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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不好,白马营中人在仕途上可谓步履维艰,但守着打箭炉这座金山银山,又为老王爷压制绿林,其中油水儿之足不问可知,今日一看,竟连熊飞白这等王府心腹都忍不住眼红。
对选锋死士酬以高位,对白马义士酬以厚禄,再以右营之人才,左营之财货供养中军铁骑,可谓各尽其用、各展其才,真定老王既得了可用之用,还能免收天子猜忌,如此手段,作为展露在外人眼中的冰山一角,便足以让人钦佩之极了。
刘屠狗好歹统领一营之军数月之久,多少有些心得,深知治军之难,而且人数越多久越是难。
对于手下的黑鸦,他大多时候都是不问对错善恶,一概以力压服,绝不姑息纵容,但也曾尝试着以恩义安抚人心,拔人出苦狱,将屠灭锻兵术普传广授,甚至将灵感心得毫不藏私地传授给任西畴这等魔门枭雄在内的黑鸦精锐,有如此常人不能急及的气魄,这才使得数百黑鸦渐成一体,至于为救小药童并给几名黑鸦报仇而追杀羊泉子数百里此类小事,相比之下也就再寻常不过了。
只是不知镇狱侯那等神通人物,能不能容得下刘屠狗将黑鸦当做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来耕?
想到此处,二爷禁不住心中暗叹一声:“唉,啥时候能无敌啊?”
各怀心思的两名校尉骑马绕过一块挡路的大青石,眼前骤然开阔,就见到一座筑造于两山之间的高大寨门,以巨大的青色条石砌成,青石上生长着许多湿滑的苔藓,寨门及两侧山上布列这座座箭楼,名为山寨,其实绝不亚于一座雄关。
寨门大敞,有一人独骑立于门前,白马金饰、挂弓悬刀,远远看去便觉气度不凡。
他身后寨门内可隐隐望见炉火熊熊,叮叮当当的铁器敲击声遥遥传来,一派兴旺忙碌的景象。
熊飞白低声道:“那便是恒山左卫校尉、白马寨主萧玄旗,曾是绿林大豪。”
对面萧玄旗见到黑鸦队伍,朗笑一声便催动坐骑驱驰而来:“飞白兄,你我可是久违了,怎么,瞧不上我白马寨吵闹的铁匠铺子?”
熊飞白笑着抱拳道:“萧兄弟说哪里话,打箭炉是机密重地,熊某若非王命公务在身又怎敢上门叨扰?”
刘屠狗默不作声地瞧着,就见这萧玄旗中年模样,两鬓略染飞霜,却体格强壮,狼腰遒劲,全身筋骨劲力浑圆一体,双目炯炯放光,带着一股青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足见雄心仍存,不愧豪侠本色。
萧玄旗骑马奔至近前,也是一抱拳,笑道:“飞白兄是王爷腹心肱骨,我这里些许机密何足道哉,有何来不得?”
他又看向刘屠狗,眸中露出奇光:“这位想必就是一刀斩旗、令贺兰汗仓皇北逃的那位少年英雄了?”
刘屠狗闻言就是一愣,抱拳还礼道:“萧兄听说过我?”
萧玄旗哈哈一笑:“刘兄弟和麾下黑鸦的名声早已哄传北地,萧某这里虽然闭塞,却已是如雷贯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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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白马寨(下)()
自出兰陵而一路拼杀,刘屠狗留下恶名无数,让人利用排挤也是家常便饭,却极少被人这般抬举,此刻听到萧玄旗如此夸赞,饶是宗师心境坚韧如磐石,仍禁不住心怀大畅,看向眼前这位白马寨主的目光亦随之柔和了几分。
他哈哈一笑,本想谦逊几句,可转念一想:“俺和手下黑鸦在刀口上滚了几遭才挣下些威名,算是实至名归,连远在京师的镇狱侯都特地下令征召,此时又何须惺惺作态?”
当下刘屠狗咧嘴一笑,乐呵呵道:“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唯有手中刀锋锐非常,常爱饮宗师之血。”
这话当真狂得没边儿了,饶是萧玄旗此等人物也禁不住面上微滞,一旁的熊飞白倒是早已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位小爷可是能说出让恒山铁骑退避三舍这种话来的主儿,可见对王爷都不如何恭敬,更何况他萧玄旗?
至于“常爱饮宗师之血”云云,嘿!在场三人可都是宗师,这话实在有些犯忌讳,若是碰到个脾气暴烈的,怕是会当做故意寻衅,只因这区区一言便大起冲突、反目成仇。
萧玄旗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自非寻常游侠儿可比,早不像当年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那般快意恩仇。
他脸上的异样神情一闪而没,在马上伸臂一引,展颜笑道:“意气凌云,果然是少年英雄!佳客远来,萧某不胜欣喜,还请两位连同黑鸦卫的兄弟入寨歇息!”
萧玄旗此时才顺势看向刘屠狗身后一众黑鸦,这一看不要紧,杨雄戟、董迪郎、张金碑乃至徐东江等人固然头角峥嵘,雪蹄绿螭兽与小药童也是极为惹眼、不类凡俗,但毕竟境界不高,等他的目光扫过任西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又仔细看了两眼,连忙遥遥拱手道:“不想黑鸦之中竟还有一位宗师!这位兄弟是?”
