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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行也不容易。韩琅想。
天黑以后,酒客散了,屋里点起一盏污迹斑斑的灯。贺一九率先放下筷子,跑去找老板娘,韩琅听出来是在要水洗脚。看来这人的确和一般的地痞混子不太一样,知道干净。韩琅其实也觉得浑身黏的难受,不过他不想受老板娘的闲气,就自己出去河边冲了冲。回来的时候,贺一九已经在屋里歇下了。
客房没有灯,暗处传来老鼠悉悉索索活动的声音。韩琅勉强看清一个人的轮廓,贺一九坐在床尾,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自己刚一靠近,就听到对方哀怨的声音:“阿琅啊……”
“怎么?”
对方突然站起来,外头月光一晃,韩琅依稀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比如上衣掀开,袒胸露怀,肌肉分明的腹部,紧实有料的腰肢,两条大长腿,和腿中间的什么东西。
这厮下半身又没穿!
韩琅再次感到瞎了狗眼,转身想走,被贺一九迅速拽了回去。对方一点也不避讳,他为什么要避讳?韩琅是出身良门读过圣贤书,知道什么是人无耻则丧德败行。但贺一九显然不是。
“你过来帮我看看,好像真破皮了,疼得要死。”贺一九道,拽着韩琅就要让他看。屋子本来就黑,韩琅瞟了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清,就硬着头皮道:“破皮就破皮,你连这点疼都忍不了?”
“命根子的事,怎么能忍!”贺一九假模假式地嚎了一声,“要真坏了,小青、桃红、柳绿、倩儿、媚娘……她们怎么办?!”
韩琅一听就黑脸了:“你到底有多少相好?!”
贺一九像个阅女无数的老流氓一般嘿地笑了一下,一对蓝眼在黑暗中闪出莹莹的光:“……不多,今年也就五个吧。”
“还分年的?”
贺一九没答话,转了下身子对着亮处,继续研究他的“伤情”。韩琅本来钻进被窝想睡了,又听贺一九在那边幽幽地叹了一声:“都是那裤子害的。”
韩琅忍不住想笑。
又过了一阵子,感觉到贺一九翻身要睡了,韩琅才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明天我再去盐场那边看一眼。”
一个毛乎乎的脑袋在他耳朵边蹭了蹭:“你又有线索了?”
韩琅便把之前听到的全说了。
贺一九翻成平躺,挺着腰一边挠后背一边懒散地应道:“托梦?有什么说法没有?”
“枉死的鬼魂,如果想托付他人洗刷冤屈,托梦也是一个办法。”
贺一九又翻身面对他的侧脸:“所以呢?”
“死人或许不会说话,就算会说,思路也未必清晰。但一定会想办法带去某个场景,或者给出提示物件。既然刘嫂醒来以后对梦境记得如此清晰,而且她没有说谎的话,那就*不离十了。”
贺一九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琅合了眼,打算睡了。没过多久,他又听到贺一九那边发出了一串动静,似乎躺得很不安稳。
“怎么了?”
贺一九慢吞吞地坐起来,低着头,哀叹一声:“蛋疼。”
“……”
“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坏了?”
“滚。”
过了一会儿,贺一九还没消停。韩琅到底可怜他,觉得这命根子的事情不管也不好,就坐起来瞟了他一眼。光线还是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只能抱怨道:“屁大个事,你也折腾到现在。”
贺一九促狭一笑,可惜韩琅看不见他的表情:“你就帮个忙吧。”
“凭啥非要我帮你。”
“因为我自己看不到啊,”贺一九理直气壮道,“而且我就是当大夫的,一点小伤容易引起什么后果,我最清楚不过了。”
韩琅有点被他唬住了,可是还是不太乐意帮这个忙,翻身想睡。可是贺一九在这絮絮叨叨的弄得他也睡不好。算了,反正都是大男人,看仔细点又不会少块肉。韩琅蹙着眉,凑过去用手扶着,拨弄了几下。
感觉有点别扭。
贺一九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怪,带了些微妙的鼻音。韩琅顿时进退两难,正犹疑着要不要继续,忽然感觉手心里那东西颤动了一下,然后……
支楞起来了。
“操!”韩琅气得青筋都凸了起来,没等贺一九反应,干脆重重地捏了下去。这回是贺一九的嘶声惨叫,震得连房子都颤了几颤。然后他整个人都滚到床尾,蜷缩成一团,大口喘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睡了!”韩琅怒气冲冲道。后来贺一九真消停了,再没来烦过他。夜深以后,韩琅已经睡着了。贺一九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神来,检查了一下,发现没被捏出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太难对付了。”他看了看熟睡中的韩琅,自言自语道。
韩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一九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也没多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去了盐场。这回他刻意绕到了更远的地方,果然有了新的发现:
一处隐蔽的河谷地,树木已经被烧得精光。地上还有一摊黏稠的液体,他俯身用手捻起来一看,愈发肯定了心头的判断。
这是一摊没有燃尽的油脂。
第13章 惊蛰8()
显然是当年被派去修水坝的那一批劳工,之后又被安排去了盐场。再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都送了性命。
是故意纵火?还是意外?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为什么杀他们?
