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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平立刻明白过来:“走水路?”
竹贞颌首:“看来你没那么笨。”
阮平哭笑不得。
城边有江水流过,其中有一条人口挖凿的水渠被引入城中,两边仍有守卫值守,但并不如城墙严密。两人立刻裹紧外袍,小心翼翼前往附近观察。路上可供利用的藏身之处不少,一路走下来可以算是有惊无险。两人基本摸清了守卫的分布情况,转身撤离,重新回到惨不忍睹的庄稼地里。
竹贞边走边想,阮平则找到一件破败的茶棚供两人歇脚。竹贞折了一根草杆,正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与阮平低声议论晚上的计划。他已经盘算过,入城之前和之后都可以使用铜管换气,但通过守卫时他们必须闭气潜在水底。他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担心阮平没有这样的经验,无法长时间闭气。
阮平听后却忍不住失笑出声:“我可是巽风楼之主,要没那么点功夫,岂不是早早被人取而代之?”
竹贞咋舌,他总是忘记阮平身份,还把他当成一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乡野村夫。阮平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伸手捋了捋他的后颈,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哪有那个胆子拖你后腿?”
竹贞耳根一红,扭开视线道:“算你识相。”
茶棚之中还有一些人,都是些愁眉苦脸的难民,他们蜷缩在一起,在飒飒的寒风中保持着死一样绝望的沉默。竹贞的视线环视一圈,脸色慢慢地沉下来,不想再说话了。阮平从行囊中掏出中午的干粮,示意竹贞分给难民一些,竹贞照做了,难民们感激不尽地接过去,但脸上的忧虑仍然不见褪去。
他们一直挨到天色昏黑,大部分难民启程了,又有其他的进来歇脚。两人发现角落里有个男人一直没动,最开始也没有接受他们递来的干粮,眼睛一直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并不像个真正的难民。竹贞摁了摁阮平的胳膊,阮平顿时明白了,拉着竹贞起身出去,低声道:“我们先走。”
不出所料,没等走出十丈,那男人就跟了出来。竹贞暗暗咬牙,右手轻晃,四枚毒镖立刻出现在掌心。这时阮平按住了他的胳膊,口中道:“不急。”
两人假意在附近兜起圈子,那男人始终跟在后头。他步履沉稳,气息绵长,看来是习武之人,只是这跟踪之术实在是练的不怎么高明。两人渐渐将他引入树林之中,竹贞四顾一番,停下步子道:“没有埋伏。”
“动手。”
两人突然转身,不由分说便拔剑而上。男人显然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连退了三步才顾得上抽出武器回击。刀剑相碰,阮平与他错身而过,只这一击他便已经对男人的武功有所判断,是个好手,不过似乎无心与他们缠斗。
男人刚刚退开,竹贞的暗器已飞旋而至。“上来就打这不好啊!”男人出声叫道,“我不是叛军那边的!”
说罢,他挥剑下劈,随着一通叮咣声响,他硬是劈开了来势汹汹的暗器,身躯借力一跃,稳稳落在后方:“二位大侠,我有话同你们商量!”
竹贞与阮平互望一眼,都停下动作。前者道:“你是谁?”
“在下莫晨!建威将军是我父亲!”
两人皆是一愣,他们听韩琅提过这人,难道真就这么巧?
“如何证明?”阮平道。
“腰牌为证!”
对方伸手在腰间一拽,直接把腰牌抛了过来。阮平稳稳接在手里,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字样和纹理都很清晰,并不像是伪造的。
“你想做什么?”竹贞问道。
“你们是不是要潜入城中?”对方道,“我想和你们同行。”
“你听见了?”竹贞蹙起眉。
“能不听见吗,你们又没有刻意回避,那点声音稍有内力的人都能听见,”对方无奈一笑,直接将武器收回鞘中,大咧咧地走过来,“二位大侠,我不关心你们进城要干什么,反正你们有办法进去,多带我一个能怎样?”
这人有点欠收拾。竹贞暗想。怎么最近老遇上这样的人?
