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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不过月余曹家就归还了十万两,这钱来得实在蹊跷。”四爷想着胤禟擦身而过的默然心里又不免起了暗火,“你也不必再去查探,如无意外那车定是去了江南。”
“江南?”十三喃喃自语忽的晃神过来,难不成……?当下懊恼自己不该如此后知后觉,“四哥的意思是皇阿玛遣人去了江南,而这个人……”
“除了他咱们兄弟中还有谁能够如此大手笔?!”四爷将账册紧紧握在手中,眼中现出戾气,“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曹寅这个强弩之弓折了,也好断了皇阿玛在江南的眼线,如今胤禟一去只怕情势有变。”
“九哥的暗桩遍布天下,比之曹寅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个当间儿被遣去江南,看来皇阿玛是要他接替曹寅掌控两江。”
十三思及此越发的心意难平,说话不免带了几分酸意,“皇阿玛这样不声不响的放了九哥,圣恩也太过昭彰了吧?这叫大家伙儿情何以堪!如此京中的传闻又该喧嚣不止了。”
四爷沉默不语,原本愤恨的心,一想起胤禟此刻身中蛊毒,也不知药带够了没有,心便又软了下来。
遂叹了口气将账册扔到案子上,“皇阿玛未下旨意,睿郡王此刻还在绛雪轩,离开的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由得他去吧。”
十三听了这话,便知四爷这是怨不起胤禟来,心又是一冷人也倦倦的不再言语,而四爷亦是想着胤禟的疏离恍惚不语。
一时间房内只有银碳偶尔的爆裂之声,看似温暖的一方天地,那瑟瑟的叹息、潺潺的相思便都隐在心间、眉头……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曹府。
“咳咳。”守着炭盆,裹着裘氅,一脸倦容,偶感风寒的我被不远处的聒噪之声吵得额角直疼。
宇成端着暖匣进来,见胤禟如此,便一阵心疼赶忙上前,一把扯过他手中的账册,“我的主子爷,外头治丧已经够伤神的了,您这身子又不爽利,有些许功夫还不养养精神,看这劳什子作甚?!”
“咱们这趟来就是为了帮曹寅还账,如今他人都不在了,更是不能让他走的不安生,我既然答应他保住曹家,就一定要尽力。”
我站起身大喇喇的伸个懒腰,“外头哭天抢地的我如何能养精神,自然看看银子还舒服些,你这是拿了什么好吃的?”
宇成半沉着脸取了汤盅出来,“奴才想着爷畏寒,特意吩咐曹家的小厨房做的酒酿圆子。”
闻言,我喜笑颜开的揽住宇成的肩膀说道,“果然是爷肚里的蛔虫,我这里刚刚有些嘴馋,你便端了过来,爷有赏。”
“奴才不敢,您好端端的就是奴才之福了。”宇成将汤碗递到胤禟手中,神色软了下来,“明儿还是去良地做些精细的吃食,曹家已是空壳子一个,哪里比得上咱们自家的营生?”
“你要是想叫那个冷面神找到咱们,你就只管去。”我一边喝着酒酿一边揶揄道,“我反正在绛雪轩待惯了,不在乎回去住一辈子,可你这性子……”
宇成万般无奈的看向胤禟,“主子,奴才好歹也在绛雪轩陪了您六年多,早就不是当年猴急的性子了,莫说再回去……呸呸呸,不回去了……呸呸呸……还是要回去的……”
“到底回不回去啊?”我吃干抹净好笑的拿眼斜楞着宇成,“你再呸,爷这儿就该下雨了。”
“爷,您在哪儿,奴才就守在哪儿,您喜欢待在这深宅大院,奴才绝不敢泄露半分行踪。”宇成哭丧着脸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汤盅,“奴才,自己个儿去买吃的、喝的,绝不能让您在这里受了半分委屈。”
“曹家绝不会亏了你家爷。”说话间有一身素缟的俊朗男子跨了进来,“唐公子有礼,这些日子忙着家父的身后事,多有疏忽怠慢乞望海涵。”
“孚若言重了,无妨。”我上前两步迎了他坐下,“宇成这些年被我宠的人刁钻了些,他的话你莫要理会。”
宇成知道来人有话要讲,只得生生忍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怏怏端了暖匣出去。
“父亲临终曾言公子可交托生死,曹颙自不敢怠慢半分。”曹颙拱手垂首,“今日来是求公子救曹家上下。”
“怎么?”我眉头微蹙看向神色憔悴的曹颙,按说明日便要出殡,此时他不应该来和我说这个事情。
曹颙抬手攀住胤禟的小臂,神色凄楚的说道,“原两江总督噶礼上奏朝廷,说父亲和舅父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可众口铄金……眼下已有人拿此做文章,户部不日就会派人彻查……”
“曹大人尸骨未寒,这些人也未免做的有些绝了。”我心中暗自吃了一惊,户部吗?那他会不会来?
