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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玄一望之下,只觉心弦震荡,说不出是何感受,步履狼狈地退出陵外。
回到客栈,绛雪起身递来书信,原来岳将一殁,兵心溃散,边疆传言金人已攒蓄军马,将于六日内进攻中原。朝廷不得以向四方求助武林势力前去驻守兵危的北部险地嘉峪关。
罗玄收讫书信,吩咐绛雪:“歇息吧,明早动身。”
之后一路北上,父女二人仍是悬壶济世。山河混沌,荒崦冷峙,途中饿俘遍野,无限凄凉。行至嘉峪关内,只见郁郁佳城,古壁斜阳,兵屯三两稀疏,不成器侯,武林各大门派也不见理想人口进驻,临战之城,尽是一派萧条景象。
兵中伤员经过连番战役,加之粮草短缺,药源匮乏,大多病入邙髓。罗玄将医馆内仅存二两丹参黑玉膏磨熬成汁,分给众人喝下,然而僧多粥少,他决定连夜去后山采集助疗的药草。
出得城门时,守城官长长吆喝:“昆仑九公到。” 这场战役想必会惨烈异常,便连一向隐逸世外的昆仑山也全力以赴了。
罗玄运起轻功,一株香降便抵达了后梁山涧中的一处平坦草地。采集齐备后,归途的林中,隐约闻得有人喧哗,走近一看,却是一名昆仑道人正抓住一位女童的衣颈,踢打咒骂声不绝于耳。
那女童看去顶多八、九岁的年纪,神情却无比倔强,毫不示弱,被道人连煽两掌扑倒在地后,竟乘其不备,翻身突起,将他五指齐齐咬住。道人吃此一痛,大叫出声,几番摔脱不去,当下出得狠手,冲女童的天灵盖直直劈下!
罗玄心里一惊,知那女孩若吃得此掌,必死无疑,见一堂堂武林大派竟对一介弱质女童下此毒手,当下心生憎恶,忙以飞叶传力打在道人的虎口,那道人吃痛,脚步一踉,女孩眼明手快,一纵身便跃入荆棘,隐了身形。
那昆仑道人心知有人知情,不敢大声,只得忿忿压低了嗓门道:“冯今!你这小孽障跑得了和尚跑不得庙,待回了昆仑山,你给我等着!”言罢,一行人等悻悻离去。
罗玄穿过山溪,沿细微踏迹拨开深草,果不出所料,小女孩已倒卧其间,吐血不支,想是那道人掌风甚重,已伤及她肺腑。
罗玄忙上前替女孩推了两把脉,稳固丹田,调顺气息,女童神智不清下又大喊起来: “别碰我!老秃驴,我才不要你做我师父,你根本不配做我师父!”
罗玄一手将她扶正,轻声哄道:“小姑娘,没事了,醒醒。”
只见月光朗照下,这女童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饱满天庭间隐隐透出一抹俊逸清狂,却被蓬头垢面所掩。
此情此景,竟令罗玄莫名地感伤起来。
女童醒来,见到罗玄一身灰袍道宗的模样,顿时惊慌道:“你也是我师父派来捉我回去的么?”
“我不是昆仑山的人,只是见你不妥,替你出手。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一言既出,罗玄不由心下一顿,仿佛很久之前,这样一句话也曾对某个弱小的生命承诺过。
小姑娘听他这番话音,渐渐放下心来,那防备犹豫的忐忑模样却已勾起了罗玄心底的久远往事。原来每个孩子在焦虑不安时,都是这般警戒神态,一如当年的聂小凤。
他将女孩带至溪头清理一番,“那道士是你何人,你为何与他争执?”
“他是我的师父,可他看我不起!因他对我不好,师兄弟便都欺负我,我是昆仑山上唯一的女弟子,今晚我师父的儿子和那些混蛋将我骗出城来,想要糟蹋我,我一个人拼死抗拒,说要告发他们,师父来了,谁知他问清原委,非但不帮我,反而往死里打我!我不服!难道我姓冯的就不是人?外人都说我爹甘愿在蒙古为臣,不是好人,依我看,这些汉人才不是好人!”少女神色郁懑,字字铿锵。
罗玄当下也觉惭愧,但顾虑到毕竟是她一面之词,便本能地敷衍道: “你师父对你严厉,自是为了你好。”
“他要杀我,也是为了我好么?若你真觉他为我好,刚才为何出手救我?”女孩反唇相讥,罗玄一时哑口无言。
罗玄将女孩带回城中,同绛雪相处了几日,原来这女童叫作冯今,是当年南宋朝廷派往蒙古和商的节度使冯渊的独生女,后冯渊甘愿永留北朝蒙古为郡公,撇下了留守中原的妻儿。
冯渊之妻本是峨嵋老祖最宠爱的女弟子,遭丈夫叛国遗弃后,她独自忍受着巨大屈辱抚养冯今,更为让冯今摆脱父族的耻辱,几次恳请中原第一大派昆仑山收养自己的女儿为徒,之后便因积忧成疾,撒手尘寰。
昆仑大派,树高根深,又与南宋朝廷颇有渊源,本不愿接受冯今这名叛臣之女,却碍于峨嵋老祖的情面接收下来,才发生了后来这许多事端。
