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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石想说看着无赖撒泼也是折寿的,终于忍住。只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河的水就在脚下奔腾。对岸灯火点点闪烁,不知有了什么喜事。
“段诗雨出嫁。”秦石道。
“还是黎照临有福啊!”他呵呵笑了声。“楚涛这家伙又欠我一顿酒!”
秦石觉得分外好笑:“你在这儿可曾少你酒?”
“这能一样吗?照临这小子不等我回去就办喜事儿,真……”
秦石更觉可笑:“别人办喜事儿等你回去作甚?是拆人家的灯笼还是搅人家的洞房?”
君和不再争论。望着南边的灯火,仿佛从江风里就能嗅到酒香。
“那么想回南岸?等有了船,我送你走。”
“不!”君和断然拒绝。“这时候回去,啥都没办成,不是让楚涛笑话吗?”
“那你这些天忙进忙出,办的是什么事?”秦石终于言归正传。
君和笑:“套我的话?夜枭不是很能查吗?”
“如果他们能看住你,你对家父就没那么重要了。”秦石也回以笑。
“秦大少果然想知道?”谢君和的目光已然落在他的身后。酒坛子,当然,他料想秦石绝不会空手而来,果然,是花月楼的上等佳酿。就着酒坛喝了个爽快,他才嘿然地笑:“秦大少果然比姓楚的混蛋出手大方,还好说话。”
“说一说,我实在好奇。望江台没有外人。”秦石也轻松地应和。
“李洛。”谢君和直言道,“那日我坐李洛的马车回来,在车板夹缝里发现一点香料碎屑。像是有谁弄破了香囊,洒在其中。”
秦石不以为然:“血鬼堂可没有女人。李洛这奇异的家伙,也是出了名的不沾女色。”
“对,但是碰巧,那日冷凤仪身上的香与它太像了。所以我略收集了些,悄悄飞鸽送回南岸。结果,正如我所料。”
“南岸?冷凤仪果真在南岸?”秦石分外吃惊。
谢君和含糊地笑:“冷凤仪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问冷凤仪的事,找楚涛错不了。楚涛回话说当年冷凤仪赠他一枚香囊,与这些碎屑的香气完全一致。”
“所以?”
“我想去花月楼打听点儿血鬼堂的动向。”
“不可能,李洛不会背叛父亲!”秦石斩钉截铁地否决道。
“但是血鬼堂的人已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们的李堂主了,自从上次把我从花月楼轰出来之后,就没人再见过李洛。在北岸他也算得一大高手吧?”
“李洛的行踪本就神秘,血鬼堂的动向只有家父清楚,你又不是没待过。”
质疑不无道理,但是谢君和毫不理会:“我就知道你不肯帮我,罢了!我能查到他的马车不对劲,秦老爷子没道理还天天坐得住。我等着看戏总成吧?”谢君和知道自己必须找个理由获取自由行动的时机:楚雪海在北岸,却没任何消息,这多让人不安!更糟糕的是,他无法确定这事与秦家齐家是否有关,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只会给她带来更深的麻烦。恰巧这个可疑的李洛偏在此时不见了影儿,会不会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若是真有关联可就完了。
然而,突然传来一声:“报!”小厮的通传打断了争论。“张老先生来访!”
“又是那白胡子?”
话音刚落,只听慢悠悠的声音响起:“谢爷越发霸气!连秦大少也礼让三分!”白色的拂尘与白色的须髯摇曳生姿。奇诡的气氛突然在空气里蔓延。谢君和知道秦家不会关心冷凤仪的下落,但有一事让秦啸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不知前两日的建议,谢爷考虑得如何了?”
谢君和暗自叹息,说客虽勤快,无奈他天生不喜饶舌,更讨厌虚与委蛇。
“哈哈不急不急。花月良辰,秦爷专程派老夫请谢爷往秦府一叙。”
“别,您这一把年纪的唤我谢爷,我岂不快爬坟墓了?您老要我折寿敬请换个光明正大的法子。”
张洵脸绿。秦石赶忙圆场:“谢大侠被老师抬举得不好意思了。不知老师请谢大侠去作甚?父亲可有言明?”
谢君和哼哼然道:“如果是老爷子想让我挪窝,我可办不到。”
张洵呵呵地笑着,捋着他的白须:“秦爷从不曾如此器重一个武师,谢大侠。当年如此,今日依然。你可知你手里这柄残剑的来历?”
“破剑一柄,有什么好说的?”