“舅父说因着唐公子的缘由,已经归还户部十万两,可毕竟欠下的太多,孚若实在拿不出半分主意来。”
曹颙殷殷看向胤禟,“眼下如何搪塞过去,还请公子拿个主张才好。”
“你且回去,容我想想,我既答应了曹公便会护你曹家上下周全。”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心里也生出几分疼惜来,“放心,万事有我。”
“年初大哥不幸身故,如今父亲又撒手人寰,孚若全仗公子了。”曹颙起身又是深深一拜,“若有差遣,甘当驱使。”
我微微颌首,笑着扶起他,“唐隐不过虚长你几岁,不要口口生生唤公子了,我借住府宅便当这里如自己的家一般,妄称一声哥哥当不为过吧?”
曹颙闻言显出几分轻松来,赶忙唤道,“哥哥。”
“这就好了,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便是。”很久没有人唤我一声哥哥,想着十爷的憨直、十四的狡黠,心里涌过一丝暖意来。
“弟弟知道哥哥姓唐名隐,却不知哥哥字号?”
字号?唐隐不过是随口而起的名字,哪里来的字号?心头微动,脑海中闪念过四爷的词:“出白屋,步云衢,潭潭府中居。”遂缓缓说道,“云衢。”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曹颙喃喃自语,“果然符合哥哥的性子。”
我哑然而笑,却不去更正,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
知道户部要来彻查,我遣了云秀将两江凤梧布庄的三成现银提兑成银票,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万两,还账绰绰有余。
“爷,虽说咱们这些年经营得当,可如此便宜曹家,云秀想不通。”云秀略显忿忿的说道,“当初您平息两江盐价,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立在廊下看着盈盈雪雨,缓缓说道,“人死如灯灭,曹家这些年为了皇阿玛也算是鞠躬尽瘁,又在皇子之间艰难斡旋,实属不易。曹寅这棵参天之树一倒,皇阿玛却不愿见他们猢狲之散,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皇阿玛要您守住曹寅留下的势力?”云秀听了胤禟之言心下暗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眼下的胤禟又是其身未正,行事便会掣肘啊。
“曹寅行事谨慎,比之李煦强了百倍,皇阿玛断不会将这条线废去,我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手里的暗桩又广布天下,既可牵制江南甚至京城的势力,又能维持眼下的平衡。”心中多了几许自嘲,胤禟还是个有用的棋子啊。
将银票举到眼前,我凤眼一挑,若有所思的说道,“爷手里的银子哪有如此好取的?!曹寅活着,我为他心安拿了十万两,如今我可要好好招待一下户部的要员了。”
云秀看着胤禟嘴边的一丝浅笑,犹自心惊,江南势力盘根错节,原来曹寅有密旨上奏的权力,所有人都会有所收敛,如今明里头人已经没了,有心人自然少不得蠢蠢欲动,而胤禟却在暗处,前路定会诸多艰难。
“云秀,从今日起我要隔日见到京城的动向,包括人员调配、要员行踪,甚至……”我回首望她,眼中闪过凛冽之光吗,“皇上的起居。”
云秀一凛忙俯身应道,“云秀明白。”
“去吧,明日我要知道户部谁过来。”手中有万两银票,我的心却有了一丝飘忽,他……究竟会不会来?
翌日,曹府早早的便是哭声一片,我身子不舒服索性蜷在暖帐中未起身,原想着睡个翻身觉,哪成想宇成闪身进来,神色有些紧张,“爷,有人撂了拜帖在良辰。”
我闭着眼睛懒懒问道,“谁?”
“没写,只是写了一首诗。”宇成将拜帖奉上,“说是故人求见凤梧布庄东家。”
我接过拜帖半坐起身,细细看去,“天地多情且复苏,寻青踏马意多徐。相逢就借东君便,一咏一怀正当涂。”
脑海中忽的闪现出当年良辰中的那一幕,口口轻语道,“咏春吗?真是好久没见了。”
“爷,见是不见?”宇成看着胤禟的神色,心里隐隐想起了什么。
“见。”我起身裹上外氅坐到软榻上,心中暗自有了一分期许,“告诉布庄掌柜,约他去良辰。”
“良辰……”宇成知道自来到金陵,胤禟就从未踏足良辰,仿佛那里根本不是自己的买卖一般,如今……难不成,“来人莫不是……”
“你心里想的没错,就是……吏部尚书张鹏翮。”
再入良辰,依旧是歌舞升平,却无当日半分旧貌,果然物是人非啊,当年我以翩翩公子之姿踏入良辰,认识了清尘、云秀还有那惹人厌的索哈,如今呢?
暗自笑笑抬手躬身请身侧人入内,“爷,你且慢些。”
宇成万般不奈,神色窘迫的悄声说道,“主子,我……”
“今儿你是主子,我是随侍,莫要给我扭捏啊。”我嬉笑着警告他,转身又与小厮回道,“我家公子已经定了内厅,烦小哥儿引路。”
那小厮眼见碎银入手,神色大为恭敬,立刻请我二人入内,“客人已经到了,小的早早备了香茗,生怕怠慢贵客呢。不知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