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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唇鱼张开的口能有我两个脑袋那么大,我用指尖把药弹进去,就像隔着风打过一个香头。
因为它的身体太庞大了。我甚至都无法确认它到底有没有真的吞咽下去。只见腮子抖抖,唇须——在火折子的缭绕下,一翘一翘!
【荷仙子,虾宝贝,龟龟衔来琉璃坠。】
【泥鳅子,蚌壳灰,小鲤摇着珍珠翠。】
白鱼的唇须一翘一翘,熟悉了两百年的童谣仿佛跨过灵魂的三途河,一贯入耳,再贯入心!
我手腕一抖,火折直挺挺掉在脚背上。还好地上都是水,不过就是烧了我也不会有感觉的。因为此时此刻,我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冻结到了冰点——
可是我分明就听到一声虚弱的传音术,敲得我鼓膜声声脆。
“阿黛,疼了没?”
摊开冰冷的手心,我试着伸手去摸他的鳞片。黏腻腻的黑血不断渗出,它竟然摆尾扭身,不让我靠近——
“莫浔爷爷。是你么?”泪水一下子冲出眼眶,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他:“为什么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已经……”
我可以认不出他血肉模糊的残躯,可以辨不清他温驯慈爱的话语。可是我永远都记得他笑着躲避我手中火折时,一翘一翘的胡须,记得他念的那首童谣,千百年来滋润了每一个水族妖精冰凉冷血的心。
它修行三千五百年,二十年前终成正果。肉身蜕变,位列仙宗。至此洗去前尘杂念,羽化而登。
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临走的那天对我说——若是无牵无挂,从一个寂寞的人变成一个寂寞的妖,再修成一个寂寞的仙,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阿黛,你可以不要忘记初心。有个可以想念的人打发千年,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一直记得莫浔爷爷的话,就像记得他亲手蒸出的绿豆糕的甜腻香气。
那么,这真的是他么?
内丹尽散,浑身溃烂。癫狂凶残到靠以吸人精元为生的鱼妖——就是我道骨仙风超凡脱俗的莫浔爷爷?
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被困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还要接受逆元剔骨的残忍极刑。
他无法开口说话,只有零星的意识散乱在灵魂的边界。偶尔发出苦痛的悲鸣,偶尔瞪着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顶。
“莫浔爷爷!是你对不对?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控制不住地大哭,差点都忘了自己这是偷偷摸摸跑进来的。
“杀了……我……”白唇鱼抖着腮,恳求我。
“不!”我倒退着摇头,试图去接洛西风的结界:“莫浔爷爷,我不会让他们碰你的!我刚刚给你吃的药是可以解毒的,我带你逃出去,一定能想办法治好你的。”
“杀了……我,阿黛……”他的双眼越来越红,像流血一样。我知道他已经看不见我了,除了最后一点近乎回光返照般的传音法术,躯壳里透不出任何生气。
我不知该怎么碰他,慌乱之中更是丝毫不能撼动洛西风设下的法阵。
正待我六神无主之际,门口传来一声哑兮兮的猫叫。
是阿宝?
我四下瞧瞧,竟是毫无躲避之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踢踏着水花,匆匆的。
“莫浔爷爷!我先……我先藏起来!”
我变成了鱼形,把衣服用卷成一团压着,整个躲在了白唇鱼厚重的尾鳍下。
莫浔爷爷陪我渡过两次天劫,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个躺在他尾巴下睡得安稳的岁月。
但我真的是想不到,独自来到水牢里的人竟然会是唐芷。
她?她来干什么!
只见她鬼鬼祟祟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推开早已被我解开符咒的铁门,貌似也没多在意。
但我大气也不敢出。
上次唐芷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她对妖类的敏锐洞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不确定她能不能轻易就从这诡异恐怖的氛围里发现我的存在。
可我貌似是想多了,因为唐芷的注意力明显始终就停留在莫浔爷爷身上。
走近他,沉默着端详,然后再拉远距离。反复几次后,我有种奇怪的预感——这唐芷,怎么好像也认识莫浔爷爷?
“我以前,见过你么?”
唐芷居然说话了!
我吓了一大跳,本以为她是对我说的。可是广阔的视角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很认真地在看着莫浔爷爷。
“从小,我就一直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条很大很大的白色的鱼,你——”
唐芷似乎并没有很怕他,提着裙子慢慢走上去:“你和他长得很像很像,所以你……见过我么?”
白唇鱼突然吼了一声,尾巴拍打着水花十分激烈。
“我……我不会伤害你!”唐芷倒退一步,做了个停手的姿势:“你,你先冷静一点好么?”
