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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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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替你不值,凤仪,竟为他以身犯险……”

    冷凤仪忽的听出了几分醋意,转而又笑自己痴傻:他是楚涛,是出了名的忘情公子,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唯有这南岸盟首的地位而已,怎么会……

    一只信鸽飞越长空,盘桓在黑石崖上空许久,最终落在楚涛的脚边。他解下信管,却不忙拆开,而是在她面前晃了晃:“猜猜,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今晚的输赢就在这里。”

    惊惧的换做了冷凤仪:“不可能,你的人多半在码头,没有你的令,根本调拨不出人手。何况有蒋爷掩护齐大少离开凝香阁。就算他骗不过谢君和,凭他一人之力,决拦阻不了程大侠等人……”

    “凤仪,你错了。我既然敢来,就不会任你放我在火上烤。”他惨然笑着摇头,丝毫不像一个得胜者的表情,“我刚才说了,未到终局,便不知成败。”

    “是谢君和么?”凤仪猜到了几分,在这时,变数最大的,只有他了。

    “还有一样东西能随时调集人手,哪怕我不在。凤仪,也许你并不想看到这结局——唯一赢了的,是木叶。”他拆开了漆管,展信一笑,递给她,“你逼得君和不得已动用了紫玉令。而紫玉令的下落,正是木叶苦思而不得之物——他在暗处等着我,正等着看我和齐家如何争得一发不可收拾,才是他出手的良机。”

    她咬着嘴唇,不发一言。信中正如他所言,谢君和还是拦截下了齐大少西去的车马。这个看似糊涂的酒鬼,在最关键的时刻总是有精准到令人惊诧的判断力。所以楚涛总是把他留在最后,信任他的独断能给对手致命一击。冷不丁抱了抱双臂,早春的夜真正的冷——呼啸着的寒意从四面裹挟而来,直钻入她的心底,激起一阵疼痛。

    又是一场空谋,无趣的争斗,无趣的失败,只觉得脑壳胀痛欲裂。眼前的景黑沉沉地虚晃。若不做这空谋,她至少还能让眼前的人谅解自己。可如今,她还剩了什么?偌大天地之间,唯一躯壳而已。譬如风中残叶,无枝无根可依,无心无情可怜。

    踉跄了一步,正倚着他的肩膀,却奋力地甩开。

    同情么?不必了。既是她自己所选的路,又何苦以可怜博取同情?

    但楚涛的胳膊已不容她反抗地揽住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思维在这一刻缠结成了乱麻。想嘲笑他傻——是够傻的,明知她冷凤仪只能带来灾难,也不愿她独自忍受寒冷。比那抱蛇取暖的农夫高明多少呢?

    朦胧里听他道:“回驿馆吧,我送你一程。”厚实宽大的氅子把她裹进温暖中,似要融尽她满身的寒冰——若真就这么化成了一滩水,散在空气里,倒也不枉此生。从疲倦中缓过劲来时,她已在他的马背上颠簸。没有反抗,也没有应答。她木然地接受着他的关切。莫名记起当年的赛马会,亦是如此结局。抬眼,正见他亮莹莹的双目注视着她,脸上一阵灼烧,又立刻缩回头去。

    忽然有一个愿想,这条山路若是永远都到不了头该有多好!

    马蹄作响,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嗫嚅着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一如既往地笑着,只是微扬的嘴角勾出了悲凉的线条:“罢了,我认栽。”

五十七 瓦肆奇伶(上)() 
“却说齐少侠出了黑石崖地界,快马绝尘直向西行,前路似已再无阻拦,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贯过长空,沉沉地压下来……”凝香阁里的说书人口没遮拦地讲述着他的新鲜故事。没人问他的姓名,都叫他“书生”。无聊的酒客大多爱听上几句他的胡诌。

    此刻正当众人竖着耳朵听到关键处,门外黑影一道果真乌云似的压下来,眼里杀人的凶光扫遍店内每一个角落,顿时围坐的人皆作鸟兽散。谢君和在故事里的形象永远要比他本人更可爱些。

    “又坏我生意!”说书人忿忿然摇头。

    “又在背后编排我,活该!”谢君和两脚往自己的专座上一翘,“自己招我来的,还怪我?”

    “我找的是楚掌门!”说起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请楚涛来凝香阁,结果还能请来哪方神圣?吐吐舌头,“得,我活该多事!”

    “废话少说!”谢君和不与他啰嗦,直奔正题,“你说那怪香有消息了?”

    书生又不作声了,嘿嘿地笑着,待他往桌面上抛下个钱袋子,才开口:“前些天来了个戏班,每晚都来这儿唱戏,借住了几间客房。戏班的班主是个实诚人,带着一群俊男美人,四处巡游。进店的时候,这些人身上的脂粉味儿浓得……我本不以为意,戏班子里,没脂粉倒是怪了。可昨日我上楼寻几个朋友,就在回廊里,闻到了楚掌门交代查出的怪香!”

    “他们还在?”

    “在!今晚还有最后一天的戏——”

    “甚好。”

    书生向门口张望了片刻,疑惑道:“要不要……通知楚掌门?”

    “我来解决就够了。”谢君和撇撇嘴,告诉楚涛?决不!先前木叶让他在楚涛面前丢的脸,今日不讨回来,更待何时?!

