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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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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鸿怎么可能放心?当年老夫人逼着楚涛另娶,是他把成堆的画轴抱进这个院子,又原封不动地抱出去。也是他顶着日头立在阶下哀求哪怕翻看一眼找个像样的搪塞理由。还是他,被楚涛随手抽出的画轴击中额角,划出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楚涛终还是拗不过老夫人一句“家中独子”,拗不过元老帮众们的施压——这做掌门的,怎么能犯孩子气呢?于是就娶了那卷被掷出的画轴上的女子,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婚事。一场喜事,却眼见着少主拿一张如赴刑场的脸来迎接。

    楚涛终究放不下冷凤仪——那是他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坎。

    门环轻叩,来的居然是史薇兰。“对不起,没有打扰夫君吧……我……”她始终怯生生低着头。

    楚涛已振作起精神,笑着迎了出来:“怎么了兰?”

    “也许没什么用,不过,上次夫君说的香气——”她捧来一盆紫色小花,手里还握着一个香袋。悠悠的奇诡香气飘来,所有的困倦立刻烟消云散。

    楚涛急令:“汪叔,把那痞子提过来,备两匹马!”

    “好。”也许真的没事了吧,在他充满斗志,没有空闲想起冷凤仪的时候。汪鸿暂时放下心出去了。

    楚涛把花端在桌上,凑近了欣赏。狭长的绿叶卷曲低垂。一束花茎,托起六七个花骨朵。如婉约女子回眸一笑。其中一朵已然绽放,四瓣由深而浅的粉紫色长瓣舒展,仿佛四位佳人翩翩的舞裙随风而转,倚靠着婷婷的白绒状的蕊,另有深紫的卷丝交叠在花瓣间。“它叫紫依兰,只有烽火岭中才有的一种兰花。紫依兰蕊的奇香与沉香互生,才有那种久而不散的气息。”

    楚涛取来香袋闻了闻,似乎与那神秘人身上的香气无二:“确信?”

    “医书上说,单用此香过量,能致人迷幻惊悸,重者毙命——不过若与沉香、灵香草、雪菊、白兰、麝香、郁金、茉莉等配比混合,反有提神之效。”

    门外谢君和已在等待。

    楚涛匆匆点头,收起香袋,向君和道声“走”,两人就说笑着并肩往外去了。

    “蒋爷的鸽子到了,那混蛋叫木叶,杀了六七年的人了,死活抓不到。”

    “我的鸽子呢?”

    “你就当炖汤了吧!”

    “你敢!把信拿来!”

    “小气!”

    “再说一遍不准动我的鸽子!”

    空留着史薇兰,向着楚涛风一样的紫色背影一笑。他总是连告别都会忘记,更不指望什么赞美。但这已经够了,至少他握在手里的紫依兰蕊香里有她的气息。

五十四 故人夜约(上)() 
陋巷的深夜远比白天热闹,白天里瞎了眼的跛了脚的驼了背的断了胳膊的此刻十有八九都长得齐全健康,甚至带着连健康人都不曾有的旺盛精力。酒肆里划着拳侃着山的,赌坊里摇着骰盅瞪着眼的,还有妓院里搂着姑娘分着赃的,当然也有巷子拐角里不可告人的交易。幽幽暗暗的烛光与跳动不止的火把光里,震天动地的狂欢,远甚集市。

    要到陋巷里找个熟悉的面孔,最好是晚上。

    酒馆里疯野的西域歌舞未停,沉醉的老板就被惊得没了醉意。一身贵气的楚涛轻轻晃动着折起的马鞭立在他跟前。“哟!贵客!”殷勤的笑顿时浮上脸,毕竟平日见鸽子远远多过见本人。

    “打听些事……”

    “您说那白衣凶手吧?真没消息。弟兄们都留意着呢。这漫天飞的人还从没见过,都想开开眼界。”

    “杀人时一身白衣,平日里未必。”楚涛笑着摇头,“帮我找——带着这种香的人。”一手递过一段香,手心里的一锭银子更快地落在老板掌中。老板眼睛一亮,满脸的横肉颤颤地一抖,左手把那段香搁鼻子下嗅了嗅,右手掂量着银子的分量。

    “猫儿可有来过?”

    老板气道:“这只猫,比耗子还精!欠了我半个月的酒钱,愣是不见人。去赌坊找他,赌客也说多日未曾见他了。改天找出他来,定是要剁了他!”楚涛又从袖底取出些碎银放在帐台上:“多余的记在账上,说不定明日他又要来喝——借个烛火。”

    老板千恩万谢的声音里,他拽上尚还闻蹭着酒香的谢君和,往暗处棚屋去。就着微弱的烛光,摸着高高低低的木墙,磕磕绊绊地行在蛛网缠结的黑暗中。穿过不知多少破板壁、断窗棂、剩了一半的木架子,脚下时不时吱吱嘎嘎有老鼠啃啮的声音,甚至大胆到往人的脚边一溜烟而过,跳在高高的木架子上,一个回眸,烛火的映照里,绿豆一样的眼睛闪过妖邪的光。

    棚屋里仅有一张矮脚的桌子,一条几乎散了架的凳子。桌上一把铁壶,一只裂了口的破海碗。“茶还热。”谢君和摸了摸铁壶。楚涛竟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碗水饮了起来。长坐,蜡烛一寸寸短下去。微闭双目,指尖一下下敲击桌面。

    长烛只剩了一半,他忽睁眼,向梁架上稻草堆积藤萝纵横之处一瞥,谢君和已一个飞身挂了上去。什物灰尘落如暴雨。乒乓作响过后,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如同麻袋似的摔落在他脚边。“大侠饶命”的呼喊里,谢君和拍了拍满手的灰,一脚把他踩扁在地上,由他四仰八叉地哼哼:“楚楚楚掌门,猫儿知错了,知错了……”

    “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楚涛轻弹身上的灰,淡淡一笑。

    “楚掌门贵躯,驾临陋巷,这这这意想不到啊!”