可是白鱼就像发了疯一样,宁可撕扯着腮片鲜血淋漓,也要向着唐芷扑。最后尾巴一甩,将我当成个蹴鞠一般从屁股后面踢了出来。
眼看一团火红的鲤鱼蹦到自己跟前,唐芷自是吓了一大跳。
“阿黛?”
我也不装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有这么漂亮的颜色啊。
化成人形,我挡在唐芷身前:“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唐芷并不想回答,只是警惕地打量着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认识莫浔爷爷?”我攥了攥拳,可没打算就这么给她蒙混过去。
“他叫,莫浔?”
“唐芷,你知道什么是不是?”我难以压制地激动了起来:“你说你见过莫浔爷爷?二十年前在琅山脚下。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我一直以为他正果登仙,可是现在竟然落魄成这般模样!告诉我,唐芷,他究竟是怎么会弄成这样的?是谁害他?!”
“我真的不知道。”唐芷咬了咬唇,用力摇头。
“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年龄,你应该刚刚出生没多久吧?同一年里,洛西风的母亲被蛇妖花君害死。按照洛西风的描述,他一直视若好友的蛇妖花君也是在一夜之间本性残虐。变得六亲不认。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么?!”
唐芷不说话,我以为她是心虚,可是以妖类聪慧的敏锐,我从她眼中看出的迷惘却是真实的。
冥冥之中一条贯穿经纬的线索渐渐拨开了迷雾,我觉得事情的真相似乎略有清晰的脉络。
可我还是像一条不会转弯的鱼,怎么也无法在一瞬间抽丝剥茧出最后的一层防备线。
我要挖开唐芷的嘴巴,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她误打误撞的行为已然是如今最重要的突破口了。
“阿黛。你信不信无所谓,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唐芷皱着眉摇头:“我只是……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从小到大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出现的人或妖,都不是我现实中认识的。这条白鱼给我很熟悉的感觉,但我真的不认识他。梦境里,他很温柔,笑起来就像个慈祥的长辈——”
唐芷说得似乎诚恳:“你知道我的父亲,我的师伯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我从小到大一直接受的灌输都是不该与妖为伍。所以我总以为。这是一些妖类的入梦迷幻之术。爹劝我说不要多想,我也不曾太放心上。可是今天见到这条白鱼,饶是他的状况如此凶残暴虐,我却……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很恐惧。”
我的眼泪挂不住了:“废话!因为莫浔爷爷是这世上最好的爷爷,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一条人命。你明明最讨厌妖类么,明明恨不得将我们除之后快,现在过来假惺惺地做什么?”
激动之下,我不由自主地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我说唐芷,你该不会是想过来做点见不得人的事吧?
“今天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对你不客气!”
“阿黛,我想,不管这条白鱼究竟有没有隐情,明天过后我们——”
我上前一步就把她挥开,大喝道:“唐芷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莫浔爷爷遭受那么残忍的极刑么?”
“阿黛,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就算我可以相信,这世上的妖不一定都会为祸人间,但是这条白鱼吸人精元,毁坏水脉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要查真相,除了逆元剔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弄清楚他的内丹是怎么失的。阿黛,虽然事到如今,我承认自己依然把你们这些妖当做异类。但是医者父母心,我也不愿意看到任何生灵饱受摧残和折磨,毫无尊严地死去。可是——”
“逆元剔骨……”我冷笑:“说的真轻巧。区区饱受摧残与折磨,这么轻描淡写的形容?你可知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爷爷被剥皮抽骨的心情!”
抓住唐芷的肩膀,我用最强势的愤怒换出一句乞求:“你能救他的不是么?你是大夫。区区一颗药丸就能救了阿宝,莫浔爷爷中毒已深,一颗是不是不够?你家学渊源医术高超,如果你做不到,能求求你爹么!”
“阿黛,我不知道你究竟给他们吃了什么,但是我最后一次,也是认真郑重地告诉你。银露玉珊丸并没想象中那么神奇,它只能解一些寻常的蛇毒虫毒瘴毒。白鱼内丹被析解,妖类横行失性,这背后的阴谋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唐芷推开我的手,这义正言辞的模样真让我越来越相信她跟洛西风总应该是一对!
“阿黛,有些牺牲你怨不得任何人,既然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相信师兄吧。”
“相信洛西风……相信他可以下手轻一点?”我垂下无力的臂膀,转脸看着那呼吸愈见弥留的白唇鱼:“唐芷,你不是妖,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有多痛……”
挽起袖子。我站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