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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施夷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复自嘲笑道:“你我也是闲得无聊没事儿做了,不去好好想想怎么对付上官宏,反倒是在这里替仇人担忧。”
白芷沉吟片刻,摇头:“不,她的日子,只怕已经到头了。皇帝原本就是个昏而不庸的人,如今既然感觉到了危险,又怎会放任这危险继续下去?上官宏以为皇帝是他掌中的玩具,所以才敢大大喇喇的请封女儿为皇后。可是那是在宫里,皇帝身边再无可信之人,对宫中的人下手,也是容易得很。”
“你的意思是,那米粥里的……”
白芷点头:“这一点也不难想到。宫中妃嫔吃醋是常事,她们也个个都是公侯家的女儿,想万事拔尖,就像白家未曾落败前的我。只是这后宫是围着前朝转的,上官宏权势滔天,而京中有能力和他抗衡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如何敢和他冲突?一旦上官玉凤腹中的孩子落了,上官宏疼女儿如珠如宝,势必勃然大怒,到时候牵连下来,可不是后宫争斗能说得清了。谁会去做这样的傻子让自己的娘家放在上官宏面前?”
李施夷仔细的听着,见白芷说到这里,也是咬了咬牙:“咱们皇帝陛下可真狠,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最是无情帝王家,又不是没听过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白芷说到这里,握了握拳,“你看着吧,这京城马上就要有异动了。今儿这事,根本瞒不住,上官宏势必要对皇帝发难了。”
*
因为李施夷已然嫁了人,再歇在博陵侯府未免要给人笑话,也就将白芷送回侯府后,自己便回去了。白芷今日也累了几分,也就回了房间睡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地龙烧得太热,她起了一层薄汗,碎发尽数绞在了额前。白芷迷迷糊糊的想去拨开汗湿的发,却听到屋中传来一个女声:“芷姑娘好睡啊。”
阖府上下,叫她“芷姑娘”的,除了昔日在萧府的小翠,也就是今日的倚翠外,没有第二个人。白芷一激灵,忙不迭的坐起来,见倚翠坐在桌前,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翠姑娘今日有事?”白芷有些惺忪,揉了揉眼,问道。倚翠说:“我原本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路过,顺道进来看看芷姑娘。今日进宫去莫非被扒了层皮?”
白芷说:“你也别成日和我打诨,翠姑娘的手段,我明白得很。”
“同你打诨,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么?”倚翠反问,见白芷语塞,她爽快的拍了拍手,“你多小心啊。”
这没有缘由的话让白芷直了眼,也不知道她说什么。倚翠笑道:“你自己知道,咱们白公子可是个可怕的人。”
听她这样说,白芷顿时沉默了,这几日来一直有事情绊着,也无暇和白桓说清萧逸的事。想到这里,白芷握了握手,便要起身向外面去了。
博陵侯府原本就很大,从白芷的院子出来,还要经过一片花园,这才能到白桓的住处。刚一到花园,却见两人身量颀长的男子立在廊下。一个身着白衣,手执折扇,含笑间神色仿佛一池春水般润泽,而另一人则是一身玄衣,虽是也在含笑,但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来的净是狡猾,虽也是盈盈含笑的模样,但却如同山间明月般冷清。
白芷微微一怔,寻思着怎么萧逸和柴彦平会这样的立在此处,尚未等她参详透,萧逸已然看见了她,招手让她来身边。白芷也不疑有他,到了萧逸身边,这才看向了柴彦平,语气淡淡的:“柴大人,也有些时日不见了。”
“白姑娘。”柴彦平欠了欠身,这才拿眼角瞧着两人,“白姑娘这几日好像又美了不少,也唯有萧兄这等人间尤物才能配得上了。”
他话中十分轻佻,形容男子也能说是人间尤物,更是让白芷险些笑出声来。萧逸虽仍是含笑,但身子已经若有若无的横在了两人中间。柴彦平眯了眯眼,笑起来:“萧兄,这男人还是大方些好,况且在下可没有凑上去,是萧兄你自己让白姑……不,是萧夫人。萧兄自己让尊夫人过来,可绝非是在下凑上来非要看一看尊夫人的。”
他一席“萧夫人”的话,让白芷红了脸,剜了萧逸一眼,也不说话了。萧逸倒是气定神闲,低声道:“非礼勿视,柴大人应该明白这一点。”说到这里,又看向了白芷,“阿芷去哪里?”
“我去找我哥哥。”白芷说,又见柴彦平一双丹凤眼瞧着自己,“你们二人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聊一聊家常罢了。”柴彦平抢先说,又对白芷眨了眨眼。白芷有些迷蒙,他又补充道,“聊一聊江家的家常。”
白芷恍然大悟,点头称是,心中仍是狐疑万分——柴彦平算是上官宏的心腹,何以这两人这般的亲厚?况且上官宏和沈昭不和是事实,柴彦平这样来了博陵侯府,若是被上官宏的眼线瞧去了……
只是抬头见这二人都笑得高深莫测的样子,白芷也就打消了询问的念头。还未等找到托辞去找白桓,廊下又响起一声怒喝:“萧逸!你竟和这恶贼在一处?难道和上官宏有所勾结?!”
