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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想让我投鼠忌器,我只得一路边打边逃,打斗声又引来那只傀儡……”
柳清欢沉下脸来,可想而知当日是多么凶险。穆音音四面受敌,却还要顾着他,处境恐怕极为艰难。
穆音音却轻描淡写地说着那日情形,面上还有点歉意:“那傀儡眼见就要转过通道过来,我连杀了两人,一时力有不逮,将你脱手摔了出去,结果正好碰到了墙上的机关,倒是因此逃过一命。”
“你没受伤吧?”柳清欢突然道。
穆音音“啊”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嗯,受过伤的,不过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对了,你身上的伤好得如何了?那日你掉进熔岩河,身上有多处灼伤,我本来想给你喂回生丹,但发现你好得极快。”
柳清欢将手臂上一块疤痕搓掉:“已经好了。嗯……你之前在想什么?”
穆音音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柳道友,你凡俗中的父母……或者家人还有人在吗?”
柳清欢淡淡道:“我是孤儿,从小在乞丐窝里长大。”
穆音音倒没想到对方是如此身世,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但随之又露出一点苦笑:“我倒是有父母,只不过……我倒情愿也是孤儿。”
她定定望着水面,透着迷惘:“小时候,我家有五个姐妹,我排行第四。父亲经常打我们,骂我们都是来讨债的,也打母亲,说她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母亲受了气,回头也拿我们出气,若做一点错事就不给饭吃。”
她的声音低柔轻缓,却带着极难察觉的黯然:“后来,家里越发艰难,父亲在又一次赌输之后,将大姐送出去做了抵债。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前面三个姐姐陆续都被卖了,我天天战战兢兢,晚上怕得不敢睡觉,每天洗衣做饭打扫房屋,让自己显得有用些以免也被卖。”
柳清欢难掩惊讶,在感受过毒娘子对其女儿的入骨疼爱后,再听到穆音音这一席话,两者几乎是两个极端。
却见穆音音眼神迷离,似已完全沉入记忆中,开始说时还有些磕磕巴巴,后面便如打开了记忆之门,数不清的过往全部涌现出来:“没过两年,就有消息传回来大姐被她夫君打死了。二姐被卖到妓院,穿着花枝招展,脸上嘴唇上还糊着红,每次我悄悄去看她,她都把我赶走不见……三姐被卖给过路的商人,从此杳无音讯。”
她眼中满含泪水,却一偏头不让泪水滑落:“很快就轮到我了,那年我十岁。母亲正好又怀上胎,这次稳婆说肯定是个男胎,全家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心想肯定不会被卖了。后来母亲果然生下了弟弟,而我,在弟弟出生三天后便被爹爹拖出了门。”
“我死命哭求,又挣到娘亲床前,说自己会帮着带弟弟,每天只吃半碗饭,求爹娘不要卖我。但是……”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双明澈的美目如洗过一般,空洞而死寂:“娘却扇了我一巴掌,骂我赔钱货,若是惊扰了弟弟便把我打死,我爹上来一脚把我踢得飞出门外……”
柳清欢心中浮起痛色。当年,拥有天灵根的绝佳修仙资质、外貌清艳如雪的穆音音,在年少时却只是一个可怜的被父母随意打骂、又被卖掉的小姑娘。
他伸出手,将对方单薄又倔强的身体压进怀里,让那双泪如泉涌般的眼睛藏到他的衣领里,不让外人看见。
这个女孩一直都极要强的活着,用清冷和疏离将自己层层包裹,不接近别人,也不让别人接近,只是怕再受到伤害吧……
童年是所有人一生的底色,过得好的,底子里便被渗进了阳光,但若是不好,就会变得沉重的枷锁,变成午夜梦回时的惊惧和不安。
柳清欢虽年幼失怙,活得艰难,但因为有柳老头,教导他读书习字为人处事,所以心灵上却是富足的。他的惶恐只是吃食这种外在之物,而穆音音却是从神魂深处便陷入了绝望。
低低的啜泣声从怀里传出,那个清冷的穆音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害怕无助的小女孩,紧紧握着他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伤痛让她全身颤抖得停不下来。
柳清欢紧紧地抱着她,眼中也泛起一丝热意。瀑布的水声将一切悲泣都掩盖住,阴沉的天空遥不可及,冷漠地看着凡人的甘苦辛酸。
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下,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下来,穆音音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挣动了下。
只见她双眼通红,露出羞赧的笑容:“柳道友,让你见笑了。”
柳清欢目光幽深,轻声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穆音音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柔顺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却笑得极为灿烂,如拭去了尘埃的明珠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说她以前身上竖着刺就如一只乍毛的小兽,现在这些刺已经全部化作了顺滑柔软的毛发。
“后面的你还想听吗?”
