他们身边的道路上,不时经过一辆吆喝着的手推车,推着车子的主人高声吆喝叫卖他刚刚从自己家园子收获的莲花白菜、韭菜、甜瓜、红果……在山区,可以想见,这种车子吆喝一天也休想卖出什么东西去,在这里却不乏主顾。
当然,更多的农产品是送往县城的,华林拿出几个钱买了个甜瓜,甜瓜车的车主就同意把他捎到县城里去。双河县的甜瓜分成白皮和青皮两种,华林买的是白皮的,比青皮的甜瓜略小,和成人的手掌差不多大,但是口感和甜度都要胜过青皮的甜瓜,他一边吃一边回想之前听到的新闻。
双河县被上面派来了一个新的仙官,会腾云驾雾的那种,传递新闻的人除了仙官长得像个仙女儿以外找不出别的词儿,华林想知道的却不是对方的长相,他更关心对方的脾性,以及班组成员。根据周怀仁的记忆,县里的班子只有县官是流官,其他的县丞、主簿等人都是本地的大户子弟,普通县官会带一百人左右的随从上任以确保自己的体面、尊严和安全。这一百个随从里会有五十个左右的士兵,他们只负责县官本人的安全,也只接受他本人的命令,另外五十个随从就是纯粹的仆人,他们当中有八个人是专门负责服侍县官的,其他人则侍候县官的家眷、马匹、狗和鹦鹉(假如他有的话)。然而这些都是凡人做官的记录,如今的仙官是否也是如此呢?她的随从是普通的武人还是也修习了道法的弟子呢?
不能指望这些传递小道消息的农夫,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桃色的方面,华林正想着的时候,看到三匹马小跑着从县城的方向过来,领先的一人是他只在别人的记忆里见过的,田三虎。
他们自然不会注意到路边尊敬地让道的甜瓜车,一溜烟地就过去了。
仙官到任的第一天晚上,整个双河县城的人家都整晚地谈论这件事,有些白胡子老人还记得从前双河县也是有过仙官的,但是那时候都是男人,最奇葩的是,这位少年美貌的女仙官竟然是一个人到任的!送她的人,仅仅是送到码头而已!
真的,这件事连衙门里的人也很难相信,他们已经预先打扫好了县官的下处,现在却不得不临时去寻找熟练的侍女,这件事也就在整个县城传开了。等到他们凑了八名侍女,女仙官却一概拒绝了:“我只要三间静室,弄这些人来做什么。”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其中最年幼的两名,只准在门外听候,不得踏入庭院半步。
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想,肖如韵确实觉得多此一举,她在奇云峰肖家长大,自幼刻苦修道,不但不用侍者,连扫院烹茶等事都是亲力亲为,这一方面是为了磨练意志,增进修为,另外一方面是,许多蠢人对她家的法器丹药虎视眈眈,毕竟她这一门情况特殊,衰弱不说,一个幼童,一个废人,还掌握着祖传赐予的丹药法器,看起来就是最好下手的对象,为了避免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索性借着清修之名,立下符咒,不许任何人出入她的静室。这看在她一众表姊妹兄弟的眼中,又落下了一个“孤高瞧不起人”的罪名。
她确实瞧不起他们。
现在他们也有了瞧不起她的理由,家族已经几乎等于是放弃了她,她的未来不在修道之路上,这次家族里不给她派遣从人,也是为了看看她有没有应付人心的本事,有的话,她可能还能在奇云峰上得到一个管事的差事与一个身具根骨的配偶,没有的话……不,她的排名不该是九十一!她应该有更高的排名才对!
