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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胤道了声谢,然后关上门,将热水搁在了床头,从架子上取了干净的布巾子润湿,帮曦和擦了擦脸和手脚,然后拎了茶壶搁在了小炉上烧热,重新坐回床边。
曦和躺在被窝里,似乎有些发冷,向着侧面翻了个身,身子微微蜷起,原本就很小的身体缩在被子里面,只鼓起来一小团山包。广胤见此脱下了外衫,搭在了她的被子上。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眼眸漆黑深邃,瞧不清思绪。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睡着的模样,之前在天宫,几乎每夜他都会去祈殿,就像现在这般,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
初时,他还觉得自己大约是魔障了,可三千年未见她,当她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他却觉得无论看她多久都不够。
涅槃之后的她变成了孩童的模样,虽然不比长大后的容色倾城,举手投足之间是数万年来惯常的老成,却总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稚气。正如弈樵所言,她每回涅槃之后,就像是过去的记忆又被冲淡了一次似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像个孩子。
他觉得这样很好。
三千年前,她是他的师尊,教他做人,教他法术,教他权谋,而现在,她什么都忘记了,终于轮到他来宠她。
广胤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眼中的神色变得柔和。
曦和动了动身子,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他,然后继续沉沉睡去。
广胤微微挪动了身子,离她更近一些,看见她的面色仍旧泛红,双目紧紧地闭着,虽然并无醒来的迹象,但睡得并不安稳。
窗外有月色倾泻而入,洒下一地的银辉,此时正值仲夏,窗缝中有微微的凉风钻入,茶盏中荡起微微的涟漪,水波晶莹,如微风吹皱湖面。
他不敢挪动被她抓住的那只手,生怕弄醒了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背去触碰她的额头,那温度愈发的烫手了。
广胤咂了咂嘴,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身子挪正,然后自己小心地探过身子,单手用布巾子浸在冷水中,拧干后,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
广胤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摸了摸她的脉搏,却并无什么异象。
他带兵打仗还行,却委实不甚通医理,平时自己也没什么病痛。然而此时曦和就在自己面前生病,而自己半点眉目都瞧不出来,委实让人心焦。
门口响起一串敲门声,广胤心知是那小二带着大夫来了,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曦和的手中抽出来,然后出声道:“请进。”
小二便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广胤连忙起身,对那大夫道:“大夫,舍妹今日不知为何忽发高热,在下有些忧心,这个时辰还打扰大夫,实在抱歉。”
大夫拿着药箱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对着广胤点了点头:“无妨,有病求医,亲人有恙,忧心亦是正常。这是医者本分,公子不必多礼。”他仔细看了看曦和的面色,然后挽了袖子,两根手指号上曦和的脉搏,“且让老夫看看这位小姑娘的脉象。”
广胤多点了一盏灯,让屋内更亮一些,然后立在一旁等待。
大夫号完了脉,伸出手轻轻掀了掀曦和的眼皮,沉吟片刻,对广胤道:“令妹身体并无异状,虽有高热,却并无风寒,只是暂时不知是否有潜伏的病症。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偶尔发热也属正常,这位公子不必忧心。看这脉象,令妹的身子骨有些虚弱,老夫先给这位姑娘开一帖药,公子为她抓了,自明日起服用三日,若是届时仍有病兆,公子随时可以再来找老夫。”
广胤点点头:“辛苦了。”
大夫就着烛光开了一帖药,说是补气固元的药材,药性温良,于孩童身体无碍,并且交代广胤,抓了药之后,每日早晚各一次给曦和服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广胤慎重地收起药方,付了诊金,道谢后送了大夫和候在门口的店小二出门。
原本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曦和翻了个身,额头上的布巾子落了下来,她似乎受到了干扰,迷迷糊糊动了动眼皮,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她揉了揉眼睛,迷蒙的视线中有房间里晕黄的灯光,还有一道玄色的朝着自己快步走来的身影,困意仍旧如潮水一般笼罩着她,当那人坐至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之时,她迷迷蒙蒙地唤了一声“哥哥”,并未感觉到那人身形一僵,然后又径自睡了过去。
广胤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睡颜,目光止不住地复杂起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
她是父神和母神的独女,根本没有兄长,他唯一一次在她的口中听见这个称谓,便是在天宫的那一晚,她梦见阎烬。
魔神,阎烬。
他缓缓地咀嚼这两个字,心头一股异样的情绪升起。
究竟是为何,她三番两次将自己认作是魔神,他与魔神,究竟有哪里相像,而她与那个人之间,又究竟有怎样的过往。
房中的灯烛在琉璃罩中跳跃着昏暗的光,缓缓地燃烧着流逝的时光,就像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似乎已经被遗忘,甚至早已不愿意去回想,却仍旧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横亘入现世的长河。
第23章 高空变故()
次日清晨。
窗外阳光洒入,屋内的灯烛燃至尽头,一点微弱的火星子在灯盏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窗台旁的茶几上,冷茶反射着明亮的日光,有微微的涟漪浮动,闪着粼粼的光。
曦和悠悠然转醒。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额上的软巾落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发现自己身上除了被子还有一件墨色的锦袍,是广胤的衣裳。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广胤端了一个瓷碗走进来,见到她坐起身,走过来将瓷碗搁在了床头:“醒了?”