莫非,为了保密?
但是也不至于就……
韩琅陷入了沉思。
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到了马有义住的小屋前,想再找找线索。这一来就发现了异样,门虚掩着,门口有了新的足印。韩琅心里一惊,便潜伏在屋外细细观察,不出多时,果然听见屋里有衣物摩擦的声音。马有义回来了?还是……
他握紧剑柄,一个闪身窜进了屋内。剑刃出鞘,一股凌厉寒气直向里头那人逼去,对方吓得哇哇直叫,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双手挡在身前哭喊道:“饶命啊!饶命啊!”
韩琅觉察不到这人有丝毫内力,这才缓缓收了剑刃:“你是谁?”
“马……马有义,”对方战战兢兢道,“你跟他一伙的是不是?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们留着我这条贱命也没用,不如让我再多活两天就当积德了行不行,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你就是马有义?”韩琅狐疑道。眼前这人浑身脏得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头发打结,满脸污垢,身上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灰的漆黑斑痕。他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非常瘦,几乎皮包骨头。
这人一呆,随后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我。”
韩琅有意套的他的话,故意不提状纸的事情,绕着他走了一圈,以增加无形的压迫感:“你且说说,我凭什么要放你一马?”
“小的……小的已经,”这人突然结巴起来,接着一个猛扑又朝着韩琅跪下了,哭叫道:“大侠走吧!你走吧!小的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小的保证什么都不说,你就走吧!”
韩琅不解,按照牢里拷问囚犯的习惯,再次抽出了刀刃。明晃晃的刃尖照亮了马有义的脸,对方显然受到了惊吓,身子猛地一颤。可韩琅不明白为什么,马有义坚决不愿再说出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哭喊求饶,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这倒让韩琅有些没辙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实话实说道:“安平县衙收到的状纸,是不是你写的?”
马有义顿时色变,紧张地看韩琅一眼,道:“我不知道什么状纸。”
韩琅微叹一口气,道:“你看我这袍服,还真当我是来害你的小人不成?”
马有义一阵犹豫,小心翼翼地打量韩琅,又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韩琅趁机把屋子四周打量了一番,里头还是空空荡荡,不过榻上扔了几条带血的绷带,灶台上有药罐。他走过去一看,里头装的只是很常见的艾叶,林子里就能采到新鲜的。揭开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韩琅险些被呛得咳嗽,连忙盖上了药罐。
“你受伤了?”韩琅问。
马有义的左右手都搭在身上,好似皮肤很痒一般,不停地搓揉。等了好一会儿,韩琅都快失去耐心了,他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县令大人看到状纸了?”
韩琅决定小小地撒个谎:“对。”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你能护我周全么?”马有义打了个寒颤,声音越压越小,韩琅不由得俯下身去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我已经活不长了,但我想痛快地走。别让他们杀我,别让他们杀我……”
说着,他那一双枯瘦仿佛骷髅的手,猛地拽住了韩琅的领口。韩琅一惊,立即挣开,手中剑刃又指向这人的脖子。可是对方就像看不到锋利的长剑一般,像条巨大的蛇一般又缠上来,手指拽住了韩琅的裤脚。不知道为什么,韩琅一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怪味,接近于艾草腐烂的气味。
韩琅一低头,突然看到马有义的脖颈后面,有一块鲜红得能滴下血来的疮疤,那古怪的气味就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马有义继续伸出干瘦的手掌,像攀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韩琅的衣角。
“我护你周全。”韩琅只能这么说道。
马有义闭上眼,重重地呼出来一口浊气。他当着韩琅的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关上了窗户,门,然后点燃了灶台里的炭火。一股刺鼻呛人的艾草气味再次散发出来,韩琅不得不皱眉掩鼻,马有义却像感觉不到一般,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又一头栽回了韩琅面前。
“你别在意,”他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然后他开始讲一个故事。
“我已经够苦命的了,没钱没势,谁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镇上我惹了点事,就被抓了,说要判我劳役。我说我识字,会写,还会点拳脚功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