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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女鬼背影渐趋颤抖,泣声溢出,却是闻言落下泪来,身子挣脱开去。薛耻见她如此,更是双臂环顾上前,连连低哄,见她哭得厉害,却还执意背着身体不看他,薛耻喟然一叹,伸手去自己面上摘下白铜遮具,掷去一旁,将她重重圈入怀中。
父亲罗冠清阔别半生的容貌便如此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罗玄的喉间顿时涌起汆汆温热颤抖,无边魄泪已滚滚而下。
“可卿,一切都是我错,我不该娶你过门只为养育玄儿,不该心急手重误伤我们的女儿,更不该撇下你和忆儿,只为相顾于镜灵。我为夫不义,害你为我自尽,更害你犯下离间骨肉之罪,在铁树地狱受穿身酷刑、变成戮魄,我更为父不惮,若非我误杀忆儿,使你恨我至深,以你之心性,断不至唆使玄儿弑母,犯下滔天大孽。可卿,你今生一切苦楚源头皆因于我,是我当初待你不公,未能全心相报你一生所付,如今,即便身犯冥曌大律,我也不能任你被抓去服刑。”
罗冠清侧头看向怀中女子,道:“可卿放心,我此番收留的这名熔魄,便是要拉辅灵舰前去投阳洞的纤工,等过些时日你再恢复些灵体,可经跋涉远行了,我们便趁他不备登上辅灵舰,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去投阳洞转生,离开此地后,你便再不用担心冥卒追捕,如此可好?”
提到弑母二字,白衣女鬼背影一动,十指在两匹水袖中捏得生紧,祯祯入骨,罗冠清握住她手,细细摊开,沉声述去:“我虽曾挚情于镜灵,可你却是我最大责任,如今镜灵已转生离去,我与她彼世之缘,已成善结。如今我唯一所系,便是可卿你,冠清只愿能得最后一个机会,与可卿再赴红尘,相对百年,此番必定不离不弃,同去同归。”
言罢,罗冠清执起段可卿之手,沿着她森森的十指逐一吻去,段可卿终于熬不住心中大恸,抱住他肩头,脸庞整个埋入,簌簌颤抖不休,宣泄哭声回荡在长凉荒夜中,倍增凄痛。
罗玄的心在母亲的哭声中突地豁然开阖,半生抑郁殇恨,与得知真相后的撕裂不甘,都随着养母段可卿此刻哀恸哭声,流逝远去。
红尘皆苦,原来没有谁,不值得原谅。
只见父亲摘下案头一抹栀子花,托起谪母颧骨森突的脸庞,浅浅插于她额角,笑道:“渔阳颦鼓动地来,羽衣霓裳黯然收,渔阳郡主段可卿之美,莫说大理全境,便是四海九州,倾城天下,亦是此间无两。”
段可卿的戮骨脸庞生生蕴起一丝妍染绮红,映在白皑皑的骨庞上,竟仿如初樱绽雪,新芳于阳春三月。
罗玄一步近前推开房门,将身一躬,直直跪在二人面前。
屋内双人一惊,齐齐看向突然闯入的罗玄,段可卿的一双湮白水袖发起抖来。
“爹,娘,孩儿罗玄,给你们请安了。”罗玄恭首抱揖,倾身覆地,袖摆长披,深叩不起。
第12章。 魂山异客()
簌一声风驰电掣,段可卿的迢白水袖已双双舞于空中,她一见罗玄入室,翩身便从躺椅上翻起,穿窗而去,衣风煽熄了一室明光。
见谪母避而不见,罗玄立时唤道:“娘!”本能地追她雪白身影步出窗外,身体却猛重一沉,直直往崖下万丈深渊坠落!
却原来伽蓝寺后厢乃临渊而建,只是他日前被置于受难十架上送来时从正门入,一连数日亦从未踏出过医室、无机观察全寺景观罢了。
罗玄正无底坠沉,突感一卷白绫紧紧缠上腰间将自己拖起,抛上崖岸。
见罗玄立稳,那白绫嗖地向远空撤走,他立刻直扑而上,半空中双手扯住白绫。
“娘!”罗玄隔着半世流年呼唤正远走高飞的段可卿,段可卿见他紧紧拽着白绫,二人又已远离崖岸、悬在万丈鸿渊之上,一双白骨枯荑只得死死攥住罗玄手中的白绫,不令他跌落。
“娘!”罗玄仰头苦苦唤她:“我是玄儿,我是你的孩儿罗玄啊!”夜半凉风哀哀拂过面颊,轻易便吹干了一脸凉阔泪水。段可卿听得罗玄此言,身影反而遁走得更快。
罗玄见她匆匆带着自己飞向另一侧陡峰,身形却渐降,知她还欲将他置下,罗玄忙咬牙提气,沿着她雪白臁褚宦凡洳渖咸ぃ杩兆啡ァ
谪母段可卿空洞如洗的髅骸枯瞳映在沧惘月光中,眼看罗玄快要赶至面前,她只得瑟着残髅颈项背转身去,似是对他的到来充满恐惧,两弯水袖颤抖如蓑,却如何也不肯丢下手中绫帛。
罗玄攥紧了她百丈白绫一路追至脚下,纵身跃去,扑通一声跪倒,牢牢攥住她裙摆:“娘,您不认得孩儿了?”