曦和揉着眼睛,还未完全醒过神来,鼻尖便钻入一丝苦涩的味道,看向那床头的瓷碗,问道:“什么东西?”
广胤道:“昨日你发高热,尚未进门便睡过去了,这是大夫开的药。”
曦和皱了皱鼻子。
广胤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声音软糯糯的,一笑,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好点了,但还是觉得累。”曦和道,“我已经好几万年没生过病了,刚一下凡就发烧,真是奇怪。”
“确实少见。”广胤道,“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大夫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说你底子虚,要补一补。”
曦和淡淡吐出两个字:“庸医。”
广胤默了一默,道:“我看你昨日一脸疲态,那大夫说的也许没错,是该补一补。”说着端起床头的药碗,用勺子搅拌了片刻,舀起一勺,搁在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曦和的嘴边,“已经放了一会儿,现在温度正好,喝了罢,若是等待会儿凉了便更苦了。”
曦和闻了闻那汤药,皱了皱鼻子,凑过去就着勺子喝下一口,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广胤轻笑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搁在旁边打开,里面是一颗颗黏糊糊的蜜饯。
“喝完给你吃。”
曦和看了那些蜜饯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用糖来引诱我没用的。”看了广胤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碗,犹豫了一下,然后仰起脖子一口闷。
当最后一点汤药夹杂着药渣子流进嘴里,曦和几乎苦得要呕出来,下一刻一颗蜜饯便来到了眼前,她本能地咬下去,甜腻腻的味道迅速蔓延,嘴里的苦味立刻就化了一半。
广胤看着她面色变幻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将另一半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啊——”
曦和还没缓过劲儿来,下意识地咬过去,似乎咬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顿了一顿,将牙齿往后挪了挪,咬在了正确的地方,然后吃了下去。
广胤瞟了一眼自己手指上一道浅浅的牙印,挑了挑眉:“你牙口倒是挺好。”
曦和唔了一唔,将蜜饯细细地吃下去,然后端过一边的热茶,喝了一口,终于将口中的苦味基本上冲淡,道:“有点饿了。”
“青樱已经下去买早饭,很快就回来。”广胤收回手,轻轻捏了捏指尖,眼中浮起笑痕,关切道,“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曦和动了动肩膀,掀开被子,道:“仍是觉得没什么精神,然则并不像昨日那么头晕了。”
广胤站起身来,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她的外衫,将鞋袜搁在了小阶上,帮她将外衫套上:“这药再喝三日,若按那大夫所言,应该会有些起色,只是不知凡人之药能否医得你这尊神之躯。”
曦和微微侧了脸,让广胤帮她将套在衣裳里的头发拎出来,道:“我并没什么不妥,只是这天祈朝的地界,似乎与我有些犯冲。”
广胤微微扬眉,想要弯下身去帮她穿鞋袜,却被她自行取过来,他便由着她,自个儿抄了手站在一边:“怎么说?”
曦和一面穿着鞋袜一面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昨日方进入这处凡世时,便感到有些不妙,或许是天生相克罢。”
广胤微哂:“哪里有这个道理。你三千年前来此地之时,也并未见得有甚不妙之处。”
曦和直起身来,摇了摇头,道:“我早已不记得三千年前之事,昨日我初至此地之时,确实感觉到了一丝排斥,虽然不甚分明,但确实是有的。”
广胤皱眉:“我并未感到有丝毫的不妥。你可能察觉出其根由?”
曦和仍旧摇头:“那感受并不鲜明,虽然有一点熟悉,但我眼下并不能分辨出来。”
广胤沉吟片刻,旋即释然:“罢了,回头去问问江疑,他在此地居住了数千年,或许能通晓一些眉目。”
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