这声音听来十分娇俏,却也不难看出声音的主人是个火爆脾气,转身看去,就见沈沁荷柳眉倒竖,立在廊下,满脸恼怒的瞪着萧逸和柴彦平。见白芷也在,沈沁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疾步上前,到了三人跟前,一一看过几人,这才冷笑起来:“好哇,我说上回怎的你叫我放开他,原来是背着我和我哥哥同他私交甚密?一个登徒浪子,一个包藏祸心,委实是奸猾双贼!”也不待两人反驳,又指着白芷道,“还有你,你家里那仇,你忘了不成?还和上官宏的人混在一起做什么?你真是……”
“沈姑娘慎言。”沈沁荷素来也是个娇蛮姑娘,萧逸原也不愿和她一般见识,但此时她已然说到了白家的仇,言辞间净是指责白芷之意,也不愿再忍,语气有些冷凝,“灭族之仇谁能或忘?此事也不劳沈姑娘一再提醒,剜人伤口之事,还是少做为妙。”
“你、你竟凶我?”沈沁荷皱起了小眉头,见白芷脸色十分难看,也知道自己慌不择言说错了话,忙道,“白芷你莫恼我,我着急了些,并无指责你之意。”又瞪着柴彦平,“你还不快滚!累得我开罪了两人!”
柴彦平失笑:“柴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沈姑娘这样敌视我?若说上回差点冒犯了夏侯夫人,沈姑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况也没有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柴某如今这鼻子都还没好全呢。转头又遇上了沈姑娘骂柴某登徒浪子。这喝酒误事,大不了以后不喝就是了,沈姑娘就将这事揭过去如何?”
“揭过去?”沈沁荷冷笑道,“我告诉你柴彦平,我就是讨厌你这样的狗腿子!攀附着上官宏,你得到的很多是不是?上官宏那老贼,养了多少你这样的人?占星之术,活脱脱的就是骗人的鬼把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奸贼趁早给我滚蛋,不然我亲自打你出去!”
“沈姑娘就因为讨厌上官大人,所以连带着讨厌柴某人?”柴彦平杨作恍然大悟,一双丹凤眼里净是考究,看了沈沁荷片刻,“沈姑娘是博陵侯府的姑娘,论言谈举止,可不是我这乡野莽夫能比的。不过既然沈姑娘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难道不知道另一句话,叫做出淤泥而不染么?”
第80章()
要说沈沁荷虽然跟在沈昭身边走南闯北多年,但接触到的人都是对她礼让三分,一来是因为沈昭,第二便是因她是个女子,年岁又小。故此柴彦平还是第一个和她麦芒对针尖的人。
听柴彦平说罢,沈沁荷脸都气红了几分,但还是不肯认输:“我、我当然知道!”
柴彦平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继续笑道:“既然沈姑娘知道,那可就更该知道一件事了。所谓祸不及妻儿,罪不及父母,上官宏大人再有诸多不是,柴某人在他手下效力,也不过还一个知遇之恩,怎的有这般不堪?柴某这心肠可是大大的好,答应人的事,必然会做到。”他说到此,转头看着萧逸,“萧兄说是不是?”
萧逸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含笑。沈沁荷脸上更红,仿佛被火烧了一样,心知说不过柴彦平,咬牙骂道:“你少与我说什么歪理,跟上官宏一党的没一人是好东西!”
“沈姑娘可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柴彦平叫起来,“我可不知我哪里开罪了沈姑娘,非要这样巴巴的盯着我。”他转头指了指萧逸,“这邀人来的都不被说,我这被邀来的反倒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哪有这般道理?”
沈沁荷如陶瓷般光洁的小脸已然变得通红,白芷不觉好笑,柴彦平和萧逸一般都是那类说话让人想半天想不明白在说什么的人,但是事后就会知道,他们说话绝不是没有缘由的。换言之,这等能言善辩之人,若是无事,可千万别去寻晦气。
柴彦平笑得十分得意,看着沈沁荷道:“沈姑娘,柴某人以为,这看人可不能仅凭自己的心,好歹也得多了解一二再下定论不是?况且上次,柴某可就见识过了沈姑娘是个厉害人,可不敢招惹沈姑娘。”他说到这里,两只丹凤眼笑成了狐狸眼,“这男人,大多都喜欢温柔的,这点沈姑娘还是承认了好。”
他这话指向性实在明确,沈沁荷原本就对萧逸有意,现在当着萧逸的面给柴彦平说破了不说,更何况柴彦平还是上官宏的人。沈沁荷立时柳眉倒竖,一把扣住柴彦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咔”的一声,便硬生生将他的胳膊给拧脱臼了:“混账东西,我也是你玩笑得的?”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萧逸只在第一时间伸手拦在白芷跟前,护着她退了几步,见柴彦平颀长的身躯被沈沁荷压得几乎跪在了地上,也是展开折扇半遮住脸,对白芷说道:“又是无妄之灾。”
白芷含笑:“说不准柴大人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