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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章一双眼是猩红的,面容有些狰狞可怕,他此时恨不得冲进卫府中,揪了卫箴衣领来细细的盘问,缘何要伤他儿子一条腿!
然则他愤怒之余,理智尚存,更明白郑扬最后所谓的好心提点,实则是在警告他。
他虽不屑,却也要仔细的考量,卫箴的府中,轮不论得着他来放肆。
按说一个区区卫箴,他是不放在眼中的,可那位长公主殿下……宗亲之中,长公主不少,可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却只有这位殿下一人,而卫家一门三公,曾出过三位帝师,两位皇后,现如今远在封地的燕王殿下,身上也还流着一半卫家的血。
他若轻易把卫箴得罪了……
郑扬回京,针对武安伯府是一定的了,这种时候,万不可再树下这样一个劲敌。
他今天来,只是讨公道,绝不是滋事的。
是以徐天章脚步站定,抬头又看那块匾,耐着性子负手而立:“你且去。”
小厮越发觉得这位武安伯是来者不善,当下也不敢耽搁,忙转身一溜小跑进了府,找了卫平传话去了。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工夫,卫平自府内而出,亲自迎徐天章而来。
徐天章也懒得同他客气,一见是他,寒声便问:“卫箴何在?”
卫平几不可见的拧了眉心,这样直呼名姓,实则已很不客气,他心下生出三分厌恶感来,面上却丝毫不露,反倒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伯爷请随奴才来。”
徐天章眯缝起眼,一撩下摆,提步迈过门槛进了宅中去,一面走又一面嗤笑:“他好大架子,我登门而来,他却只叫你出来迎我?”
卫平走在他前头带路,听了这话把眼皮一翻,心说您还真在我们少爷面前排不上号,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徐天章见他也不说话,便嗤笑了声,显然也懒得同一个奴才多费口舌。
两个人在这府中行了大约又一盏茶,卫平脚步一收:“伯爷,少爷在书房等您。”
徐天章搭眼扫过去,恩了声,径直绕过了卫平,提步上了垂带踏跺,等近了门前,抬手上臂一推,两扇雕花门便被打开来。
卫箴的书房内是别有洞天,从外面看并不显得如何,反倒有些平庸之感,大约武人心思,便不爱学文人雅士精心布置。
然则徐天章入得内中,入眼所见一事一物,皆是当世珍品,且又十分规整有秩序,不见丝毫冗杂,更不显堆砌添富贵,透着那么一股子自然与贵气。
卫箴就坐在书桌后,手中捧着一卷什么书,徐天章待要仔细看,他却已将手腕一转,反手把书卷扣在案上:“伯爷可是稀客,我开府多年,伯爷这是头一回到我府上来吧?”他一面说,一面拿指尖在案上轻点三两下,“我听奴才们回话,伯爷脸色难看极了,这是受了气,还是有了什么案子,找我帮忙来的?”
装腔作势,真是再没人比卫箴做得更好——不,郑扬和他,倒是很有的一比。
徐天章冷笑一声,也无意与他寒暄什么,挑明了来意便问他:“卫大人,你也入朝为官多年,总该知道,做人办事都得留下三分余地,才可有进有退,可你今日何故当街断我儿左腿,未免也太不把我武安伯府放在眼中了吧?”
卫箴可丝毫不惧他,回了他一个疏离的冷笑:“伯爷需知道,徐二公子纵马闯市在先,伤谢总旗在后,且还是拘捕的,我伤他一条腿,已经很给伯爷你面子了,不然提了他到京兆府,或者抓了他回北镇抚司,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一派胡言!”徐天章当然知道,京师重地,徐广明敢驾车在闹市中疾驰而过,本就是一条不小的罪,可叫他来看,放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那就是可大可小,今日若非卫箴与谢池春多管闲事,便也不会生出这后面诸多事情来。
更何况……要真是把人交到了京兆府,倒也罢了,偏偏叫郑扬带回了西厂。
徐天章眸色未变:“卫大人,我可是在西厂郑扬手上,接回的小儿。”
第八章:探查()
第8章探查
卫箴连寻个借口遮过去都懒得,这些表面功夫他一向不做。
想来也是,他本就出生高门,入仕后就一直都在锦衣卫,说一不二的地方,谁还敢问他要个清楚明白呢?
其实徐天章以往不至于莽撞至此,卫箴此时想来,徐广明口中一直念叨着有急事,必定和武安伯府少不了联系,伯府中尚不知出了何等要紧的事情,叫徐天章本就焦头烂额,偏巧徐广明又在此时出了事,且郑扬还安然的回了京城坐镇,他,只怕是有些乱了分寸了。
故而卫箴叫了他一声:“徐广明的确是我让郑扬带走的,西厂什么都管,也什么都能管,先斩后奏,皇权特许。伯爷,这八个字,锦衣卫与西厂,都当得起。”
他话到后来声音渐厉,其中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徐天章听得一阵心惊,看起来,卫箴是已经动了怒的,只是这个年轻人本事实在是大,竟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看。
“卫箴,你不要仗着自己……”
“徐广明伤了腿,伯爷爱护幼子,心疼他,要跑到我府上来讨要一个说法,人家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体谅伯爷的这颗心,不追究,也肯与伯爷解释一两句,只是伯爷——”卫箴已慢腾腾站起身来,嘴角上扬三分,“可别给脸不要脸。”
“你——!”
