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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须翁垂下白头,腾空循着原路匆匆飞去了。
谭晓生见他远走,亦不由暗自叹息。他知道自己让白首参仙前去找蚩焱递话,无异于送他去死。可如今,轩辕求败身受重伤,濒临魄灭,旷异天却还要派他前去再战蚩焱,实是曌君的一石二鸟之策——一方面,保证蚩焱手到擒来,另一方面,怕是曌君已决定让轩辕求败在这场对战中彻底牺牲,顺便给诸天百大神器策立一个“我行我素、必遭神齑”的警告。
如今神农亦随时会插进一脚,重伤的轩辕求败若是同这对神曌父子再次交锋,必定凶多吉少。唯今之计,只有令白首仙翁充当出头鸟,将消息尽快带给蚩焱,让他自己速速前去上原帝都换取素成珂母子,以免赶来的轩辕求败再卷入一场硬仗,性命堪忧。
止战之殇,生灵涂炭,却是苍生九界无一可免。世间本无公正,无非弱肉强食,层层下噬罢了。即便万万之上的神曌,也一样被佛曌玩弄于股掌之巅,一名千年地仙的性命之于神曌大略,亦何足道哉?
谭晓生如此想着,心中却未曾略感宽释。
大神天之九十七重,神阁慕田。
神农的耳旁突然响起蚩焱的绝望悲嗥,“焱儿!”他口出无音,神魄却已从长达两年的昏睡中骤然惊醒,当下欲驱身而起,立刻感到从四面八方压下重重封锁之力,令他的身躯半分不能动弹。
他忆起两年前那道突如其来、令自己陷入长久昏迷的千神齑,能够使出如此强大的神宗杀手锏,不仅瞬间禁锢了他的神躯,并令他的神识在一击之下即陷入深茫混沌之态,拥有此等深不可测的法力之人,唯有九界神皇——辛天权。
神农当下心知,自己的魂魄被辛天权用皇法活活封印在自己的躯壳内,分明人已清醒,却连一只小手指都动弹不得。父子连心,灵识中方才听到的蚩焱悲声不会有假,当下急得他五内俱焚。
正自煎熬痛苦,却隐约感到有股牵引之力正在将他的灵识向上提拔,这股力量时而化为梵音磬响,时而又似菩提馨香,神农只觉自己的魂魄被这股力量越托越高,突然周身一轻,眼前大亮!四下看去,自己的身躯仍静静躺在地面,宣天神阁内一片丝竹弥静,鸦雀无声,原来他已顺利将神魄拔出了自己的躯壳。
神农忙从神阁内提身飞出,直奔沧野慕田,果不出他所料,一路上只见仙尸遍地,兵骸荼蘼,神阁中人皆已死绝。
待终于飞入了领地慕田,他猛地停驻脚步,双袖剧烈颤抖着,面向眼前已被喧天大火所吞噬的昔日家园。铺天盖地的九天真火正凶悍地烧灼着慕田中数百座由神仙们的尸首堆积而成的骨山,众仙的遗骸纷纷在九天真火中化作灰烬,向慕田上空哀凄地飘去,又因整个慕田仍在神皇结界的封锁之中,尸烟无法散去,便纷纷堆积在慕田上空,形成一片阴霾厚重的骨灰云层。
从高空俯瞰下去,却见焦黑苍黄的神阁慕田中还镌刻着冷光辉煌的八字神皇剿令——蚩焱谋逆,株连九族。
神皇辛天权此番下旨株连,赶尽杀绝,神阁慕田中的三万仙侍子弟和八千神兵卫竟个个未能幸免,上古以来的偌大宣天净地——神阁慕田,如今已是生灵涂炭、灵荒血染。
此景此景令神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痛哭起来。只因他屡次抗旨,不愿向神皇呈献大梵天的心法——绘苍诀,此举早已触怒君颜,如今总算被辛天权借剿灭其子蚩焱为由,以株连之罪将神阁慕田也一并摧毁。
神皇辛天权早知绘苍诀已被神农世袭给了其子蚩焱,故而剿平首阳山,虽名为惩戒野神蚩焱多年的桀骜不尊,其真正目的却是为了夺取绘苍诀。好在当年与蚩焱在首阳山决战的众神皆以为蚩焱的神躯已被轩辕剑毁尽,实则神农已在事后及时赶到,将蚩焱神躯的灰烬收入了自己的贴身法器——钟萃鼎内。
父精子体,如今只需神农身上的三滴神血,加上蚩焱的骨灰残烬,便可令神子蚩焱的神躯恢复原状。可是如今就连自己上古以来的栖身圣地,神阁慕田,都已被神皇血洗一空,何况自己那早就被神皇觊觎着绘苍决的儿子蚩焱?
神农脑中又响起蚩焱那一声惨叫,顿觉胆战心惊、脊背生荒,虽明知慕田上下必布满了神皇封印,仍是蓄足真气,奋力向高天一冲,却闻“砰”一声巨响,慕田的周天顿时亮起一圈殷光真壁,将神农的灵魄狠狠弹回。
神皇结界是何等天衣无缝,莫说神躯,便连一丝灵魄也无法冲出重围。神农不顾满身伤痛,攀爬起身稍事喘息,正要再冲,突然望见天顶中遥遥飞来一物。那物事周身殷赤,身长不足四尺,却是笔直挺拔,层叠茂密,神农定睛一看,竟是一株石榴树苗!
