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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猜到酒里是招供的药。曾经在这间屋子里,说假话的下场,他看得多了。意识正逐渐出离自己的躯壳,飘飘漾漾地,涣散开去。他狠狠攥住双拳:“秦爷有话,直接问吧!”
秦啸的声音异常平和:“君和到底识趣。你……雇了马车,去了南城郊?”
“是。”
“南城郊……”秦啸轻轻地念叨,“我记得,当年你也总往那里跑?”
“十多年前的事,秦爷记性不错。”
话音忽转:“但是,这世上已没有了素素。还有谁能让你如此牵挂?”
“酒。”
“除了酒?”
心口冷不防一阵抽痛,随即冷汗就从额头密密地渗出。他阻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极力稳住气息,抬起头笑看那暗影:“夜枭告了我的状?就因为我雇了马车去喝酒?”
秦啸眉头微微地耸动着:“花月楼的酒还不够你喝?哪个酒馆如此醉人?我在北岸那么久,倒未曾听说。”
“乡野小地,茅草铺子,怎入秦爷之耳?”君和冷哼一声,然而钻心的剧痛一如毒蛇的噬咬,让他微微战栗。眼前除了阴森恐怖的黑霾,什么也看不见。似有浓雾般的寒冷,从四周侵蚀着他的躯体,甚至在他的每一口呼吸间,悄然渗入。意识深处的寒冰诀受到了极大的阻力,仿佛随时都会瓦解。
“你的酒友一定也与你一样的看法。”不过,秦啸仍是平静着,仿佛成竹在胸,“夜枭想要知道的事,没有什么瞒得住。”
君和暗自一凛:齐恒的下落难道已被秦啸掌控?随即试探着应付道:“夜枭十多年没弄清素素的生死下落,林老大也就这点坑自己人的本事。他不就看见我与人出城喝酒吗?偶遇个熟人喝趟酒都不成?他既然什么都知道,我去哪家馆子见的什么人还弄不明白?秦爷何必再问我?”
“你确信不需要说什么?”秦啸端起了茶杯。
未待他回答,一阵雷电击打似的痛苦袭遍全身,仿佛猛兽的利牙扎进皮肉无休止的撕扯,仿佛每一寸骨头都要被绞碎。寒冰诀的抵抗居然毫无用处。他用仅存的意识苦撑着桌案,冷汗湿透了后背。他猜想秦啸一定在欣赏着他脸色的苍白。
但是秦啸只管慢条斯理低头品茗,欣赏着茶叶的起落浮沉。
“我无话可说。”君和答道。
秦啸仍不多言,空气中只听到彼此的呼吸,还有秦啸用指节叩响桌沿的节奏。他们一起静数着时间。然而随着时间消磨,那蚀骨的痛楚也逐渐加深,一念而聚的寒冰诀也渐趋消逝,濒临崩溃。就如猫捉老鼠的游戏,无论如何挣扎,结果已经注定。
君和如受奇耻大辱。他知道秦啸未必真的清楚那酒客的身份,也未必弄明白他去了城外哪里喝酒。就算没有把柄,也可借题发挥。秦啸费尽心机断了他回南岸的后路,不会轻易要他的命,但一定会要他奴颜屈膝,做一条听话的狗。
秦啸突然目光一寒,口中念念有辞。
霎时天旋地转,有一股力量瞬间撕碎了他的躯体,意识涣散成汪洋大海。“咚!”桌案的倾覆声中,他跪倒在地。仅靠双臂撑起一念。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中,他沉声立誓:“天地为证,君和未曾做过有违良心之事,无需辩驳!秦爷若不信,但凭处置。”
呵呵,秦啸冷森森地抛出一句:“太容易了。”
厚底鞋踏过石板地面,发出悠缓的哒哒声。秦啸站在他的身前,低首俯视良久。见到他冷汗迭出的狼狈相,露出了胜利者的刻薄。随即一脚踢向他的肩膀,狠狠踩下。重击之下,谢君和唯有顺势仆地,紧紧抓住碎片般一丝意识,冰冷的石板地面又让他清醒了几分。淋漓的汗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于地,顺着他的手掌洇湿了石板,斑斑驳驳的一片,隐约照见自己的狼狈。然而,踩在他肩胛上的那只脚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听得到自己骨节嘎嘎作响的声音。从肩胛到脊梁,沉重的碾压让他窒息。
他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像狗一样地趴在秦啸的面前摇尾乞怜,还不如刀剑加身。这是曾经自己最看不起的举动。
“跪天跪地不跪人,这是你前些天在血鬼堂撂下的话?”
“是。”
“难得啊!”秦啸哼哼地笑,“不过你该知道,有些人你不得不跪。楚涛能容你的野性子,但这里是北岸!夜枭轻易抓不住你的把柄,你有这自信。但是,我也有自信让你生不如死。唐耀当年送我的好东西,滋味如何?”
君和不言。有一个渺远的声音在意识深处折射着微光,提醒他什么都不能说。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压抑心中的恨。而可笑秦啸还只把他视同当年,自以为折断了他的脊梁,谢君和便可任人宰割。陋巷给了他血性,秦啸给了他锋芒。但是他没有变成杀人的刀,因为在血雨的洗礼中,他渐渐知道有所不为。
僵持许久,才传来沙哑的声音:“秦爷厚爱,君和不敢不领受。”
秦啸很是满意。但转瞬已锁起了双眉:“你亦知我器重你,实为一番苦心。然,脱缰的野马最为妨主。我必忍痛除之。君和是要做驯良的千里马,还是被除之而后快的野马?”
