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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春-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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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神闪躲,却应了个知道。

    王殿明长叹一声:“这有什么呢?你出身不好,可这天底下,出身比你不如的,多了去了。你放眼朝堂,难道人人皆是娶妻如高门?恐怕也未见得。卫箴的出身好啊,他是皇亲,还是国公府的嫡子,但小姑娘,你嫁给他,是陛下钦点赐婚的,谁敢说什么?你有大功于朝,救过陛下的命,何必妄自菲薄?”

    他一连串的问,临了了,略顿了顿,竟同谢池春端了半礼:“就凭你曾经救过陛下,就合该世人高看你。我们在朝为官的,凡是忠良之臣,更都该敬你。”

    谢池春连忙躲开,又连声说不敢:“阁老这样,岂不是折煞我吗?”

    “你瞧,你自己总觉得自己当不起,总是那么谦卑,叫旁人如何高看你?”王殿明直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就算你今日嫁的不是卫箴,也该挺起胸膛来做人,”他说着又摇头,“你这样,才叫卫箴难做人啊。”

    谢池春懂了。

    王殿明是在教导她,更是在指点她。

    她曾把她救过天子的那点功劳,全然忘却,实则是不敢总记挂着,她一向都觉得,那点功劳,重或是不重,不是她说了算,而是天子,是天下人说了算的。

    她妄自菲薄,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出身又确实不好,喜欢上卫箴之后,更觉得她与卫箴,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今天,王殿明却点醒了她。

    长期以来,都只是她把自己放得太低微了而已!

    谢池春唇角上扬,恭恭敬敬的冲着王殿明拜下一礼来:“多谢阁老指点。”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叫谢池春(番外之一)() 
第一百七十八章我叫谢池春(番外之一)

    我叫谢池春,一池春水的池春。

    这个名字,是阿爹给我取的。

    小的时候,阿娘总说,你阿爹呀,豆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一辈子的那点子墨水,就用在给你取名字这件事情上了。

    所以我知道,阿爹是很疼爱我的。

    阿娘是个温柔的人,她总是很爱笑,每日跟阿爹去摆摊儿卖面,收摊儿的时候,都会给我两个铜板,叫我去买糖糕吃,要是哪天面卖的多,她会多给我两个,叫我去买带各样馅儿的糖糕,那是我最爱吃的。

    但是好景不长。

    大概在我六岁那一年,爹娘都死了,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眼看着街坊邻居把阿爹和阿娘的尸身拉走,也不知是送到了哪里去。

    后来他们告诉我,阿爹和阿娘是染了疫病,这病是要传染人的,就是死了,也不能就地掩埋,只能拉到城外的乱葬岗随地扔了,不然给衙门里的人知道,连我都要被押走,防着我身上带病,传染给大家。

    我不知道这是吓唬我,还是真事儿,总之那时再不敢声张,每天就连哭,都是入了夜,静谧无人时,一个人缩在墙角,裹着还残留阿娘体香的小被子,无声的掉眼泪。

    打从那以后,她差不多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有时候街坊邻里看她可怜,多出来的饭菜,就会给她点儿,等长大了她才明白,这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人,其实很有福气,只要能活下来,后福就大了去的。

    但那会儿不知道啊,觉得自己很可怜,要靠人家的施舍才能活命,以至于跟她一边儿大的孩子们撒野淘气,几个一伙儿的揍她,一边揍,一边嘴里叫嚷着野娃娃,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七岁那年,拿这话去问隔壁张大娘,张大娘就抱着她哭,直说她可怜见,后来她就不再问了。

    张大娘人和气,对她特别好,她不想惹张大娘哭。

    可是张大娘上了岁数,没挨过她八岁生日,人就没了。

    人家说生老病死,她阿爹和阿娘是病死的,张大娘是老死故去的。

    小小的人儿又没了倚靠,那会儿我抱着张大娘的尸体不撒手,痛哭流涕,围观的人抹泪儿说可怜,却再没有人像张大娘那样,摸着我的头,说我可怜见的。

    从今往后,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我平时唯唯诺诺,看起来是个讨喜又机灵的小女孩儿,街坊四邻日子艰难的时候,虽不会再舍口吃的给我,但有了挣钱的门路,还是会告诉我,通常也都不会是特别难做的事儿,不然我这比寻常七岁孩子还要瘦小的身量,也办不好,回头弄砸了,人家也跟着丢人。

    打从那时候,送过油、擦过盘子、替人家跑腿儿送过信儿……诸如此类的,反正一趟能赚几个铜板,够我买两个白胖胖的馒头,要是逢上东家心情好,或是家里有了喜庆的事儿,还能给我个打赏,一般都是多给我五个铜板,我能去买点肉来开荤。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九岁那年。