少女冯今的这般跌宕身世,又令罗玄想起了当年从觉生手中接下聂小凤的光景。
半月后攻城警报解除,原来此乃金兵声东击西之计,放话攻嘉峪,实则将主力调去围困西林。各方闻讯后纷纷赶去内陆助战。
昆仑九公临行前,罗玄亲自将冯今送还给九公之首,道明原委。九位道公大怒,当众罢黜了冯今的师父,将夜袭女童的一干弟子统统废去武功,驱逐出了门派。
如此一来,昆仑山上却也无人愿意再纳冯今为徒,恰逢峨嵋老祖仙逝,诺大峨眉山上也无人再顾及冯今母女。眼看冯今即将无家可归,绛雪正自高兴,昆仑九公中却缓缓步出一人,牵起女童冯今之手,当众承诺收她为徒。
少女冯今的麻烦总算告一段落。唯一出乎罗玄预料的却是绛雪对冯今的感情,她对这名女童爱护有加,即使知道她此去已无后顾之忧,仍是对二人的分别依依不舍。
罗玄父女站在栈道旁,目送冯今与她的新师父,昆仑九公中最年轻的壬华公秦桐双双乘坐马车离去。那天,昆仑车队的路铃声在山道中叮当回响,绛雪失魂落魄地在冯今的马车后面跟了很远。
女儿的模样令罗玄不由感叹起命运的无常想来当年,绛雪若保下了与方兆南的胎儿,如今也该是个含饴弄儿的妇人。而现在玄霜与兆南已成亲并诞下了双胞胎,如珠似宝地养在江南方家,一切已成定局。
命运无稽,轮回无常。偶尔会觉得不可思议。聂小凤与他一生纠缠,桀骜争取,却原来她要的,命中早给,非他能拒。
命脉,血缘,天地间抹不去的明证。时光俯首,他与她,早已血肉相融,生生世世。
…
之后十年,罗玄带绛雪走遍云番塞外,海角天涯,医人无数,口碑遐迩。
暮暮朝朝,千篇一律,病人治愈后的安然,家人感恩戴德的笑黡,还有女儿寂寞的箫声,不知不觉编织成了一张网,笼罩下了罗玄的整个生命,他感到自己愈发地贴近灵魂,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
每每夜深人静,他掩被沉思,不由心生探问,人生有无第二种可能。绛雪年方而立,继多年前与方兆南的一番苦恋无果后,决定放弃终生姻缘,伴父亲归老。
自己虽已多番明说暗导,可怎生宽解,都不及一颗惘然心。绛雪有时候真的很像她娘,形似,却不神似。
她娘比她多出了百倍野心,百倍勇气,也因此承受了世人予她多出百倍的诘难,而其中最深重的惩罚,源于他罗玄。方兆南于绛雪的伤害,终归不及他当年给予小凤的那般彻骨。
若说罪孽之首,他罗玄,魔枭聂小凤之师,冥岳主双女之父,可谓当之无愧;若说坎坷也是一种荣耀,则他不得不承认,他那早已撒手尘寰的孽徒聂小凤,坚强得令人汗颜,骄傲得天下无双。
而这一切,权因他当年的一句“有违伦常正道,于理不合,于理不容”。当年,他并不知道自己否定了多少今日可享的安满平祥,直到孤高年事经岁月一一淘尽,方知生命予人最大的惩罚,便是孤独。
…
弹指一挥间,江湖风起云涌,金人攻原的呼声尚未偃旗息鼓,蒙古族大举进犯的号角又吹醒了中原的悠悠厚土。
他厢却有噩耗传来:方兆南身殁,玄霜新寡。
绛雪同罗玄无能坐视,连夜赶至临安。玄霜见爹爹与姐姐二人前来,在一番昏厥醒来后,终于抽噎着道出了实情。
原来半月前的一夜,蒙古皇子寒屠伊闯入江南河阳镖局,要挟了她和一双儿女,勒令武林新侠方兆南为蒙古破坏斌州的英雄大会之举做内应。方兆南被寒屠依的毒钉所害,一夜刑逼,誓死不从,于破晓时咽了气。
一切偷袭太过突然,玄霜不及相信,已与夫君人鬼疏途。绛雪闻此噩耗,顿时心神大溃,哀恸之情丝毫不亚于玄霜。
罗玄看着抱头痛哭的姐妹二人,痛惜之余,亦隐隐感于天道玄机,密不可当,若当年绛雪与玄霜两人都嫁给了方兆南,如今的新寡遗妇便为两人。
原来她当年失去他,是为今日不必再度失去。
事关家仇,这回如何也要去斌州的英雄宴一看究竟。
家仇。这个概念突然无措地攻陷心灵。曾几何时,他在何处失去?曾几何时,他又不觉拾起。
罗玄闭上敛房的厢门,将悲恸欲绝的二女留在其中,一人独步入院,在月下静静立住了。
他仰首望天,弯弯的下弦月突然变作了聂小凤惨兮兮的眉眼。
小凤,令我得以重拾“家”之恩仇冷暖的那个人,是你。遇见我之前的岁月,你不明白,遇见你之后的岁月,我不明白。
夜风初凉,罗玄摇摇头,似要撇开什么,转身离开了庭院。
第11章。 昆仑壬华(上)()
闻得神医丹士罗玄前来助阵,武林盟主卫靖、羽鸿珊夫妇早就守在襄阳城外三里处,率众倒履相迎。
当夜下榻时,又闻罗玄的乘龙快婿方兆南七七未满,他夫妇二人又特意为其在斌城内另设了一所灵堂,亲自吊唁,礼仪丰甚。
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