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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
“师父,我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罗玄伸手抚向斑驳不堪的崖壁,指腹在今晨新刻的那枚凤字上细细摩挲,喉头酸裂得像给插进了一柄七巧梭,极难受,却死也舍不得拔。
……
一行七道仙尊所驾的清云阵从天幕深处远远飞来,倏地停驻于天山的无间崖之顶,众仙拜别穆银川,纷纷朝自家领境四面八方地飞去了。
穆银川驾云穿过千百万年来一直由疾风雪暴所驻守、终日鬼哭狼嚎的天山采魂麓,攀上白雪皑皑的峦顶,绕出峦后林立的巨峰阵,银袍冉冉掠过脚下层峦叠嶂的山海竹。
豁然间,冰雪尽褪,天月朦胧,远山含黛,近水流芳,万古不绝的上寰水从天中一路轰鸣直下,被层叠的环形山峦切成千条巍峨瀑布,遥相垂挂,蜿蜒辉映。
千瀑齐齐坠落峦底,形成一片巨大玉湖,宏比海洋,外接天路,内拢晴川。千瀑之上,乃是天山极境的君宫群所在。
三万年前,身居掌胤天王要职的穆银川因与常俊、长倾二位仙帝政见不合,遂独自离开上天庭,前往下界天山自立门户,岂料当时竟有一半的天庭仙家甘愿追随于他,与他下界长驻天山,建起了宫群。
本是合乐长融,自在逍遥,仙庭之外,自成一统,却被天山与极昼天魔的上古之战所打破。
对战天魔,凶险横生,幸得芮蚕姬舍身相救,他却因蚕姬已近堕魔,不得不将她掌毙。
历经百日欲劫、掌毙女徒后,穆银川便将山中群仙遣散,封了天坳,设了鬼险,独身幽居欢休殿,从此不再履践人间百年一遇的赐运苍生、福祉天下之幸;十海内闻名而前来求运的,不论君王百姓,都纷纷在封山的采魂麓上白白丢了性命。
从此,天山前麓香火稀疏,人踪渐淡,再无人敢上山求仙,而原本已神秘非凡的天山后麓则愈加诡谲幽森,草木成说。
穆银川降低云头,飞入环形秘峦,每道宛如明镜的瀑布上皆倒映出他银光溯洒的身影,恰似千日入海,万月参天。
整座山麓内鸟鸣啾啾,连成一片,如遇春深,他形色匆匆,一路赶到欢休殿前,抬头一看,只见殿前宫匾上的“欢休”二字,又被改成了“欢喜”。
殿中传来几名少女银铃般的嬉笑哄闹声,拨得他心尖一颤,忙将帝舍利从体内导出,纳在掌中,阔步迈入高大殿廊。
芮蚕姬丝毫不察殿中已添了一人,还兀自悬在半空的巨大水晶泡中不停吩咐两名仙婢:
“吹呀,继续吹,我要世上最大的水晶泡!”
两名仙婢抱着一杆硕大的紫金箫,鼓足了腮帮子向天空吹气,箫管中冒出一个接一个的水晶泡,纷纷涌向芮蚕姬,将她身周笼罩的晶泡喂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薄,只听啪地一声,水晶泡不堪重负,爆裂开来,芮蚕姬惊呼一声,直直掉入早已守在下方的穆银川双臂中。
一见是他,芮蚕姬脸色倏然大变,刚要推拒,穆银川的眸光沉沉一动,少女眼中顿时生起懵懂之色,少顷,如初梦般笑道:
“师父!你去哪儿了?娄儿和开心的内力都不行,泡泡怎么都吹不牢,这不,又害我掉下来”
穆银川笑道:“好,为师给你吹个世上最壮的泡泡,让你踩着上天踢太阳,好不好?”
“我才不要踢太阳,太阳好热,我还没踩上它就会热坏我的!”芮蚕姬撅着小嘴,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
“所以要最强最壮的雪霜茧啊,”穆银川一面哄着,一面将她放下地来,摊开掌心:“你看,这是什么?”
芮蚕姬两手拽着银川的大掌,瞪着美目左右端详半天,惊喜道:“是帝舍利!师父,你终于找到帝舍利啦!”
说着夺过帝舍利捧在手中,满殿上下地乱飞起来,竟是比银川还要高兴。穆银川静立一旁,待她激动完毕,乖乖跑回自己面前。
“太好了师父!有了这枚帝舍利,蚕儿的复国大计就指日可待了!父皇与母后的英灵也会重现人间,还有我白帝国所有死伤的百姓,都能起死回生,届时敌军不战而败,一溃千里”
芮蚕姬一时如连珠炮般喋喋不休,突然音色一转,双眼雾煞煞地仰视穆银川,哀声道:
“可是师父,我不要做国君,不要做镇国公主,蚕儿只想留在师父身边,一辈子跟着你,服侍你,做你的乖徒弟,好不好?”
穆银川心中大恸,忙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柔声道:“当然好!你还愿意跟着师父,师父千世也修不来!你总记着把这欢休殿改成欢喜殿,说明你心里始终是喜欢师父的,对不对?”