又是穿心而过的一击,谢君和发出了痛苦的*。他断断续续道:“素素,南城郊有人递给我素素消息,我便随棚屋熟人一起去寻。不料路遇沈雁飞从中作梗……猜想不过是他一计……这样丢脸的事,有啥好多说的?”
“沈雁飞在城外?何不报我?”
“我与他素有过节。不希望把这过节带到秦家。”
秦啸一副厌弃的神情,丝毫不意外,谢君和与谁没个过节倒真是奇闻了。他挥了挥手,移开了厚底鞋:“看来,君和真是痴情一片。今日留你一命,然而你最好不要动别的念头。”
一颗黑色的药丸滚落手边,他迅速拾起,狠狠闭目道:“谢秦爷不杀之恩……”
“很好,君和,长点记性。”秦啸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冷风灌进了屋子,也灌满了他的胸膛,呼啸着撕扯他的躯体,妄图把他心底最后一点微光吹灭,而后困囚他于永夜。
他仰天在地上躺成大字,只求长梦不醒。梦里,那个异常可爱的身影正甜美地笑着,蝴蝶一样自由地跳跃在田埂上。
四四三 宿敌宿命(上)()
太过寻常的一日,书生正站在高台悠然自得摇着他的折扇,编排着南北两岸各种江湖奇闻,坐客们有心的倾听无心的喝茶,甘之若饴地嚼着时光。
平地里一声呼喊却搅出滔天巨浪。
书生先是变了脸色停下,随即是一片乒乓作响的乱斗声,引得众人惊愕不止。有人看到一道黑影伴着寒光飞檐而过。再是一群武师挥舞着长剑纷纷乱乱从人们的头顶上过去。立刻就乱了,各种杯盘狼藉,四散奔逃。
嫣红不在,谁也压不下这场子,恐惧追逐着所有的奔逃者,令他们张皇失措。
只有几个见怪不怪的老江湖嗅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正待探个究竟,那黑影已不见踪影,一群汉子簇拥着拨开人群,从楼上下来,迅速上了马车。眼尖的一两个突然认出:最中间那不是楚涛吗?楚涛怎么会来凝香阁?有人突然注意到,他们所走过的地方,滴落着点点鲜红。是血的气息。
大家回忆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拼凑着一切可以拼凑的细节,恍惚中记起那声呼喊只有三个字:“抓住他!”
反应快的赶紧拉住书生:“楚掌门今晚在凝香阁?做什么?请了什么客人?”
书生也有些发懵,只是憨笑着:“逐羽剑派出面租了个包间,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至于是不是楚掌门的事儿,我哪有胆量问啊!要不,问逐羽剑派去?”
七拼八凑的传言风一样地在人群中散播开,真假难辨,内容却出乎意料地一致:“楚涛在凝香阁遇刺受伤,出手的乃是他的宿敌齐恒。”然而楚涛为何会去凝香阁?与齐恒交手怎么可能会输?齐恒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么到了南岸出现在楚涛极少现身的凝香阁?这些问题被演绎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在街头巷尾热议着。一如投石入河,沉渣泛泽,齐家与楚家的恩恩怨怨又遭遇了一场不堪的旧事重提。
游侠们个个义愤填膺,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胆敢有人用那种口气议论南岸盟主。楚家诸人却在此时不置一词。然而,一张千金悬赏的画像却悄悄地在游侠们手中流传。画像上的人,像极了齐恒,却远比齐恒更粗俗。奇怪的是,居然没人说得出金主是谁!
就连楚家的后院里也多了阵阵窃语。
汪鸿对着刘思仁悄悄拉长了调子叹息:“奇事啊!凝香阁那么多自己人,居然拿不下一个齐恒?少主百步闻弦,当年猫儿轻功冠绝南岸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就齐恒那点粗笨的手脚……”
“世事不可绝对嘛!”刘思仁呵呵地敷衍。
不过稍微长点心眼也就知道,两大死敌会面,或是冤家路窄,或是一方低首,以楚涛这种时时讲体面的脾气,不管哪一种都不可能晾出来展览,怎么可能让第三人知晓?
偏偏这汪鸿就是个缺心眼的管家,不明就里地叨叨:“齐恒惯常用斧,如何会舍近求远地用短剑行刺?逐羽短剑乃是少主贴身之物,如何能被齐恒抢了去?少主身体虽弱,总不至于在齐恒手里吃亏!”
刘思仁着实可怜他这瞎操心的样子,深邃的眼眸折射出一点异样的光:“从臂上伤口的轻重来看,这一刀外薄内钝,若是外人以短刀行刺,必与此反向,否则难见力度。”
“啊?莫非?”汪鸿如梦初醒,张口结舌。
刘思仁一脸终于捅破窗户纸的轻松:“少主之想,实难臆测。”
仿佛遭了全天下的蒙骗,汪鸿炸了毛:“他演这一出是为何?真以为自己那皮囊是铁打的了?老刘你还知道多少?这小子又要行险?你为何不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