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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揣揣不安地东张西望了半日,手下却丝毫不敢停下活计,趁着添柴草的功夫她又出门望了一圈,不见女儿回家,眼见隔壁的邻舍已经点上灯火,又听到他们家传来杯盏响动,知道他家的喜事今晚多半成了,不禁呆了一呆——邻家的女儿止妹生得比招娣大了两岁,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做得一手好针线,又会纺纱,不像招娣百事无成,所以纵使年纪大了几岁,财礼比小女孩要得多些,也有好几户人家上门求娶,前几日存弟听邻居说闲话就知道他家喜事已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止妹家与存弟家经济情况相仿,平日也是舍不得点油灯的主儿,存弟家只有两个在外扛活的小叔回家的时候才舍得往灯里倒点油,做出“团聚”的气象来,止妹家并无在外的兄弟,这次点灯,必然是为了招待说成的媒人了!
想到别人家养女儿好事临近,不久就能收成结果,自家的女儿却顽劣不堪,先前许人不成,这次又不知道是凶是吉,万一,有了个万一……存弟不敢往下想了,却憋不住心里愁苦,抱着柴草,靠着院墙,呜呜咽咽地落了一回泪。
她哭了一会儿,猛然觉得动静有些不对,抬头一张,就看到邻家的女儿止妹正站在院子里,白着一张脸望着她。
存弟抹了抹眼泪,强颜欢笑道:“侄女,你……”她是想道喜来着,止妹的父母又是点灯又是打酒,显然是把女儿许了得意的人家,可她自己女儿此刻还不知道是好是歹,满腹心事在肚里,顺理成章的贺词居然也在舌头上滚了两滚,不知哪里是出口,可还没等她说完恭喜的话,就听到止妹喃喃道:“喜?”声音神气,与平常相比,通变了一个人,存弟虽然为自家女儿满腹心事,此刻也察觉出止妹的神态很不正常,但是还没等她再问上一句,就看到止妹跟游魂似的往她家屋后飘去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出并没有给存弟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比起邻居家女儿的奇怪举动,还是她自己女儿还未露面更引得她揪心,她又往其他方向张望了一下,是不是招娣不死心,又去学堂偷听了呢?
可是,学堂早已放学,希儿都已经太太平平的回家了,招娣还留在那边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是到别的地方去游荡了?
哎呀!这个讨债鬼真是坑苦了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可是存弟一听就吓得把怀里抱的柴草都掉了一半在地上,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女主人,她的婆婆。
第十章 偷()
存弟害怕她的婆婆,就像小鸡怕老鹰那么怕,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王家最有权力的女人,也是因为她是全鸡鸣村最不满意存弟的人,她本人更是无时无刻不想法设法提醒存弟这两点。
那些从小生活优裕、被财富包围的人们,有一种奇怪的幻想,以为在贫寒人家的茅屋里,是即不存在权力,也不存在权力斗争的,事实上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存弟的婆婆辛辛苦苦地熬了三十年才做了婆婆,她怎么可能让这么艰难才到手的权力被视若无物呢?诚然,王家所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他们每年喂一头猪,这头猪他们却吃不起。年末的时候卖给邻村的收猪人,由收猪人卖到“县里”,自己再从收猪人或者村里的大户那里买三五斤猪肉过年,但凡稍微识数的人都能算出,他们买回的猪肉是他们卖猪价格的两倍,这看起来似乎是再奇怪不过的买卖,低价卖掉自己的猪然后再高价从原主人那里把猪肉买回来?难道是王家的钱多得烧得慌吗?还是杀猪是一门高技术工作,王家干不来这活儿?
并不是这样,整头的猪固然便宜,王家却没有那许多钱用在吃上,纵使批发价便宜零售价贵,他们越穷越只能按零售价买,倒是不差钱的大户,年末自己杀猪,富含油脂的内脏当时煮了饱腹,肉腌起来,等村里人待客过年,需要买肉的时候慢慢地零卖,大赚其利。
卖猪的钱,王家支付了耕具的维修、王希的读书费用和来年买小猪的开销后就所剩无几了,一家的衣食往往还需要两个外出扛活的小叔贴补,亏得这几年风调雨顺,若是收成再差一点,王希也得告别学堂了,可是,没有他出人头地后提携叔叔们的希望,两个已经长年在外的小叔可不见得再愿意把钱投在王家了。
就是这样窘迫的家境,也不妨碍存弟的婆婆一天到晚对媳妇和孙女施展她作为女主人的威风,粗看似乎有点不可理喻,但是仔细一想,她人生这几十年就活在一座黑洞也似漏风漏雨的茅屋里,吃的是饥一顿,饱一顿,时不时还要靠猪草野菜混一顿,睡的是稻草,盖的是破布,穿的是二三十年前陪嫁过来的两身衣裳,每年夏天吃一个瓜,冬天过年吃一斤肉,十天半月看一次货郎带来的针头线脑,每年灯节大户们挂一回画灯,儿子和孙子都是她的主人,除了折磨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和孙女以外,她还有什么人生的乐趣呢?