徐天章是中宫一母同胞的亲兄,又早承了爵位,这么多年来,纵使徐贵妃在后宫之中占尽恩宠,处处压着徐皇后一头,可中宫毕竟是中宫,寻常官吏或人家,又有谁敢不把武安伯府放在眼中。
可今天,他先在西厂受郑扬折辱,而今在卫箴这里……
卫箴不过一黄口小儿,竟也敢这般出言不逊,羞辱于他!
“卫箴,我儿一条腿,绝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他无意立于此地给卫箴羞辱,原先凭着一腔怒意,冲到卫箴府上来,是存了些天真心思,想着若卫箴服个软,好话好说,一来他能讨回些面子,二来……他怀疑着的,家中突发的那件事,若是想要下手查,能得卫箴相帮,便可以说已查清了一半。
只是他未曾想到,卫箴会这般桀骜。
徐天章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宫里见,便不多发一言,径直往书房外而去。
他刚出了门,一眼瞧见状似偷听的谢池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谢总旗,好本事,凭你伤了,就能叫卫箴断我儿一条腿,你真是好本事!”
谢池春这些年在锦衣卫当差,场面见得多了,可徐天章整个人有些癫狂之态,还是吓了她一跳。
卫箴因听见徐天章喊谢总旗,才匆忙自屋中出来,正好瞧见谢池春吓的退了两步,不留神撞在身后的三足架上。
他面色一寒:“武安伯,你要进宫面圣告御状,我奉陪到底,可你要再在我府中撒野,别怪我不顾中宫脸面。”
徐天章看看他,又回头阴恻恻睇谢池春一眼,冷哼一声,提步离去。
谢池春看着他挺拔的脊背,回想着那句断我儿一条腿,她如果没记错的话……
“老大,你当时不是只伤了徐广明的左腿吗?”
卫箴恩了声:“只怕是郑扬搞鬼。”
“郑公?”她拧眉垂首想了会儿,“武安伯自西厂而来的吗?”
他又说是:“来的时候就怒容满面,大概若不是顾忌我的出身,今日不会在府外等上那片刻,怕是要破门而入了。”
“怎么会这样……”
谢池春低声喃喃。
徐天章她还是知道的,虽说偶然放纵时,可大多时间,还是很会来事的,他掌管徐家这么多年了,加之中宫要在徐贵妃的圣宠优渥之下稳坐后位,总归少不了徐家支持和帮扶,倘或徐家或徐天章出了一点岔子,将来陛下一旦起了废后心思,徐皇后便再无力支撑。
他怎么会,在卫箴面前,放肆至此呢?
“老大,要不要查一查,武安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郑公……”她咬了咬牙,对郑扬生出些许成见来,“徐广明的腿,八成是他给打断的,但武安伯到西厂去要人,他却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咱们北镇抚司。他要报复武安伯那道折子,也不能拿咱们当手中剑吧?”
“你错了,北镇抚司不会是任何人的手中剑,若一定要说,执剑的人,也只能是陛下。”卫箴微抬了抬手,似乎想落在她头顶,可是抬到了半空又自顾自的收住了,“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好好养你的伤,我自会料理。”
“可他要真的一时气不过,闹到陛下面前呢?”
谢池春担心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我知道老大不怕这个,可要是惊动了长公主殿下,事情不就越闹越大了吗?我猜郑公一定希望事情闹大,闹到武安伯无法收场的地步。他今日针对你,为难你,传到长公主耳朵里,难道还会给他好日子吗?”。。
当然是不会的。
卫箴知道自己的娘是什么脾性,就算再不喜欢他进了锦衣卫当差,也决不会容许外人欺侮他半分。
而目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弄清楚,武安伯府,究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会让徐天章没了章法到这般地步,还有徐广明的那条腿,又被郑扬伤到了什么地步……
此时再调派人手去查的话……查出来是早晚的事,但京中一点风声还没有,可见徐天章有意隐藏,要查起来,只怕还费一番工夫,不过郑扬哪里——
卫箴的思绪戛然而止:“我去西厂找郑扬。”
“我跟你一起……”
“你哪儿也不能去。”他转头截住谢池春的话,“脸色难看的这样,还不回去歇着?等我弄清出来,再来告诉你。”
她犹豫再三不想走,分明是放心不下。
卫箴看在眼里,心下是说不出的欢喜,只是恐怕吓到她,面上才不敢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