怀中的人儿却突然僵住了。只听扑突一声,佛舍利掉上大殿的青廊石地面,一路嘀嗒滚去,在空荡荡的殿宇内敲出一连串清脆回响。
穆银川心中一凉,忙示意殿后二婢撤去,二婢见他表情,顿知蹊跷,双双瞥了一眼以背示人的芮蚕姬,慌不迭地奔出门去。
几在二婢离去的同时,穆银川的胸口便传来剿碾般的剧痛,他忙看看左右,抬起宽大云袖掩住怀中已开始拼命啃咬的徒儿,挥手闭上了两扇欢休殿门。
他将芮蚕姬打横抱起,迈向内殿,脚步却很快不支,踉跄跌倒在内殿的翡翠屏风前。
芮蚕姬圆瞪着一双爆白的眼珠,翻身骑将上来,她双臂如勾,一把扯烂穆银川的天袍前襟,撅起的小红嘴急猴猴地凑上师父胸前的碗大伤疤,贪婪噬咬,咂咂有声,高挺的鼻头在血肉中一拱一拱。穆银川的前襟很快殷红,从心肉里溢出的真仙之血沿着银袍的纹理汩汩地泄下身体两侧。
她用雪白银牙咬住穆银川心房一端,连根去拽,猛地从伤口中拉扯出好长一截心肉,穆银川低喑一声,喉结前后耸动,剧烈颤抖,全身迅速洇白,他忙张开手掌,将远处的帝舍利沿着地面簌簌收回掌中。
舍利在手,银川的颤抖之势稍有略止,芮蚕姬那厢却猛地大叫起来,一如没给喂饱的三五岁孩童。她坐起身在穆银川胸膛上拼命捶打开去,千疮百孔的心脏顿时从伤口处高高凸起,姑娘欢天喜地地俯下身去继续啃噬,穆银川两排英齿连连打颤,抖着一双长睫,竟兀自闭目,运起息来。
第3章。 山海银川()
芮蚕姬吃饱喝足,倒头便在穆银川胸膛上呼呼大睡起来,穆银川轻轻起身,将她抱进欢休后殿的玉瑙榻中,坐在一旁守了约摸三炷香时分,见她完全酣睡,这才放心离开。
他将帝舍利攥在掌心,驾起仙云疾疾骋往天山后麓的晚晴峰。在峰顶上空的浓厚云层里站了很久,穆银川深吸口气,一躬身降下云头。
未及落脚,满地满崖的业槃花便疯狂涌动着拥簇上来,它们个个伸展着腥红滴血的硕大根茎与花瓣,一闻到穆银川的仙香便倾巢而至。穆银川手执舍利,在花丛中盘腿坐下,任由守候已久的业槃花们将他的银袍寸寸吞噬,直至眼前通红一片,周身被腥红花瓣层层覆盖了去。
这晚晴峰便是上古时分穆银川与极昼天魔大战受袭后,芮蚕姬以自己的肉身供他化欲渡劫之处。山顶上的这些业槃花共有一十万朵,都是穆银川在此渡劫时亲手种下的,象征本应受劫的十万名人间少女。它们便是从那时起沾上了芮蚕姬为其师承劫而流淌了整整百日的鲜血,如今早已歃血成魔,一见活物便会群起而攻之。
业槃花本是仙境奇物,至灵至性,饮足了芮蚕姬的鲜血后,每朵鲜花中便存留了她肉身陨灭前的所有回忆,故而这些业槃花对穆银川是恨之入骨,不共戴天,一见他来便纷纷钻入仙君银袍中,吸血的吸血,噬肉的噬肉,啖筋的啖筋,剿骨的剿骨,恨不得分秒之间便将他啃光殆尽。
穆银川安坐万花丛中,天人合念,丹田守一,通过帝舍利的苍穹之力源源不断地吸纳天精地华以固心养血,静静地喂养起这些业槃花来。
月亮慢慢爬上当空,银白的光曌洒下整片山巅,只见穆银川的身周冉冉腾起亿万星尘,攀缠在身的业槃花们逐渐由红转白,狰狞夺目的腥红之色慢慢退去,一朵一朵从他身上掉下来。
十万花丛之底,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婴儿啼哭,穆银川忙驻眉细听,初是一声,后来哭声逐渐蔓延开去,很快,晚晴峰上的万花丛中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初生婴儿的哇哇哭叫。
穆银川脸上的冰冷僵硬迅速融化开去,他起身查看,岂料刚迈出两步便颓然跌倒在地,下肢竟完全不听使唤般。
掀起真袍一看,只见自己的膝盖以下,已化作了两根白花花的盐柱。
非佛曌之人盗用佛曌之物修行,虽可得一时圆满,之后的代价却必是万死不得其咎,只是想不到这么快佛惩便已开始。穆银川皱眉算起自己的修为和死期,怕只怕上苍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可以同时救回蚕儿的真身和殒命在此的一百名孩儿,必要时,他唯有二选其一。
罢了,只要蚕儿将来能遇到一个知心良人,从前与他的诸般艰辛过往,便都散了吧,也不枉师徒一场。
穆银川调运真念压下从脚踝处不断向上攀爬的佛戒,硬是站起身来。幸亏他乃上古蚺身,一身筋骨之质刚柔并济,扑朔万变,加之他的修行已逾十万载春秋,虽因出身物野而无从晋升为神曌,但其法力道行,实已同天地间的各大神祗不相伯仲。
如今帝舍利中的佛力已毁,更令这道化盐佛戒削减了应有的威力,他才能暂时以仙真之气克制住翻涌的佛戒。穆银川捂着胸口,一步步迈向那些从根部泥土中传出阵阵罂啼声的业槃花。
只见这些硕大花盘在食饱了他的血肉后,颜色迅速由红转白,殷红的根茎一路伸入土壤,内中似有血浆在向下传输,泥土深处不停传来咀嚼吞咽的咕咚咕咚声。穆银川弯腰小心地拨开一支硕大的业槃花根,果然见到一个珠圆玉润的白胖胚胎正抱着粗壮的花根贪婪吸吮,宛如婴儿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