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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在郑扬奉旨离京时,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太监们,大多都是知道的。
济南府也有驻军,有驻军就有守备太监,好巧不巧,济南府的守备太监,同郑扬也还很有些瓜葛,而今次出的事,就正是出在了他的身上。
那日卫箴他们往驿站下榻要歇息,天色已近了昏黄,没多久,郑扬就敲开了卫箴的房门。
卫箴板着个脸,对他此举显然不悦,也不开口,也不叫他进门,但僵持须臾而已,谢池春和厉霄他们就跟着后头上了楼梯,正往他住的这间屋子方向而来。
他一怔,这才侧了侧身,可是先问郑扬:“你们商量好的?”
郑扬脸上不见了嬉笑,也没有平日里同他打趣玩笑的那种神色,难得的一派正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听了个消息,正好刚才和小旗他们在一处,他们也都知道。”
卫箴把他的神色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彻底让开了门:“进来说吧。”
正好厉霄他们近了前,便顺势跟着郑扬一块儿进了屋里去。
这驿站是官驿,往来的都是大官小官,或是写给官家当差事的商贾,故而修建时,便比别个驿站更气派,房间也更大更敞亮。
卫箴他们来时亮明了身份,底下人有眼色的很,把他和郑扬都迎上了三楼。
这会子厉霄他们进了门,瞧见了这屋里摆设和格局,撇撇嘴:“比我们楼下,足大了有一倍。”
他平日跟卫箴也说笑打闹惯了,卫箴也懒得理他,往窗户旁的圈椅坐过去,扬声就叫郑公。
郑扬早落了座,但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样,点了点扶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声入了卫箴耳中,莫名叫他心头一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卫箴都有些不耐了,他才带了些阴阳怪气的调子:“济南府守备太监杨明礼,当年要认在我跟前,但他这个人从前很有些偷奸耍滑的名声,你知道吧?”
杨明礼不算是从没头没脸的小太监爬起来的人,他怎么发迹的卫箴不清楚,但总归郑扬当年还管着御马监的时候,这个杨明礼,就已经做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了。
这事儿说来卫箴很费解,司礼监和御马监,没有谁比谁更好那一说,杨明礼能进了司礼监,占据一席之地,将来也不怕他没有高升的时候,没那个必要,非得要攀附上郑扬才行。
但这个人好像生了个死脑筋,这事儿他当然是知道的,为这个,杨明礼后来叫司礼监的几个老太监看不过眼,合伙儿排挤他,最早那会儿,是把他挤兑到了南直隶去。
郑扬看他眼中写着了然,又接上前头的话:“是我把他从南京弄回来的,没少费力气。说真的,我真不待见那样偷奸耍滑的人,嘴上抹了蜜一样,但就是不正经的干实事儿,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祸害,祸从口出的道理,在宫里头更得明白。不过他被排挤出司礼监,叫挤兑到了南京去,我才愿意多看他两眼了。”
卫箴啧的咂舌:“你也不是有善心的人,他虽说为了讨好你才落了这么个下场,你也不至于为这个,就把他捞回来,你既知他是叫人排挤走的,把他捞回来,那不是打司礼监的脸吗?这不……”
他话没说完就收了声,扶了扶额:“你当年,就是为了打司礼监的脸吧?”
郑扬耸耸肩,显然默认了:“不过也是后来上了心,留意了他在南京的举动,觉得我最早看他,有些偏颇,横竖这里头也不跟你说那么详细,总归人是我弄回来的,这你知道,但他后来到济南府做守备太监,也是我的意思,这你知道吗?”
“你——”卫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就眉头紧锁了。
守备太监看起来像是从京里头外放了,但实际上是很要紧的位置,不然郑扬当年也不能心甘情愿自请去了大同。
郑扬想干什么呢?他先举荐了他徒弟到福建,这个杨明礼,在陛下眼里,虽说不是他徒弟,也没认作干儿子,但总归算是他郑扬的人,他又把人举荐到了济南府……
郑扬大概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点了点扶手:“我没那么多心思,私心是有,不过指着他们将来能说上话,我真有个什么事,也有人能站出来给我求个情,不然领着一帮小子,有什么用?”
卫箴哦了一嗓子:“那你真是深谋远虑。”
这话说来有些嘲讽,但郑扬心里有事儿,哪里顾得上跟他计较。
卫箴是聪明人,把前头联系在一块儿想,脸色登时变了变:“杨明礼出了事儿?”
郑扬长叹口气:“我才进济南府,他就是知道信儿的,但是一直没到驿站来给我请安,我觉得有古怪,就打发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杨明礼素来跟福建有联系,他倒也没联系别的什么人,就是跟我徒弟偶尔同书信,但是眼下不知是怎么个意思,知府把他软禁了。”
卫箴觉得头皮一紧,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济南知府说好听点也算一方大吏,可但凡有些见识的,多少都该知道杨明礼跟郑扬的关系,再说了,谁给他一个知府这么大的权利,敢一声不响的,软禁守备太监!