    “少客套。派人找了你几回,见我的人就躲,为何?”

    “实在不安全,出了烽火岭,老觉得有鬼影盯着我晃,没声没息的,盯得我脊背发凉。我这条小命也就躲藏的本事罢了,像锦衣客短刀客那么好的身手也遭了灾,这可不是闹着玩呢。”咧嘴露着两颗大白牙,邀宠似的。

    “你这耗子似的猫,看来我使唤不动了?”

    “不——不不不。”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精明的小眼睛一骨碌,聚焦在桌沿的一锭银子上,手不自觉地靠近了摸一摸,摸着摸着就滑进了自己的口袋。

    “几天没去赌,猜着你又该输得差不多了吧?”

    他倒是爽快:“您就当打赏陋巷里的兄弟们。”

    “那么,你在玉器店里顺手拿的东西……”

    他正装着傻,谢君和的巴掌已经从后脑勺拍下来。衣领一提,怀中突然掉出一块紫玉。楚涛接个正着:“这贵重的东西真是懂得你这只猫的心思,专门跑去你的口袋!”这是一块与紫玉令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雕,打磨后又用脂蜡做旧,不细看几乎难以分辨。二人相视,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是谁为什么要仿造紫玉令?与此案有否关联?

    “玉器店不是说什么都没丢么,您,还真是……”猫儿只会傻笑了。

    谢君和粗着嗓子道:“账簿上确实没丢,不过作台上倒是有不少紫玉碎屑,店里却不见刚打造好的紫玉器具。外加墙根下你那猫爪子印!这可是人命官司!”

    猫儿大呼冤枉不止:“还不是那鬼影闹的!好端端走着,忽然觉得那鬼影从身后飘过来,躲都来不及。躲着躲着就见那白影晃进了玉器店,一时手痒跟进去顺手拿走了个东西。本还想多拿些,突然听到呼救,还以为被发现了,没命似的逃回来。这才听说那家掌柜的被杀了。”

    “那鬼影带着奇香?”

    “你怎么知道?”

    “早晚要栽在你自己这双偷腥的手上!”楚涛把紫玉扔还给他,“这些天别四处闲晃。指不定那杀手已经盯上了你。他一定会来找你手里的这物件。小心!”

    猫儿被他说得一惊一乍,回过神来打了个冷战的时候,楚涛的氅子已在风里飞扬:“我会留心你的周围。”谢君和杀气腾腾扫了他一眼,把他惊得不住地抖。

    “怎么看?”

    “还用说?那混蛋就是冲着你来的!”

    “假紫玉令又作何谋?”

    “当然还是冲着你。这只猫也算做了件好事,真让他拿到如此逼真的紫玉令,你那几个糊涂下属天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只是可怜了那三个掌柜——莫名地就为杀手的掩人耳目而做了刀下冤魂。”

    “就没点其他作用?”

    谢君和想不出更多来了。

    楚涛会心一笑:“当然,如此大的动作,自不会简单。那就——等着他来。”

    二人穿梭在曲曲折折的陋巷里,把香袋里的紫依兰蕊香一段段分给过从甚密的流浪汉们。犹如一张大网撒向四周。楚涛要找的人从没有一个掉出这张网外。哪怕他在最隐蔽的角落。一直到天亮,才从这片棚屋纵横的巷子里拐出来。巷子也在他们的身后逐渐平静下来,巷子里的人——行骗的、乞讨的、卖艺的、偷盗的高手们向江湖各个热闹的角落而去。

五十五 故人夜约(中)() 
累了一晚上的谢君和则一头扎入了凝香阁他的专座。楚涛掂了掂身边所剩无多的碎银,唤了两碗面,一壶茶,没有酒。谢君和脸一黑,沾了泥灰的双脚一伸不客气地搁上了桌子:“小气!”

    楚涛双眉蹙成山似的,撇过脸去不看他:“谁让你打赌输了?”

    “你算计我,我能不输?!”

    嫣红手里扫柄一挥,把他双脚赶下台面:“这痞子,大早上就来搅和,我还要不要做生意了?”随即擦了桌子端上了茶点。

    楚涛为他斟上茶:“收敛点,等了结了木叶,随你醉死去。”

    谢君和窃窃一笑:“你这么逼他,他还能藏多久?”

    楚涛埋头喝茶,许久不作声。他定是在想事情,谢君和闭了嘴,把目光投向越来越繁忙的街道。大清早,熙熙攘攘的人流就往街上涌,客商们或携着货物,或揣着银两,来来往往尽是车马。客栈里的人出了又进。

    “不对劲……”楚涛摇头自语,“不该是这样。”

    “怎么了?”

    “木叶……如此鲜明的特征,若在人群中出没,必然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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