他沉声唤她,这一声娘,便是再过千秋万世,仍是他,应付于那十六载儒慕恩情。
“我。。。不是你娘。”段可卿的嗓音颤栗着,自漏风的骸骨中洞出,恍若叶落冰河。
罗玄松开她的裙摆,千山群廊中朝她重重三叩:“慈父悲母长养恩,此情不报枉今生。孩儿罗玄,拜谢娘以非血之义,养育孩儿一十六年,视如己出,倾尽丝蝉。”他长袖披空,向段可卿的布帛裙摆处虔诚叩首。
“可我。。。我令你弑害了亲娘,还使你在血池狱中受刑,你,你便杀了我,替你娘报仇罢!”段可卿迢发低垂,掩去颧骨上滚滚泪痕。
“你也是我娘,世间焉有为报生仇,而施害养恩之理?血池狱之刑乃我命中劫数,娘当年虽瞒了我同生母乐镜灵之血缘真相,却也是我一意纠恨,行煞当场,这才害她身殁,万般种种,并非娘一人之错,若论报仇,孩儿亦是自身的仇家。”
罗玄袖摆飘孓长空,倾身相告,字字肺腑。
闻他所言句句真挚,段可卿紧攥的十枚骨指,终于渐趋松缓。
身后清风鼓荡,谪母的目光凝住了,罗玄回头看去,他的父亲罗冠清正身着綄带桓衣,静静立于母子二人身后,正是当年他自戕于汴州故庭时,罗玄那日于哀牢血池中见他残留骨骸时的旧日庄容。
“爹,孩儿不孝,牵累爹娘至此冥疆九泉。”罗玄跪身挪步,从谪母身旁至罗冠清的袍下,他正面向父亲,重重长叩再拜,段可卿却不知何时已在他的膝下衬上了白素。罗玄匍匐向父,笃声连溯敲在柔软白帛上,噗噗闷响,在群谷中寥廊回扬。
雾深露沉,一行三人空山归途,莫名轻濛迎面袭来,洒进身畔荒郊月湖,涟漪声声,脚步和雨闻。
原来,罗玄的谪母段可卿如今已成戮魄,每逢月满潮汐之际,她身上万孔千创的戮伤便会发作,届时必得吸食灵魄以补损耗,罗冠清有时以自身修为补之,有时前往广袤原川间寻觅山精野灵,分别采之,取足魄力来给她服用,如此,二老便在此冥疆原底熬过了近六十个年头。
那日之后,罗冠清便倾尽医囊药典,冥荒轶奥,勉力钻研替罗玄接骨强魄之法,罗玄在悉心照料下,魄能便恢复得比以往都快了些,初时还须拄着拐杖行走,后来渐脱了依附,只是脚步慢亦吃力。间中时常有不少下原的百姓上门求访,大多疑难杂疫,耗时不虚,罗玄对医理原本就知之甚详,常暗暗在一旁相帮。
罗冠清见罗玄竟能百病上手,如将点兵,更将研药配理之事做得娴熟,那双掩在沧锈白具之后的眉眼,便添多了分快意。
当年罗玄的谪母段可卿因在人间唆使罗玄手刃其亲生母亲乐镜灵,身入冥疆后便遭遇了十殿受审,被判入铁树狱服刑十年。又因教唆弑母之罪不但触犯冥曌法典,且有悖九界通典,是为天地人鬼神共齑之,阎君便判段可卿铁树狱服刑满后,再送去销魂狱熔成灵元,置往望乡台以警示众生。
段可卿在铁树狱受刑之际,罗冠清为保她性命暗自访遍冥疆三原,寻得了些当年金朝的旧部,联手将她从押解往销魂狱的途中救了出来。罗冠清入冥界后,本为上原名医,八方求症者不计其数,肱股官宦、六朝人家,坊间识得他之人亦不下千余,待救出了段可卿,他便对外捏造已转生之假象,实则便携了段可卿遁入这下原之下,再次隐姓埋名做起了一对山野闲魄,终日隐翳于魂竹魄泉之间,只以鬼面示人、不教曝露,自号薛耻。
此中,罗冠清仍同当年一般,操起冥医旧业,治病研药、救死扶伤,却因医术明湛难弃,回魂不少濒绝魄体,又被冥宦中人看上,时时找他医治一些业孽难消或因私刑过度而回天乏术的魄犯,无独有偶,今次他的亲儿罗玄便也成了其中之一,这才使得一家三口碰巧在此重逢。
自罗玄同双亲相认以来,时日虽不见少,罗冠清却隐约避着与他独处,对罗玄的生母乐镜灵的旧事,更是只字不提。
罗玄有时看着爹娘,欲言又止,心中想问生母乐镜灵的去处,却终究不能开口,只从谪母段可卿口中得知,小妹罗忆早在当年误殒时便已依序转生回阳、重赴新轮,此后,谪母便时时独自坐于屋中,呆嗔无语、以泪洗面。
乐镜灵三字,似乎已成他父子二人间的针芒肘掣。
不几日便是一众冥卒前来提人之期,入夜,罗冠清仍同往常般给罗玄的骨魄中换药渡气,罗玄见父亲面无表情,一径专著如履公事,鼓足力气道:“爹,镜灵。。。我生母如今身在何处?”
“那日之后,同我作过交待,她便已重入了轮回。”罗冠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罗玄微微侧头,只见父亲的表情清戚淡漠,正将一瓢药酒从自己锁骨断处浇下,辛辣的刺痛直穿髓沫,罗玄眉间不由抖蹙一跃。
“爹为何不随她去?”
“那时你娘正被阎罗提去上殿受审,我放心不下,决定随她先去阎殿,以期为她申护。我同你生母镜灵交待过后,她却是明白的,并未怨我,我亦求她先在冥原寻处落脚,待我妥善安置了可卿,再与她共赴人轮,她却执意先去,并指同我一世善缘,至此已满。”罗冠清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