    天色渐暗,酒楼后花园里的戏台在灯笼的点缀下分外敞亮。胡琴、琵琶、吹管、拍板,民间艺人执各调乐器,糅合成一曲惊心动魄的故事。戏台上正演绎着《封神传》的故事。优雅的佳人,眉角斜红如霞,步态婷婷如莲,水袖翻飞,似金蛇狂舞。媚惑到骨子里的双眼若带桃花地笑着。嗓音软若丝绸。

    看客们双眼发直咽着口水,连与邻座的私下交流都快忘了。寂然中,唯听细细的声音介绍:“这琵琶精的风韵,简直盖过那唱妲己的!简直就是人间妖孽!”那“妖孽”巧笑顾盼着,舞着,在所有人痴迷的目光里挑逗放纵。

    唯谢君和半颗心悬在舞台外,飘忽不定。眼睛扫过每一个可以躲藏人的角落,揣测着木叶的动向。到底在哪儿呢?这戏班的十来个人,不是娇弱魅惑的,就是五大三粗的,哪里去找那一夜精致却又充满杀意的目光?

    然而,骤起的琵琶声让他心下一冷,顿时如被剑刺中了心窝般一颤。

    又是琵琶声,他最听不得琵琶声……

    淡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不知不觉地浓重起来,幻影叠现,昔日不敢去回忆的种种,以近乎惨烈的迅速在眼前掠过。他死死抓住了剑柄,恨不能一剑荡平眼前的灰雾,却甚至没有了拔剑的力气。

    “怎么了?”邻座的书生十分不解他整个额头的细汗何来。

    “没什么……”答声落,脑海中却有一个格外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君和哥哥!”那声音,春风一样的轻柔、透着暖香,隔着十年的时光召唤着他。依稀地,幻影好似就站在戏台上,琵琶声起处。普普通通的青花布衣,素白的面目,哀怨,忧伤,迷离。窒息的恐惧缠紧了他。

    素素!他把这个名字根植于心,并用十年的时光去找寻,几乎跑遍了每一个酒馆,却在这极不合时宜的时刻在他的脑海中闪回,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惊恐。素素,再也见不到了吗?握剑的手在颤抖,眼前的舞台在晃动,他的灵魂正拼命想要摆脱他的躯体。

    直到寒光逼近咽喉的瞬间,他猛然醒悟。

    铿然一响,震撼的一击,右手都有些麻木。

    是柳叶飞刀与他的残剑擦碰出的火花。飞刀紧贴着他的脖颈擦过。

    谢君和拔剑的瞬间,那“琵琶精”已抽出了暗藏桌底的长剑,如猎鹰一般飞身跃下舞台,向他扑来。骤起的剑光,似风摧梨花般漫天闪耀,裹住了周身,不留半分容他突破的缝隙。靠着仅剩的直觉,唯有拼死相抗。

    周围的宾客立时四散奔逃,哭喊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偌大的庭院空空如也,唯剩了他和杀手的剑光对峙。

    淡淡的奇香仍在四围弥漫,挣不脱,躲不开,心底的幻觉所带来的恐惧诅咒一般越勒越紧。是紫依兰蕊的毒,他提醒自己,必须清醒。楚涛告诉过他:紫依兰蕊香,往往在不经意间摄人魂魄,挑起内心最强烈的恐惧。然而,这毒已深入他的血脉,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那伶人的剑光反而紧紧压迫着他。

    梨花剑,与烽火岭中江韶云完全类似的剑法。

    木叶居然是一个扮着女妆的伶人!难怪楚涛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面目了。

    回望刚才在身边的书生,此刻已不知溜去了哪里。没有一个救兵可搬了。

    更糟糕的,他连握剑的气力都不存了,那剑只是斜倚着他虚张声势给敌人制造一点威慑罢了。他退无可退,唯有背靠着墙而立。突然想起了锦衣客的死,想起了前些日子遇害的三个掌柜,想起了雪海的遇袭。紫依兰蕊香的偷袭下,再厉害的高手也无法抵御。思维不受控制地向危险的边缘滑去,死命拽拉也无济于事。

    伶人从从容容卸了发套,抛了碍手碍脚的戏服,唯穿着白色的中衣,缓缓向他靠近。

    “谢君和?”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从这具仿若女子的躯壳里发出来,薄唇一展,幽幽地笑,双目满是女子的旖旎,“仗着出剑如电,出拳如雷,握着柄残剑,收拾过不少小角色。认酒不认人的狂。不过楚涛没有教你么?这剑招散乱得不成样!楚涛怎么会倚仗你这么个废物?!”他把谢君和的底细说得一清二楚,似故意挑起他的怒火。

    “你说什么?”往日里对手如此,他早已一剑削过去,但现在,涣散的魂魄仍飞在他的脑壳之外。

    俯身向他耳边,轻道:“废物!”那目光阴鸷凶残,泛着血色。一脸的粉黛之色,更让那张脸白似鬼魅一般狰狞。

    对视,两张脸的距离不足一掌。谢君和把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又有什么用呢,下一次,卸了妆容,又如何认出他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剑柄,怒火在胸中蓬勃地灼烧,甚至能感受到烈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何曾蒙受如此羞辱!血气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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