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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还在别样慷慨激昂的笛声余音下悠荡,不禁奇妙地想:我的知音,竟是个八岁的小孩子。
今日是正月十二,算起来林遥在绿语湖畔学笛已有二十来天,气、指、唇、舌四项基本功法已然足够熟练,宫、商、角、徵、羽运用的诀窍也掌握,是以第一首完整吹奏的曲子,才会那么动听。
首次吹奏完整的曲子,端木琪之所以选择教林遥此曲《无衣》,是因为《无衣》相当简短。然而林遥并不只是简单地吹奏出这首曲子,而是将这首曲子的神韵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很好!姑姑再教你一曲吧!”端木琪幽幽说道。
林遥心灵通透,听出姑姑语气里隐含离别的意味,竟痴痴的没有回应。当端木琪吹奏的笛声响起,那林遥也就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音乐之中。
依然那么的用心听,用心领会舌、唇、指、气,用心品味宫、商、角、徵、羽,只是林遥脑海里浮现的景象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陌生的感觉是,林遥在读过的书籍里,找不到相符的意境;而熟悉的感觉是,景象里有耕牛、有田野,如此风光来得实在亲切。
端木琪吹奏的笛声悠然而止,林遥依然静静望着前方。
“遥儿,此曲好听么?”端木琪问。
“好听!”林遥回答的很肯定,接着不禁问,“姑姑,此曲是何名目?”
“此曲名为《扶犁》,乃是大英雄刑天所作。”
“竟然是大英雄刑天所作之曲。”
“没想到吧?”端木琪俏脸浮现淡淡的笑容,“我们的大英雄刑天,可不仅是个勇猛的战神,还是个才华横溢、又热爱生活的风雅之士。”
“确实没想到。”林遥小脸也露出春天般的笑容。
“又是一年的春天来了。”
“嗯。”
“姑姑希望,遥儿以后也能够成为一个才华横溢、又热爱生活、还英勇不凡、且本领高强的风雅之士。”
“我会的!”
“遥儿,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还有点事情尚未处理好,今日天色尚早,你便自己习练笛子吧!”端木琪望着渐渐偏西的太阳,幽幽地说道。
林遥愣在那儿,却心知肚明哪里意外,只是摸不准姑姑确定了归期,又打算做怎样的决断。对于晾在东厢房的水仙花儿,林遥试探姑姑的态度,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还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门路。
走出荫冈范围,端木琪眉头紧锁起来如梦游般,穿过原野踏上阡陌小路,向前的步伐忽快忽慢忽而凌空飞跃。因为端木琪要落脚的并非眼下的路,而是意象中的影儿……
端木琪有好几个夜里,以“预思法诀”推测过那水仙花精的来路,结果都只能隐隐约约得出这条线索。能够映入脑海的画面实在太朦胧,毕竟那株水仙花被采回林荫庄已经好几个月,而这些日子里想探听它跟林遥说话也不可得,深入局中的端木琪又哪会想到,那么乖巧好学的小家伙天天黏着她,却是在跟她斗法呢……
此刻的绿语湖畔,林遥习练着大英雄刑天所作的这曲《扶犁》,那调子都不知跑哪去了。
眼看姑姑去到实地探察,林遥又如何有心思玩高雅的调调,声音自然就像是拉犁的犟牛撒泼,跑就跑吧随便了。
心不在焉,难听啊!
当然,林遥也在心里盘算,应该怎么办?
不多时便想到个鬼点子。
于是乎呀!曲调好听起来了。
千仞绝壁间,蜿蜒着一条溪流,山风萧瑟。太阳已在山的那边,端木琪盘膝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运行“预思法诀”约摸半个时辰了,闭着双眼的俏脸显得愈发落寞了。
又是良久过去,端木琪微微睁开眼睛,不惊不喜不动声色。只是目光落向溪流时,俏脸上浮现丝丝惧意。二十多天前才有过一次脑子进水的体验,那感受实在太糟糕,对于运用“预思法诀”还仅能见到灰色画面的端木琪而言,可说是已造成心灵的阴影。
端木琪视线转移,纵身腾跃沿着悬崖向上行去,不一会儿来到峰顶。这一番举动,落入绿语湖畔林遥的天眼里,那是惊得他顾不上吹笛子了,生怕姑姑站在那么高的峰顶上,会发现虾蟆洞的存在。
虽然在这初春时节,大地还没有多少新绿,但是奇峰攒簇的雁荡山脉,景色却也极美。何况此刻夕阳映照,端木琪悄立在峰顶上远远望去,多少嶙峋怪石宛若玛瑙般闪耀,不禁被这风光吸引,只想多欣赏会儿。
如画峰峦相伴,端木琪索性坐了下来,心灵随之舒坦多了。
林遥天眼望见此幕情景,也不由得舒出一口气,忖道:姑姑开心就好。
残阳更壮美,也逐渐地落下,放眼望去苍山如海,晚霞漫天。端木琪站起身来,整整衣襟,挥挥衣袖,干净利落地往山下走去,真有股说不出的洒脱。
下得山来,端木琪也不在溪边驻足,放开脚步径往林荫庄的方向,那是飒沓如流星。
片刻间,荫冈的聆然山已在望。又是片刻后,端木琪却先望见,小家伙林遥孤单的身影,坐在一棵树蔸旁边。
“遥儿,你怎么坐在这里?”端木琪停下脚步问道。
“我坐在这里等姑姑。”
“为何呢?”
