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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想,以你的聪明一定可以找到我想告诉你的真相。那些铜油,是我留给自己的底牌。没有粮饷不成军,没有铁戈不成兵。这世上哪有谁能用画饼充饥的甜头来叫他人无条件地拥戴相助?”
我点头说我都明白,当初临安城被你父皇划封地给你的时候,还是一片不甚繁荣的落后小城。
你用三年时间亲民所亲,爱民如家,就算是老天爷回报给你的赤子之心,让这片土地生出你的坚强后盾与救命稻草吧。
“你也这么想?呵,真好,光我自己这么想还觉得过于矫情了点。既然出口答应了黎将军,这百顷铜油,我不会叫云潼关的一兵一卒出手沾染。就算是——弥补当年迎娶黎疏时,那登不上台面的聘礼吧。”
“轩辕,如果有天你真的……”我吞了吞口水:“你真的当上了帝王,会追封黎疏为皇后么?”
“会。”
“你觉得,她会欣慰?”
轩辕野低吟了一声:“没所谓欣慰与否,她死了,什么也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我得想办法让自己的良心安稳。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后悔对她的亏欠,不管她是否还能听得到,感受的到。因为我余下的生命太有限。只能用来好好爱你。阿黛。”
“我……”我没有启开自然搭靠在他肩膀上的头,也没有刻意去咀嚼他的这番话到底算不算终极的承诺。
“别急着回答。”轩辕野捂住我的嘴:“等到这世上,再也没有一座牢笼可以把关出我的庇护——我不用再问你答案,也知道你会给我我想要的选择。”
“轩辕野,你明知道我是妖,一点都不会怕我么?”
“为什么怕你?”盯着我的脸,他就像个尚未从惊喜中洗脱出理智的孩子:“你可知我纠结多年,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像你这般明媚的女子?
我喜欢你的那一刻。根本就没想过你是怎样的人。只要能让你少点泪水,多点笑容,我愿意倾覆一切。”
我想,也许轩辕野与洛西风之间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此——他说他爱我,爱上的是一个为了洛西风而伤心欲绝,却又为了洛西风而不得不从容洒脱的女子。
他爱着的那个阿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名叫阿黛但心是梅妆的真实女子,从无掩饰。
而洛西风喜欢的……也许真的就只是那个在他面前把笑靥假装的如此清甜的小徒弟吧。
大概是又到了下一个深更。不远处有淅淅沥沥的换岗声。为了安全起见,轩辕要我尽快离开。
我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俯下身来想要先把被我打晕的那个丫鬟给扛起——
从我刚刚那个青石板砖拍上去到现在,已经跟轩辕野聊了一个时辰的正经事,两个时辰的不正经事。可这可怜的姑娘就趴在地上跟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这会儿等我碰触到她没什么弹性的肌肤之时,才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状况——
她死了。
那一板砖情急之下倾尽了我不深不浅的七分内力,直挺挺地砸在姑娘的后脑枕骨上。黑漆漆的长发被血糊在地面上,翻动的过程怵目惊心。
难怪人类闻妖色变。我想,只源于他们有着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相争与欲望无休无止,但却始终难逃一副脆弱的皮囊。
她太容易死了,而我……无论是不是故意的,都杀了人。
看着自己染满血的双手,我突然又恐惧又惊慌,一把抱起那姑娘的尸身。叠下一掌按住她的后心神堂处。可是太徒劳。灌进去的真息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子,翻动的太猛烈了,便只见那些发黑的血液淌出清秀的口鼻。
“轩辕……我杀人了……”抬起头,我没能抑制住绝望的泪水。这次与轩辕野重逢,我始终都没哭呢。
所以这会儿见我情绪如此一样,轩辕野更是有点慌了:“阿黛,阿黛你冷静点!我知道你不想杀人的,可是她……你该庆幸你出手及时地救了我。她是杀手。她本就应得。”
喃喃咬了咬模糊不清的话语,我轻推轩辕野的手:“可我不能杀人。我修行千年一心为善,杀人是渡不了的凶劫——”
“那又怎样!你是为了我,大不了我替你扛这罪。”轩辕野站起身,把那女杀手横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二话不说插进她的胸膛:“这样可行?人算我杀的,要下地狱我陪你一起去。”
我很感动,但我笑不出一丝一毫。
任由轩辕野抱着我,安抚我,我的心却跳的像是被人用脚踩。
抬起手掌,我望着掌心那道几乎全透明的契约咒印。一跳一跳地,就好像牵着浑身的脉络都在异痛。
“算了,先把尸体处理了吧。”我轻轻放开轩辕野,低头看着那丫鬟的尸体:“直接丢进水渠?还是——”
“水渠不过半人宽,丢进去不到十二个时辰,我这里恐怕就要被老鼠占窝了。”
轩辕野拍拍我的肩,捡起床上的外套将我盖住:“我来想办法,你闭上眼睛,怕的话就别看。”
069 一拜天地()
我以为活了这把年纪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恐惧到的东西存在了。可惜高估自己的能力,往往会让无数道行深远的妖精们阴沟里翻船——
我最终还是转过身去,因为当轩辕野用一瓶药水淋在那女刺客的尸体上时,惨不忍睹的即视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在渡天劫时换鳞的样子。
等我再次回过头来,眼看着地上只剩一堆红黑色的烟灰痕迹时,一种深入脊髓的寒冷在肌肤里外打着转。我问轩辕,这是什么东西?