因此,她一有机会,就向儿子们告媳妇和孙女的状,端给她的水太烫、不够烫,端的姿势不够恭敬,叫她的时候不够大声,太过大声,每一条都能成为她要求儿子“教训”媳妇和孙女的理由,她这样做是很有理由的,对媳妇而言,挨打是她的本分,媳妇就跟驴子一样需要挨打,对孙女而言,连奶奶都伺候不好的女孩还有婆家会要吗?
有时儿子嫌她唠叨的琐碎,媳妇又预先躲远,她就会设法扯着孙子开口,说希儿既读了书,家里也该照着阔人的样子立起“规矩”来,王家花了那么多钱送子弟读书,不就是为了家族变样吗?怎么还好轻轻地放过媳妇呢?
列举了这许多理由后,她总是能欣赏到由儿子的拳头和媳妇的哭喊组成的一出活剧,然后她就感到她确实在王家是有权有地位的人,她再一次击败了媳妇,大获全胜,家里寒酸的饭食、被褥都变得可以忍受了,所以,遇到好让媳妇挨一顿打的机会,她是从来不会放过的。
眼下,就是如此。
媳妇神不守舍了半日,她早就将眼珠子盯得紧紧的了,看到她东张西望,更是万分肯定她心里有鬼,有什么鬼呢?是偷东西,还是偷更了不得的?偷男人?因此,她其实一早就藏在了旁边猪圈的阴影里,忍着臭气,就等着媳妇露出破绽,马上喊出儿子,先打她个臭死,然后再开祠堂休掉她,不,王家在村里是新户,并没有什么祠堂的可能,那就慢慢分辨是卖了她再讨个新媳妇呢,还是留下来将功折罪慢慢打。
前面她看到媳妇望着邻舍的房屋落泪,心里就再三计较,要怎样借着这由头,逼着媳妇去止妹家吊死,怎么也能把止妹的财礼都拿到手,再赔上一副棺材,日后自己享用,媳妇的尸首?那等不守妇道的女人,直接扔到沟里,也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事情的进展大出她所料,走来的人竟是止妹,眼看算盘落空,存弟的婆婆实在是心有不甘啊!止妹的财礼,止妹家赔的棺材本来在她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现在她却没有理由叫媳妇去吊死了,不禁心里暗骂:“这倒运的穷家小户女,到底没有财运,拖累得老身没有棺材睡。”
也许她的这番咒骂被什么过路神听见了吧,眼看着止妹走了,她的媳妇却没有立即回屋,还在左顾右盼,这不,有机会!哦不,是有情况!
这次,她可是拿到了真赃实犯!
“婆婆!我没有在做,做什么!”多年积威之下,存弟吓得手足无措,平日里她抱柴草掉下两枝,被婆婆看见了还要说是“存心泼洒我王家东西”,教唆儿子给她两个巴掌才肯罢休,现在一个能换一头猪并几袋子粮食的女儿被她打发得不见,这还不得从夜里打到天明啊!
“没有——”存弟婆婆根本没注意到孙女的存在和不存在,她轻蔑之极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威势十足,落在媳妇耳里真是宛如雷霆:“你抱柴草抱那么久,是准备趁天黑——和他干点什么吗?说!”随着最后那一声厉喝,她猛地伸手指向存弟刚才张望的方向。
存弟正待分辨求饶,眼光随着婆婆的手指方向一转,登时吓得几欲晕倒!
她婆婆手指的方向,因为雨水坍塌了一半还没有来得及修复的泥土墙豁口处,赫然躲着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而且,还是村里有名的光棍无赖汉,因为就住在和她家隔了两座屋的近处所以她绝对不能说自己不认得的,赵小六!
第十一章 捉奸遇双()
“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讲?”存弟婆婆一击命中,脸上情不自禁地荡开了一朵花,她还沉浸在刚才推测的这次拿住了媳妇错处,从此要大获全胜,打得这个媳妇再也不能翻身的思维定势之中,浑然没有想到赵家小六一穷二白,不但没有什么女儿的财礼可赔——其实连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家里更是一头猪、一条牛腿也没有,说是村里的老户,平日做活得两个钱都送在酒缸、赌桌上了,真正是比王家还穷的存在,就是当场拿住了他,逼他写了服状,又能讹诈出什么来?搞不好还要赔上一个花钱讨的媳妇,岂不是愚不可及?
可是她一来习惯于在媳妇身上摆出婆婆和尊贵体面人的架子,这种架子在家里没钱的情况下都靠把媳妇往死里作践来维持的,比如山沟里好炫耀不给女人上桌的“规矩”,大观园里却断没有让贾母捧着碗到厨房蹲着吃的理;二来,她在猪圈外面蹲了那么久,闻了那么久猪粪味,听了那么久猪叫,如今竟然不能借此耍一耍婆婆的威风,岂有此理?
除了“婆婆”这个身份以外,她无论在鸡鸣村,还是王家,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一言九鼎的人物,她说话的分量,并不比她的孙女更重,她在王家呆了近四十年,做了三十年的活计,末了,王家的一草一木,理论上都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