“嗯。”
“后面倒没什么,我被带到庆城一家大户人家做丫鬟,结果没半个月,庆城便来了一群修士打架。后来我进入星月宫后才得知,那是两个小门派为争一个灵矿突然在庆城上空开战,连带着城里的百姓也跟着遭了殃。”
柳清欢面露古怪,不过穆音音一时没注意到,继续说道:“买我那家被天上漏下来的法术毁了大半,我从废墟中爬出来,发现所有人都已经逃了,我也跟着逃难的人出了城。”
柳清欢打断她:“逃往通达州?”
穆音音惊讶:“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时我也在逃难的队伍里……”
“呃、呃……那我怎么没看到你?”
“当时人那么多,个个灰头土脸的,再说我在第一波人群里呢。”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相视大笑。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段共同的经历,不由又是唏嘘。
大约是说出了自己最不堪的过去,穆音音更加亲近柳清欢,终于放下矜持,也将脚伸进了潭水中,舒服的叹气:“要不是身处在这地火仙棺中,外面又还有一只四处杀人的傀儡,这里倒是个不错的所在。”
柳清欢看向远处开在山壁上的石门:“你们找了十天,真的一点也没找到出去的路吗?”
“嗯,外面那些通道会变换位置,每次出去都不同。”穆音音道:“再加上那傀儡到处乱窜,每次有点线索便会被它逼回来。”
“看来只能等了。”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毒娘子终于疗好伤,柳清欢向她请教了吸收别人金丹时需要注意什么,再慢慢克化那指甲盖大小的金丹碎片,修为也因此涨了一些,离大圆满又近了一步。
他们也隔一天就摸出门,却不敢走远,只是打探外界的情形。
外面的迷宫通道果然一天一个样,柳清欢探了数次,也没摸到套头。
这中间也遇到不少修士,前仆后继地从外界赶来,一入迷宫便如撒进大海里的小虾米,掀不起一丝风浪。
还有人找到了陪葬室,竟不知死活地开始攻击禁制,无一例外全被飞奔而来的银色傀儡撕成碎片。
这一天,他们在路上遇到常老怪,对方提议合起来往外逃:“若等外界来人,怕是要不知等到什么时候。靠人不如靠己,不如我们合作。”
毒娘子比谁都更想快点出去,但却完全不受他的引诱,此时斜眼看他:“你去引开那傀儡?”
常老怪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我会雷遁之术,将傀儡引走,你们找出去的路。”
柳清欢闻言望去,常老怪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断手重新长了出来,看不出一丝异样。
毒娘子啧啧两声,嘲讽道:“可惜老娘不信你!”
等回头,毒娘子跟柳穆二人说道:“常老怪此人十分油滑,惯于声东击西引灾嫁祸,说的话十分大概只能信一分。”
此事便作罢,柳清欢道:“前辈,我们趁着傀儡进入陪葬室后,破坏断龙石开启的机关,让断龙石再提不起来,将它关在里面如何?”
毒娘子皱眉:“什么前辈后辈的,你不会跟音音一样叫我杨姐姐吗?平白把我叫我!”
柳清欢一窘,从善发流地喊了声杨姐姐。
毒娘子这才满意,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怕是不行。我仔细想过,这些天断龙石只放下再提起过一次,就是在我们从熔岩河逃出来时。当时常老怪是在地坑这边放下断龙石,而傀儡,则是在陪葬室那边升起。”
也就是说想放下断龙石后再破坏掉机关,就要有人留在那一边,且还是跟傀儡一起。且不说能不能破坏掉机关,他们根本挡不住傀儡一击,恐怕还没等他们动手,便已经被杀死。
“我倒有个想法。”穆音音沉吟道。
“嗯?”另两人都看向他。
“之前我不是下了那蓝色熔岩河吗,我发现那河极深,说不定是直接连通着外界的仙鼎山地火脉。”
柳清欢瞪大眼睛:“真的?”
穆音音看他一眼:“可是,那河越到深处,温度越高,我们怕是顶不住。”
毒娘子大笑,拿出一只玉佩丢给柳清欢:“要说避火的法宝我却还有一个,便当作你帮忙医治我儿的报酬吧。”
穆音音却依然摇头:“杨姐姐,我说的是我们,不是只指柳道友。地火脉在地底延伸,我们需得寻找出口,就得在里面待很长时间,地火脉中也如潮汐一样,有远高于其他地方熔岩温度的炙峰,虽然我们可能遇不到,但如果遇到的话便会立刻烧为灰烬。”
“出口吗?”柳清欢眼睛微亮:“在这次仙鼎峰爆发时,又有一连几座火山一起爆发,最近的离仙鼎峰只有半日路程。”
“但我们在地脉中如何分辨方向呢?”穆音音道。
他一下难住了:“嗯……”
“反正只半日路程,我们找个大致方向就够了。”毒娘子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