眼前这位莫晨看起来才三十不到,肤色黝黑,一对明亮的眼珠透出精明睿智,说起话来又有一股子粗豪之气,倒的确像个军中人物。不过他们互相之间仍有戒备,竹贞和阮平也不急于表明身份,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江水波光粼粼,泛出惨白的月色。草丛里想起秋虫的低鸣,声声凄惨,犹如被扼住了喉咙一般。三人蹑手蹑脚地走至河边,脱下外袍,然后用竹贞带来的防水布裹起兵刃和行囊,窜入水中。江水冰冷,犹如针扎一般刺得人浑身疼痛。竹贞和阮平都不言语,一前一后地凫水前进。莫晨在后头打了三个寒颤,自我安慰一般嘀咕道:“早些年在北边打仗,在河水里洗马,那才叫冷哩,冷得卵蛋都缩掉了。”
然而无人响应。
三人都用铜管呼吸,靠近哨岗游至深水,闭气潜游。行至守卫密集地带时,无数的火把就把亮光投在水面之上,视野上头全是大片大片的亮色,随着潺潺的水流摇曳不止。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有一丝疏漏,比如一个气泡,或者一圈不同寻常的波纹,都将惊动守卫,直接用箭雨把他们刺成筛子。
许久都没有感受这种命悬一线的滋味了,竹贞虽然紧张,心里头还有一丝专属于刺客的兴奋。可当他回身望见阮平时,这股兴奋却莫名消隐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三人在城里登岸,匆匆换上衣物,躲入暗处。城中守卫不如外面严密,四周一片死寂,战场的迹象依然处处可见。阮平和竹贞一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一路都在忙于躲避守卫,忽然听见莫晨招呼他们道:“来这边。”
两人迈步跟上。
莫晨仿佛轻车熟路一般,带着他们东拐西拐,拐进一间虚掩着大门的药铺。这药铺里头有个天井,三人就在这里停下来,只见莫晨悠然回身,冲他们笑道:“二位是魏尚书派来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竹贞道:“你如何得知?”
“怎么说呢,你们听了我的名字都有所反应,看过我的腰牌之后更是对我放松了戒备。帮我进城,却不索取回报。如果不是来抓我的,那就是自己人了。看二位面善,我觉得应该不是前者。”
应该?竹贞暗暗冷笑,那岂不是也拿不准么。“万一是怎么办?”
“这个嘛……”莫晨一笑,“那只能打一场了。”
说罢,他身后突然传来刀剑的摩擦声,十余人马瞬间冲出,将竹贞和阮平团团围住。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莫晨依然抱着双臂,笑道:“不管如何,两位今天恐怕走不了了。”
这时,一个凌厉的女声猝然杀至面前:“你这傻子!他们就是自己人!”
第124章 兵符5()
正当竹贞和阮平在京城中频频遇险的同时,韩琅和贺一九还在安平县内,想尽办法帮助魏尚书等人脱身。
一群人全部躲藏在道观下方的密室里,焦头烂额地商量计划。魏尚书坐在屋子正中,韩琅和贺一九立于左侧,其余人则搬着小马扎围着屋子坐了一圈。密室阴暗不见阳光,四处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正中央只有一盏孤灯散发着影影绰绰的亮光。人们都饱经磨难,对于这样的环境早就不在乎了,然而对未知将来的担忧使得每个人脸上都不满愁云惨雾,很快连这间屋子也不安全,他们又要逃往何处去?
今日清晨,他们又接纳了两个新逃出来的官员,这两人已经蓬头垢面,其中一人腿都瘸了,犹如两个乞丐一般。在见到众人后,这两人当场涕泪交加,哭喊着跪倒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道:“完了,全完了,皇上、赵王殉国,没投降的文武百官全成了阶下囚,贤王已经入朝监国了!”
这下屋里炸了锅,人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等他说完,魏尚书已厉声质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可是亲眼所见?!”
“我、我看见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两具棺材,说是皇上和赵王的遗体,然后随便葬在皇宫门外。还在京中的大臣们,都、都不敢上去看。贤王还说,他从明日起入朝监国,要求大臣都去朝见,若是胆敢不从,便按反贼处置。”
真是嚣张至极!韩琅暗暗咬牙。
“吏部郎中石大人,户部员外钱大人,他们都相继自戕殉国。其余大臣战战兢兢地降了,那帮水祁来的蛮夷,堂而皇之地在京里安营扎寨,见了朝中官员,就把他们当、当狗一样戏弄,任意毒打他们,甚至骑在他们的脖子上,招摇过市……”
“够了!”魏尚书悲愤地咬着牙,猛一拍案,“大胆蛮夷,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可他话音刚落,屋里却无人响应。放眼望去,除了韩琅和贺一九还在一旁神色紧张地窃窃私语,屋里众人或坐或立,脸色越来越惨白,神情也越来越绝望。
“皇上和赵王都……”“真的吗?不可能吧。”“时局至此,恐怕谁都难逃一死。”“叛军打来了,要是不降,还能逃到哪里去?”“是啊,即使逃出去,迟早也会被抓到的,不如听天由命吧。”
后来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屋子的官员统统跪伏在地,要么捂脸啜泣,要么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接着,呼天抢地的哭号犹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屋子,韩琅和贺一九站在墙角,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平心而论,他只想让这群酸腐的文臣闭嘴,一个个除了瞎出主意和为人马首是瞻以外全没了本事,没了朝堂,他们简直就像一群失了牧羊人的羊。
可当他们一起痛哭流涕时,一种巨大的悲伤就如潮水般涌来,国难当头,这种前途未卜的绝望的确令人崩溃。可韩琅虽然悲愤,他却是哭不出来的,贺一九也是同样。他们面面相觑,只能将彼此的手攥得更紧些,静静地等这群痛哭的人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人也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