“呵呵,谢大侠莫不是在说剑身上那道欲裂的伤痕?此剑的传说皆因伤痕而起,若此剑无此伤,真不知还要掀起多大的血涛腥风。若无此伤痕,秦爷当年绝不会想也不想就把此剑赠与你。”
“你知道?”谢君和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谢大侠如愿随老朽一往,老朽自当告知。”张洵一脸无害的模样。
再重要的剑,也比不过当年他对素素之事袖手旁观。君和叹息。耿耿于怀的,是秦啸的冷漠——冷漠的又岂止秦啸一人?他不希望再踏上这块土地,是不愿再让自己好不容易沸腾起来的血液再度冰冻。
张洵更进一步道:“素素姑娘的下落,秦爷同样无一时不记挂。”
谢君和眼中忽地闪过一道光,脑海中几套齿轮机械飞速盘旋。望着张洵深不可测的笑意,还有白色须髯里浸染的沧桑,他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一笑:“又不是什么虎穴龙潭,走一遭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稀里糊涂地上了马车,抱着双臂任其在夜色中颠簸。装睡才能躲过张洵九尾狐一般深邃的目光。然而他却阻止不了其沙哑悠然的声音灌入耳朵。
“人谓梨花剑诀神出鬼没天下无双,出离剑之元窍,以剑之精魂杀敌于无形,是谓可怖。殊不知,弃剑之本,但隐其形而求其魄,无源之流,无本之木,如何长久?凡剑之本,一如人之本。有其形,有其魄。二者相成:无魄之剑,行尸走肉;无形之剑,旷野孤魂。梨花剑之强,只因得剑之精髓,然其登峰造极之后,舍剑之本,终是其短。至于世上之人不能胜之,只因诸人妄求剑锋之利,剑速迅疾,唯余其形而忘剑之魂。”
谢君和对着暗夜默默思量,这张洵能得秦啸如此信赖,果然是有本事的人。语出非凡,有理有据,好像是那么回事。没人见过张洵出手,但传言他只是深藏不露,不然,不会让那些刀口舔血的血鬼们都敬而远之。
“谢大侠可知上古三剑?”
“我书读得少,别坑我。”君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呵呵,谢大侠乃懂剑之人,何必自谦?传说轩辕帝为定天下纷乱,采首山之铜,集世之灵气,铸上古三剑,铭天文古字于其上:天子剑,宰相剑,元戎剑。此三剑出,则乾坤可定,乱世得治。”
“上古的剑到今日,呵,都锈成灰了!”
张洵微微皱眉,耐着性子道:“良剑有形有灵,形灭而灵不存,然此三剑之奇处恰在于形灭而灵存,飘荡于世间,待天机而复现!”
谢君和只觉得心坎里微微地渗出一股力量,默默地听他继续吹牛。这家伙多少年来还是一贯地让人讨厌,向来喜欢把子虚乌有的事儿说得神乎其神,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四二九 改弦更张(二)()
“汉时,元戎剑成淮阴侯韩信剑,韩信将兵,决胜千里,为一场楚汉相争划上了句号。然元戎剑却随韩信与刘邦之争而黯然,终随韩信之死消遁。直到天下再次纷乱,再出江湖。赤乌年间,有人得韩信剑赠与吴主孙权,孙权以韩信剑祭周瑜,以彰其赤壁三分天下之功,此剑出,守江东一方百年,终随孙皓暴政而失色。当司马氏的铁甲入吴宫寻此剑踪迹之时,它突然神秘地消失于吴宫。”
“数百年前为了要争夺龙头老大的位置,长河古船上一场恶战杀得满是尸体和鲜血,长河水也被染成一片绛红。南北两岸也因此结仇,北岸人说南岸毫无信义,南岸人说北岸霸蛮粗鲁。眼看着江湖要随这一古船倾覆,角落里突然杀出一柄可怕的剑。粗野的大汉仗剑血淋淋地杀过去,击打向每一个嚣张地挥舞着兵器的人:诸名剑连同刀枪棍棒无一是他的对手。这削铁如泥的剑击打下二十件兵器后,铿然撞击在祭祀的铜鼎边沿,带着主人的愤怒,裂出一道口子。清冷的血色光辉中,剑身上蚀日二字纂书格外引人注目。”
“无人敢上前与之相抗,甚至无人敢言。‘与尔等共座,实乃此剑之耻。’剑的主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出了船舱,割断缆绳,一叶扁舟,消失在大雾之中。一船的英雄静默着随波漂向航程的终点,谁也没再说一个字,动一件兵器。此剑的暴烈桀骜,放眼江湖无出其右者。”
“长河会盟?”谢君和被吊起了胃口,“我听说过。此一战后,江湖南北中分,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曾听说蚀日剑。”
“丢人的事,各大门派自然不敢记得。会盟之前,无人知蚀日剑,会盟之后,更无人知蚀日剑去向。只是,发生过的事,终敌不过好事者的笔录。”
“你想说,后来,这蚀日剑到了我手里?”
张洵笑而点头:“若干年前,秦爷早已将谢大侠视作江湖的核心。此剑源自韩信之剑,今日旧事重提,无非是希望谢大侠做一回韩信,择明主而事之,弃楚北归,才是长久之计。”
“哼哼,做一回韩信能有什么好下场?找个借口拿我的脖子磨他的刀?”谢君和望着窗外黑色的天和幽暗的烛火,鄙夷地皱眉。他把鼻孔对着张洵,绷皱的嘴角桀骜着。
张洵的眼睛眯成线,闪着九尾狐般诡异的光,嘴角刻着笃定的笑容。谢君和隐隐有些担忧。“这些家伙岂肯饶过送上门来的猎物?应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马车拐进了秦府后的窄巷,硌人的石子路颠来晃去,终于停在一扇隐蔽的木门后。“这可不是秦家。”谢君和抗议。
“秦爷在里面。”张洵拂尘一抖,撩开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