但闻扑簌一声轻响,石榴树苗径直穿过神皇结界,深深地插入慕田泥土之中,满树的华絮摇曳展动,绵密叶冠在微风中絮簌摇摆,仿佛向神农耳旁轻轻递话。神农听着听着,顿时心中大喜,紧蹙如锁疙瘩的眉头旋刻舒展开去。
神皇辛天权虽威震九界,其神力却有一个致命罩门,便是石榴木。相传他的法力遇石榴木必破,至今都无人参透其中蹊跷。神农盘膝坐在石榴顶冠上,驱动神识与石榴木灵犀相通,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原本纤细的石榴树苗忽然凭空涨大数十倍,高廓的枝干与树冠齐齐撑开,一柱擎天,直冲云霄!只闻“轰隆”一声巨响,神皇布下的界罩果然被巨大的石榴木活活撞出一枚斗大的窟窿,神农见机不可失,立刻攀着高大的石榴树身蹭蹭蹭地飞跃直上,转眼便钻入天中阙口,一举冲出神阁慕田。
他双脚埔一踏上慕田之外的云头,满天云霭中顿时亮出霹雳闪电,响起雷鸣滚滚,向四面八方报起信来。此乃九天霹雳阵,便是神皇辛天权布置在慕田结界之外的预警之策。神农蹙眉顶着对自己不断打下的诸天雷暴,循着神识向万里红尘之下的冥疆异界全速赶去,重霄中的雷电紧追不放,在他衣玦上此起彼伏地闪动,随着神农的脚步一计计打入冥疆三原。
因神农是以魂魄形态直入冥疆,这便顺利地穿过生冥曌璧,刚至中原,便闻到了蚩焱身上散发出的微弱神息,且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神农心焦如焚,一路风驰电掣,转眼便赶到了褫魄山脚下的无名野村。
他沿着儿子的神息四下寻找,不知不觉间已将全村每家每户的院落都跑了一圈。原来蚩焱的魄血腥味盘亘在每户人家的门口,片刻后又向下一户移去。神农从上空看见儿子的鲜血沿着村中民宅的布局在地面上留下一大片蜿蜒曲折的攀爬轨迹,远远望去,竟似一枚腥红暗哑的“悔”字。
神农心口疼得直揪,不明白一向万事不恭的儿子蚩焱为何突然像只无头苍蝇般绕着这座无名荒村到处乱爬?当下打开灵犀,遥观了他与素成珂母子的前因后果。
事情顿时变得简单很多,循着土地上斑驳绵长的血痕找去,神农很快便在村郊二十里开外的褫魄山口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蚩焱。
他周身魄血已从胸前数十个窟窿里流尽,**的身躯苍白如纸,神农发现他时,他正双目无神地斜靠在峭壁上一枚凸出的斩风岩上,因失血过多而枯槁泛白的瞳仁静静地眺望着远方,对父亲的突然到来不闻不问。
毫无遮拦的褫魄山头,料萧三月的冥野寒风刮在身上,势同刀剜,便连刚从神皇封印里全力挣脱的神农大曌都感到周身阵阵发冷,蚩焱却仿佛与周遭的山石都融为了一体,半点挣扎生机全无。
神农来不及多问什么,大掌一挥给儿子披上云袍,上前扛起就走,蚩焱却将身一偏,咕咚一转,从他肩上滚落在地,一声不吭地默默爬回岩石,继续发僵般地盯着远方地平线。
尧是神农再怎生英明神武,碰到如此自暴自弃的蚩焱也是无可奈何。
“爹,你回去吧,我等阿珂。”蚩焱总算开了口。
神农虽知此起为情,当时也只道儿子是难得认真,一时糊了心窍,如今大敌当前,只需自己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他几句,便可开导,谁料一低头却看见了蚩焱腰间袒露着一大枚焦里透红、泛着新肉的姻缘契烙印,当下心中愕然,一只手已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腰间——当年他之爱妻西域美神的姻缘契,还牢牢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同一位置,即使她已宇化虚空,他却总能透过身上的这枚姻缘契印,隐约地感知她遗留在苍生九界中的点滴灵息。
神农顿时明白,再多劝阻也无用了,儿子已同自己当年一般死心塌地,将此女烙在了心上。除非他一颗心挫骨扬灰,否则,不论是福是祸,从此都难逃世世相缠的姻缘债本。
当下坐到儿子身边,叹道:“既是你自己曾经做错,如今得些惩戒也是应该,只是你不该一错再错,以他人之貌骗她一世情感。你若真有心,便应堂堂正正地去寻她,向她认错。那珂女本性纯良,你们如今又已成亲,若肯好言相劝,我看她未必不肯回头。”
蚩焱闻言动了一动,道:“你以为我想假借他人之貌?阿珂若早知是我,当初在褫魄山中便不会出手相救,我连和她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事一败露,她便带着席安远走高飞,以我现在的状况,便连她身在何处也无从知晓。”
神农心中也奇,方才他已开启神识搜寻了素成珂母子的下落,却意外地遇到一层屏蔽,竟令他一无所察。
突见山坳口的地头微微一动,“什么人,出来!”神农起身喝道,却见白首参仙从土地中钻出,噗通一声跪倒在神曌父子面前,长袖铺地,颤着声道:“小仙白首参,参见二位大曌!”
蚩焱鼻中一动,皱了皱眉头,猛地打挺起身,一把将白首仙从地头拎起,厉声道:“你和阿珂见过!她人在何处?说!”
“焱神息怒,小仙正是为此前来,令夫人和小神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