    其实那年冬天,天真的很冷,我的棉衣破了洞,但街头的王大婶已经没法子再给我打补丁,破了的地方,她都已经给我补过三次了。

    后来她数落我,打天热的时候就叫我省着点儿钱,好歹临入冬的时候,再去买一件旧棉衣,也好过去。

    我没听——真是省不下来,我一天就挣那么点儿,又要吃,吃的又比以前多了,看起来个子不长肉也不见多,但吃的就是多了,少吃一口就觉着饿得慌,什么活儿都干不了,生怕饿出毛病,我没钱去医馆,所以只好不亏自己的嘴。

    没了好的棉衣过冬,平时出门挣钱都觉得冷风飕飕的往身上打,简直能把人给冻死。

    东家给了差事,要走出去三里多地,往后山的一户人家去送油。

    下过了两场雪,山路滑,我又冷,背着油篓走得小心翼翼,怕把油弄洒了,挣不着这趟银子,还得赔钱给人家。

    我那时候想,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得罪了什么人,老天爷这样子惩罚我——山路叫积雪埋住了大半,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我一脚踩下去,却踩了个空,小小的身子栽下去,背后的油篓当然保不住。

    我一只手抓着横生出来的树杈子,眼看着油篓里的油洒向山谷中,那一瞬间,真是恨不得撒开手,摔死了,往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等到了地下见了阿爹和阿娘,我要好好哭上一场,他们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

    遇上小师傅,就是在那时候了。

    他一身素白长袍,像是道袍,却又不是正经道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递出来一只手,我还呆呆的不知道抓,他眉目间一片清冷,嗤了一声,抓着我的手腕子,是把我整个人给提上去的。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回忆起那一幕时,仍旧觉得,这个人像是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尘,途经此地,见不得我这个小可怜虫受苦受难,伸出了援助的手。

    而之后他并不急着回天上去,就把我这个大麻烦带在身边,养了三年。

    实际上,也不是他要带上我的……

    我那时候叫吓傻了,被救上来的时候,一身泥泞,脸上脏,手上更脏,可能是太过于恐惧,抱住小师傅打死也不撒手,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他脸上分明写满了嫌弃,却没有推开我。

    后来他问我,这样的天气,我一个人走山道是不是找死,问我家里爹娘干什么不管我。

    我想了想,哭声也顿了顿,随后想起我那一油篓的油,又放声嚎啕大哭,说我没爹没娘没人管,这回还不如不要救我,我没银子赔给东家,差事也要丢了,反正活不下去,救我做什么,还不如死了干净。

    小师傅听不得这个,把我从地上提起来,什么都没说,皱着眉头听我哭,听了有半天,一直到我自己觉得哭累了,哭不动了,他拿手上的折扇敲我的脑袋,叫我带他回城里一起去找东家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当年的卫箴(番外之二)() 
第一百七十九章当年的卫箴(番外之二)

    我跟着小师傅从山上回到城里去,东家见了我的时候,那可真是瞠目怒视,整个油篓的油全都没了,他平时对我其实挺好的,但我坏了人家的生意,这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那会儿他举手要来打我,我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往那白衣身后躲。

    现在其实不大记得小师傅跟东家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自己掏了腰包,替我赔了钱,从东家手上救下了我。

    这么算起来,一前一后,他救过我两次。

    从那时候起,我就跟着他了,他没点过头,但是也没赶我走过。

    小师傅收留我,是在冬天,赶我离开,是在春季——他那并不算是赶我走,真正离开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并不是我。

    那时候三年过去,我摇身一变,已经到了十二岁的年纪,虽然算不上出落的亭亭玉立,但也早没有了当年的孱弱模样。

    这三年里,小师傅没收过我一个铜板,反倒管我吃,管我喝,管我穿,还教我功夫。

    我跟着小师傅就住在京郊的山上,那儿有小师傅划出来的一片儿地方,盖了三间竹屋,屋前屋后都栽了各样的菜啊花啊的,没人教过我,我当然不认识这些东西,后来跟着小师傅三年,慢慢的就认全了。

    这地方人迹罕至,很少有人来,我跟着他住在这里,倒也清闲自在,我时常想,那三年时间,应该是我这一辈子之中,度过的最安逸的三年了,什么也不用管,什么心都不必操,什么事儿,都有小师傅一手打理妥当了。

    我一直都觉得,亏欠了小师傅很多很多,可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反过头来他还要劝我,说什么当年在山边儿救下我,这就是命数如此,是我们两个有缘分,并没有谁亏欠了谁这一说。

    我时常会问他,到底是不是从天上来,不然他怎么会有一颗济世菩萨一样的心,见我受苦受难,就这样待我好,救了我,还把我带在身边,从来不觉得我是个大麻烦。

    他每回都是笑笑不说话,我要问得多了,他就拿把柄破扇子打我的头。

    于是我就不再问了,反正他也不会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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