“明天姑姑就要回去了。”林遥站起来走近前,悄声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姑姑。”
“噢?是什么秘密要跟姑姑说。”
“就是……我采到的那株水仙花,它成精了。”
“它成精了呀!”
端木琪如此回应,因为没有料想过林遥会将此事当成秘密跟她说。
当林遥悄然要跟她说个秘密时,尽管她即刻猜到是关于那株水仙花,此妖精一直就呆在东厢房那窗前桌上的紫砂笔筒里,却困扰了端木琪二十来天,眼下忽而听得,感觉更加云里雾里。
194.有趣()
“姑姑还记得见到她那天么?”
“嗯!记得。”
“那天我跟姑姑说过她叫‘雪雅’,是我给她取的名字。”
“好名字。”端木琪用那天的三个字回应。
“我最开始发现她的时候,她在跟那只大螃蟹说话,那只大螃蟹不会说话就只会望着她,而她却对着大螃蟹说个不停。姑姑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是很有趣,姑姑都想知道她跟大螃蟹说什么了。”端木琪展颜笑道。
“她哝唧哝唧哝唧的说了很多话,我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现在都记不太清了。但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我瞧着有趣便忍不住走过去问水仙花:‘你在说什么?’只听得她回应:‘你在说什么?’我说:‘我问你,在跟大螃蟹说什么?’她回应:‘大螃蟹是什么?’我指着大螃蟹说:‘大螃蟹是大螃蟹,就是它呀!’她回应:‘大螃蟹就是它呀!’我说:‘是呀是呀!你刚才在跟它说什么?’她回应:‘刚才是什么?’我说……”
“什么什么?”端木琪被绕晕了。
“姑姑,是那株水仙花什么都不懂,才如此缠夹不清的说话。我跟她每说两句话,她都要问出三四个问题来呢!”
“呵呵,遥儿接着说。”
“接下来我却发现,她其实非常灵慧,许多不懂的问题缠夹几番之下,转眼就弄明白了。”
“嗯。”端木琪遐思着,点点头。
这株水仙,虽然是端木琪至今唯一见到过的花精,但关于花类妖精的状况,在师门还是有所了解的,确实有非常灵慧之说。
西边那漫天的霞光隐去,夜幕笼罩大地,姑侄二人此刻是站在一棵青松树底,氛围愈加的幽暗,很适合诉说悄悄话。
“见她明白我也开心,就跟她说呀说呀说了好多好多,这么说着说着,我们自然成为朋友啦!我也就把她和那只大螃蟹都带回家里来了,她见到人也怕生,而在没人的时候话可真多,后来我都被她什么什么的问烦了,就不让她说那么多话了。”
“你不让她说那么多话,她就不多说话了?”
“当然了。”
“她还真听你的话!”
端木琪笑了,尽管心里还有那么点感觉不踏实,毕竟从未想到如此情形。那次林遥讨要“归元丹”,端木琪曾想过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便给他捉只品种好的灵兽。可是灵兽与妖精的差异,又岂可同日而语。
亘古以来,人类巫修有饲养灵兽的传统,比如燧人氏的开明兽,比如伏羲的那对火鸟凤凰,比如帝俊的英招,比如灶君司命的灶马,比如神农炎帝的火麒麟,比如轩辕黄帝的白泽,比如姜太公的四不像,比如巫尊何叹涯的吞风貔貅。而巫修与妖修之间,更多的是难以说清的恩恩怨怨。
诚然难以说清,也有女娲大神的两位护法,耿耿忠心的白矖与腾蛇,是妖精。
端木琪也曾亲眼目睹过,就是带着林遥去潮州执行公务的那次,相遇罗浮宗的黄初平,此妖修竟是葛洪真人座下弟子。如今在林家碰上这株水仙花精,端木琪惟有暗暗感慨又长见识了。
“姑姑,你知道么?雪雅她还会变化……”
“噢……”
幽暗的树底下,渐渐地亮起来,那是苏落提着灯笼走近。林遥很自然,就停止诉说秘密了。
此刻已到吃晚饭的时辰,没等苏落叫他们,林遥和端木琪姑侄二人便不约而同往宅院方向迈步。
饭桌上,端木琪没提水仙花精之事。当然对于这株水仙花是妖精,端木琪可并非今日才知晓,之前也从未在饭桌上提起,更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但今日与往日不同,因为此事已成遥儿跟她说的秘密,就有了更积极的意义,叫守口如瓶。
这个晚上,端木琪终于没有像二十多天里那样人在西厢房,全副心神却放在东厢房。因为遥儿将此事以秘密形态跟她说的太陡然,端木琪心灵跳动的奇妙需要缓缓。
今晚是端木琪此次作客林荫庄的最后一夜,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