第八十章:圈套()
第八十章圈套
守备太监这个位置,归根结底,还是像司礼监的外差,只有极个别的例外,比如当年郑扬的自请外派,所以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一旦坐了,那就是轻易别得罪的人物。
虽说阉党大多文臣武将都看不上眼,可谁也不会犯氮气,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
要说守备太监手上有多大的实权,也真没有,但架不住这是皇帝外派的耳目啊。
实际上不在南直隶,其他地方都只能叫镇守太监,只是经年累月的,底下的官员对这些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三分敬畏感,就尊称上一两句,没人会挑什么不是。
太监这类人,主要是牵涉到了宫里,什么事儿一旦跟宫里挂上了钩,那就都是大事儿。
说白了,这些人是替皇帝镇守地方的,监督着地方大吏也好,搜集个情报也好,甚至是天子有了密旨交办,他们还得替天子办些极隐秘的事情。
自古以来诤臣不是没有,敢同这些守备太监理论个道道出来的,当然也有,但少,一双手数的过来。
济南府的这个知府,要不是吃饱了撑的,那就是……
“知府为什么把他软禁了?”卫箴声是利的,带着尖刀似的。
谢池春坐的远一些,都要被他刺伤了,她不由自主的拧了把眉头:“这个不知道,刚才来回话,我们都在,郑公也问了,底下的人说,只知道是被软禁了,冯知府对谁都没说为什么。”
这可就奇了怪了。
莫名其妙的,连个由头都没有,就把人给软禁了?这事儿要是捅到了巡抚那里去,他自己说不清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真要是惊动了司礼监,那就大家都别想干净了。
卫箴铁青着一张脸:“宫里头的这些事,我是一向不掺和的,郑公来找我,想干什么?”
照说按郑扬的脾气,杨明礼又是他弄到济南府来的,吃了个暗亏,不清不楚的,他坐得住才怪了,这会儿早该带着人冲到知府衙门,叫姓冯的好好跟他解释解释,但凡有一个字说不清的,他都不会轻饶了。
可他没动,非但没动,好似还十分沉得住气,虽然脸色很难看,看起来像要杀人的样儿,但还能坐在这里,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些,那郑扬,是想干什么?
卫箴抿紧唇角,一时无言。
郑扬却深吸口气:“刚得了信,我是打算到知府衙门叫冯兆霖好好解释解释,但人没出驿站,叫厉霄和小旗给拦下了。”
卫箴便立时侧目去看他二人,分明是在问,这却是为何。
厉霄和谢池春对视了一眼,然后卫箴就看见厉霄冲着谢池春挤眉弄眼的。
他咳了一声:“有话说话,干什么呢?”
厉霄把两手一摊,大有决计不开口的架势。
谢池春忍不住想扶额,心说现在好了,有什么事儿,倒成了她来回话了,分明这一行里头,除去校尉力士不提,她才是官品最低,最人微言轻的那一个。
吴赞好似看出她分神,在旁边儿戳了她一下:“老大等你回话呢。”
她便一个白眼丢过去,瞪了吴赞一回,等收回了目光,才又缓缓落在卫箴身上:“这事儿太古怪,真是少有知府敢软禁守备太监的事儿,而且来回话的人,话里话外不是说了吗,杨明礼之前一直跟福建有联系,我们是怕,这事儿跟福建有关,而且……”
对上她,卫箴到底没有那样厉害的神色,下意识的把眉目都放柔和,比先前看起来不知和气了多少:“而且怎么样?”
“而且也太巧了。”。。
“对,就是这个太巧了,要不是小旗提醒,我自己都忽略了。”郑扬好似看不得他两个“眉来眼去”,索性把话茬接过来,自己同卫箴讲了一番,“你记得昨儿后半天,骑快马来见我的小太监吗?”
卫箴点头:“杨明礼的人?”
郑扬说是:“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杨明礼还是出入自由的,他特意吩咐了人,骑快马自官道一路寻我,问了句大约何时进济南府,他还到我面前请个安,怎么着也该设个宴,去一去我的风尘仆仆和劳顿。”
卫箴听来不免咂舌,无怪郑扬说,杨明礼是个不干实事儿的人了,只是他没多话,示意郑扬继续说。
“福建出事,陛下并没有大肆宣扬,连内阁都是悄悄地拟了主意,才叫我们去,还不叫明着声张着查,不是说叫等到了福建,看看形势再自行定夺吗?”他一面说,一面捏了捏手心儿,“既然是这样,济南府就不该知道福建省的事,不知道,就没理由为这个软禁了杨明礼。杨明礼是我的人,就算是跟我徒弟有书信往来,那也无可厚非,大家都是宫里长大的人,谁还没个私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