他只回答说:“你可知一场战争下来,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多合适的地方来清理尸骨的。”
我没说话,只是迅速撤回了目光,怕自己不受控制地作呕。
“没事了阿黛,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你从来没有杀过人。我也没有看见。”轩辕野伸手抚着我本该湿淋淋的头发,刚刚那会儿怕是因为吓炸了,都快风干了。
手心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我咬住嘴唇张皇点头。
——这不应该算数的对不对?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不是!
轩辕野抱了我好一会儿,我在他怀里变成鱼。他痴痴地盯着我,在我滑腻腻的背鳞上抚摸良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我入水。
“那我走了,你自己要当心。”我吐了吐泡泡,对他说。
“你也是,出了护城河就赶紧上岸。这个季节京城有汛,怕是垂钓的人不少。”轩辕野伏在地上与我对话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般可笑。我差点忍不住用尾巴拍了拍水花。
后来想想,还是尴尬地止住了自己难能可贵的童心。哪有人在下水道调情的!
“傻瓜,垂钓管他们自己垂着,我又不会咬钩。”
“哦,我还以为鱼是本能咬的。”
我心里有点疼,多愁善感地以为这世上没什么是本能,不过是习惯了做某事后硬塞给自己的一种潜意识。
如果我强迫自己说,我这不是要去参见洛西风的婚礼,不是要去见证他即将为人夫的事实——
我是不是就真的会忘记,明天晚上,我再也等不到一个逃婚出来追我的洛西风了?
【你可想好?能来到这处轮回镜台的,算我离朱上神与你有缘。我可以给你再世为妖的机会且不夺你前尘回忆,但你必须要清楚,妖修百年一天劫,行善从徳为正道。
你不可造杀孽,不可乱三界。如有违此誓,注定逆劫逢凶,无造可化?】
我说:“我想好了,请为我开兽道轮回,锦鱼族。我愿以千年之期,求良人一世姻缘。至于会遭逢什么样的劫?既然无法可渡,我并不在意多知晓。如若被迫违誓,只能怪我命有此舛。”
我一路扎进浅底,记忆甩在千年前入道之际。模糊不清的话语言犹在耳,却叫我心神不宁地迷路迷了大半夜。
我说不清这种凉心入骨的不安感究竟是来源于对未知天罚的恐惧,还是说——因为千年来克己守律的修行,早已把杀人性命看做禁区一样的存在。想到这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么落死在自己手上。心理上都抗不过去。
这种时候,我突然很想找到洛西风,对他说‘师父我闯祸了,你能帮我担着么?’
他会不会用他最擅长的揶揄嘲笑我可怜兮兮的纠结。并掐住我的腮,罚我去做饭,做完饭后不许吃,直接面壁?
我想。如果我在认识洛西风的那一瞬间,就忘了自己是梅妆该有多好……
会不会在无数个月灯挑时节的相伴相依里,嬉闹着嬉闹着,就披上了属于我的嫁衣?
回到离开两个多月的洛宅,就像我离开时一样张灯结彩。
没有从正门进,我绕到院墙一侧,竟然惊奇地发现当天阿宝带我逃走的那条个洞口依然在!
来不及唏嘘就泪如雨下,我想如果知道今天会是这样一种结果。我绝对不会带着萝卜离开的。
宁愿把他埋在多雨多滋润的红鸾镇,等这个秋天再回来,就能长出很多阿宝了。
俯下身子,我想再钻一次这个土洞。因为光明正大这四个字对于今天的我来说,一文不值。
掸了掸身上的土,我回头等了须臾。等了一会儿,心里就更难受了。
因为阿宝真的不会突然尾随着我钻出来,永远也不会。
“既然知道会难受。何必尝胆一样为难自己?”
洛西风就靠在这面墙上,与地洞距离不过半个手臂长。
我说我钻进来的时候怎么总觉得眼眶热热的,原是他一身大红的喜服亮瞎我呆滞的死鱼眼。
“衣服……不错……”我狼狈地抹了一把脸颊,上上下下打量他。
还是第一次见到洛西风穿白色以外的衣着。我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气质太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