临走的时候,她如此安慰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点着头,偷偷又塞给她一个乾坤袋,乾坤袋里有两样崭新的法器,不同于她原先那些老旧的、修补过的法器——她在吃惊之余,才回想起母亲突如其来的老态不仅是因为听到了她小比输阵受伤,还因为……
她佩戴在头上的,祖传的镇颜玉花不见了。
戴在脖颈上的,可保她病体冬暖夏凉、清洁无秽的辟尘定温珠也不见了。
原来,离开的时候,觉得家里空空荡荡的,并不是因为她的心情恶劣啊……
“我只是去做官啊!又不是像小比头十名那样下山驱邪杀怪!为什么……为什么……”小比输了以后,不乏自己没有根骨,仗着家里排名高上门求娶的人,那时候,如果她的母亲央求的话……然而她全部予以拒绝了,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苦修一十五年,不是为了把自己的一身仙骨卖个好价钱的……
第三章 蚁穴()
甜瓜车的主人不是第一次到县城售卖他的货物,他对疾驰而过的三个县吏毫不关心,只要目的不是他的钱袋、他的车和他的甜瓜就好,他在城门外为他的甜瓜车向守城的士兵们交纳了二十个钱的进城税——难怪一些果园的主人情愿在乡村兜售他们的货物了——以及几个个头最大、成色最好的甜瓜,不过,在走过城门以后,他的神色才严肃紧张起来。
他的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在周怀仁的记忆里,县城的北门一带是全城最萧条、最荒凉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苦力,小部分是手艺人,他们的收入支撑不起热闹的酒楼,北门外也没有能够行船的河道,所以尽管这里的街道和热闹的南门一样是用河滩上取来的鹅卵石铺成的,两旁却很少能看到什么铺面,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周怀仁所知的就是如此,而如今华林坐在低矮的甜瓜车上,看到的却比周怀仁看到的更多。
更多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些眼神是带着武装随从的周怀仁不大能看到的,一个袒胸露腹的醉汉拿着一个破酒壶站在路边,他似乎要倒在甜瓜车上,然而甜瓜车的主人早有准备,他灵巧地推着车子预先避开了,接着是一个步履不稳的瞎子,还举着个“铁口直断”的幌子,幌子上的油腻多得大可以给屠夫做个招牌,甜瓜车的主人依旧凭着高超的车技成功避让开来,接着是一个货物少得可怜的摊位,它大大咧咧地支在了道路的中央,还有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汉作为看守和主顾,而它所有的商品只是几个丑得不可思议的瓦罐,华林估计在鸡鸣村都很难找得着主顾,特别是其中一个很明显完全靠着一把湿河泥才保住身首不至于分家。然而,在这个瓦罐因为捧着它的人将它再次砸向甜瓜车以后,一把河泥怕是补不起来了!
“这个瓦罐值十银呢!”摊主旋风似的跳出来,厉声喝道:“你的车打坏了我的祖传宝物,就说该怎么办吧!”
谁会把祖传的宝物放在大马路的中央呢,可是,另外两个不知道是主顾还是护卫的大汉,也跟着鼓噪起来:“我们都是证见,识相的,就把你车上那个包裹赔了主人!”
“包裹?”甜瓜车的主人不识相地说道:“我没有包裹。”
“你这贼子……那娃儿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跟着瘌痢头阿贵跑了。”旁边一个大汉说道。
“啐!秃头老四,你不要想着吃这口独食!”摊主恨恨地骂道,秃头老四是附近一条小巷的主人,这不是说他拥有那条小巷在官面上的产权,而是说暂时还没有人跟他争夺那条小巷的主权。一条连个土娼都没有的穷巷,四五个瘌痢头阿贵似的小孩,这就是秃头老四的全部势力,即使在荒凉的北门,也很少有帮派势力看得上这么可怜的收益,他们更愿意占据大街的一个部分,勒索进城的小贩,那收益比起敲诈居住在陋巷里的几个苦力要高得多了,所以,这一次他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甚至都没有人挪开踩在甜瓜车上的脚,让甜瓜车的主人看得心疼不已。
瘌痢头阿贵知道今天自己交了好运了,跟所有经常饿肚子的小孩一样,他的眼神很好,甜瓜固然诱人,可那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他最多也就是摸上一个填填该死的肚皮,而车上的小姑娘——不像那几个光顾盯着包裹的粗汉,他看得出她穿的是花衣服,不是很旧,没有补丁,光这就值得好几顿饭了,更别说她紧紧地抓着的那个包裹,里面会放着她家的多少值钱东西呢?
因此,在其他人围着甜瓜车主人做戏的时候,他瞅准了机会,拽着那个吓呆了的小姑娘就跑!
“跟我来,躲一躲。”软软的女孩子毫无反抗地就跟着他走了,当然,当然,比起被几个凶恶大汉围着来说,跟着同龄的小孩子藏到旁边的小巷里应该更安全一点。
接下来,就是怎么说服她跟着自己去秃头老四家了,他知道这必须经过哄骗和恐吓:“你的包裹太重,给我拿吧。”
女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