任西畴还了一礼,却不说话,谨守上下之别,并没有上前寒暄的意思。
刘屠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这是任西畴,小弟手下一名百骑长。”
虽不清楚缘何任西畴此等人物竟甘心雌伏,但熊飞白对刘屠狗在黑鸦中的威信早有领教,此时便没有搭腔,只是抱拳拱手,感谢萧玄旗相邀的盛情。
三百黑鸦在愈近愈嘈杂的铁骑敲击声中鱼贯入寨。
白马寨原本便是个大匪寨,真定王府接手后又几经扩建,除去巍峨城墙、如林箭楼,内里规模也极为宏大,刘屠狗只是粗粗看去,便知只怕这寨子少说也能容纳万余兵马驻扎。
二爷是外人,白马营有多少人马自然无人向他透露,沿途所见大多都是正在炉火前挥汗如雨的铁匠,偶尔遇到几个呼啸来去的白马健儿,都是些孔武有力的桀骜之辈,匆忙间不忘与黑鸦们互相瞪视几眼,目光中尽是挑衅,可谓相看两厌。
不及细看,就见寨子正中央耸立着一座木石结构的高大楼宇,门窗尽数开启,没有过多雕饰,厅中数根一人无法合抱的木头立柱甚至没有上漆,整体看去一股粗犷朴拙之气扑面而来。
几人下了马,走近楼宇,就见厅前匾额上龙飞凤舞刻了三个大字——白马堂。
堂前柱上有联,上书:“人无骨气五尺肉,刀有杀心千秋魂。”
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还真会以为此地是哪家山寨匪窝。
刘屠狗颇有兴致地四下打量,见白马堂前的空地上,一侧不知何故堆放着数根极粗的圆木,这还罢了,最为惹眼的便是最上头的一根圆木上还蹲着一只奇丑无比的异兽。
这异兽浑身长着黑毛,身形似猿,两臂极长,但身量矮小如孩童,一张形似人面的白脸上长着一个扁平的长鼻,长鼻色赤如火,极为鲜艳醒目,暗黄瞳孔中尽是冷漠之色,最为奇特的是只有一条腿且向后弯曲。
似是感受到刘屠狗的目光,这支丑陋狰狞的异兽扭过头来,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大叫,有些像是孩童嚎哭,却极为难听刺耳,裂开的血盆大口里长着几颗极为锋利的獠牙,作势欲扑。
“放肆!”
萧玄旗见状忙呵斥一声,又朝刘屠狗笑道:“这只山魈是愚兄养来看家护院的,倒也得力,奈何生性顽劣,倒让刘兄弟见笑了。”
山魈这东西刘屠狗在石原送他的《山川风物志》中见过,据说周身硬如铁石,虽只一足却奔走如飞,力大无穷能手撕山中虎豹,成年后堪比练气巅峰的高手甚至犹有过之,只因不会修行而无法灵感,但年老成精后却也能生出些灵异,幻化成老僧、美人等形貌来装神弄鬼,除去狐狸、黄鼠狼一类阴物成精,许多山间野祠里供奉的往往便是这种东西,不入朝廷正封,被教门中人所憎,称其为山鬼。
萧玄旗竟愿意拿这等恶物来当看门犬,还真是口味独特。
那只山魈被萧玄旗一声呵斥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扑人,丑得渗人的脸上尽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显得有些滑稽。
谁知当它一扭头再次看向刘屠狗时,虽不再表露杀意,只是无声而笑,但那笑容却意味儿大变,满是戏谑残忍。
与此同时,刘屠狗只觉周遭灵气隐隐变化,一道带着恐吓震慑之意的微弱神意悄无声息地侵入自家眉心,朝着心湖而去。
刘屠狗顿时大感有趣,心道这山魈果真是天赋异禀,只可惜天生就被宗师的灵感克制,二爷如今返璞归真、神意尽敛,不想竟被一只畜~生小觑了。
他咧嘴而笑,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迎着山魈的目光回瞪了一眼,眸中刀光隐隐,不但绞杀了那道侵体而入的微弱神意,还顺手用上了刻碑之法,将修习屠灭锻兵术得来的雄浑煞气赏给了这畜~生。
这只山魈正当壮年,还未孕养成形的天赋幻术直接被二爷一眼瞪破,立刻受了反噬,只见它再次怪叫一声,脸上露出绝大恐惧,身躯一僵,直挺挺地向后跌了下去。
它看似瘦小,其实钢筋铁骨、身躯极为沉重,能奔走如飞的独足也是力量极大,后跌时下意识一蹬,将脚下踩着的的那根圆木蹬得飞起,轰然滚落在地。
这根圆木顺势翻滚,然而只滚了半圈儿,忽然就从头至尾断裂了开来,断口齐整,应是早被人给一刀劈成了两半。
更奇的是圆木本就被挖成了中空,里面竟堆满了银锭,此刻随着圆木滚落断裂,登时白花花地散落了一地,极为耀眼。
不远处的打铁声都随之一静,无数目光望过来,白马堂前更是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