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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中详情我亦不知,但魏叔卿明显是先有气象而后抽取刀意单独孕养,又用了气运这等外物,失了天然之意,而先代祖师其实是以画入道,养意更在修行之先……”
任西畴懒得反驳这厮,只是摇摇头道:“那画龙点睛似乎自一开始便是舍弃了养气之道,用刀用剑用笔、画龙画蛇画虫都是无足轻重的表象,唯独胸中藏一点真意,积蓄的时日越久,点睛之后成就越大。据说那位祖师事后曾感叹,若能再给他一甲子时光再点睛,当可触摸到天人界限,至于是真是假,那就非我等后人可知了。”
杨雄戟闻言脸色就些发黑:“岂不是说要修行这法门大成,先得学丹青,还要老老实实再养他奶奶的百八十年神意,而且这期间在同等境界中谁也打不过?”
任西畴难得地哈哈一笑:“百年成就神通,甚至有望更进一步,难道还不是绝世法门么?”
二人前方不远处,始终没有搭腔的刘屠狗蓦然回首,脸庞上展露一抹温煦的笑容。
他右手在空中勾勾画画,眨眼间便描摹出一株璀璨清澈的嫩芽,嫩芽顶端伸展出一片叶子,光华流转、近乎透明,叶面上脉络光芒更盛,显得极为鲜明。
从这株看不出种属的嫩芽上,任西畴这位宗师连同半步灵感的杨雄戟分明感受到某种玄奥高深的神意,他们甚至能够肯定,那绝不是仅以刀气勾勒出的空架子,而是实实在在有着半步神通的威能,通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机。
只不过相比起那头神意多于灵气的斑斓猛虎,这株灵气多于神意的嫩芽要逊色不少。
杨雄戟瞠目结舌,愣了半晌才道:“二哥,你这是……你这是废功重修,要学那画龙点睛?可你这破草叶子也没法点啊,而且哪儿比得上那头猛虎,既不威风,更不能骑!”
任西畴要稳重得多,但脸上仍难掩震惊之色,毕竟修者最重心意精神,转换神意气象无异于否定自身道路,更别提三心二意而同时具备两种气象了,这几乎不可想象。
先前与魏叔卿一战,因为极为短暂,且当时刘屠狗掌中小小叶片一闪即逝,除魏叔卿之外几乎无人得见,此时显化,让一众黑鸦都有些惊诧莫名。
刘屠狗笑意更浓,且多了几分促狭,其实自从种刀之后,无论是猛虎气象还是这株大体由《乙木诀》与《刀耕谱》两部分修行生发而来的奇异灵根,比起识海心湖中那柄返璞归真的屠灭心刀,都已经无足轻重,不过是心刀的外化而已。
说起来,这种情况倒也与那画龙点睛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此处,二爷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今后若非迫不得已,绝不再动用屠灭心刀,权当再种一次刀,看看能否对成就神通有所裨益。
他这样想着,口中却笑道:“屁!”
他回过头,用手掌托起那株稚嫩灵根凑到嘴边,随即朝那片孤零零的叶片轻轻吹了一口气。
叶片轻轻一抖,一道刀气猛地自叶面上飞出,迎风就长,一眨眼就长达一丈,蜿蜒如蛇般向前方飞腾。
平坦的官道瞬间开裂,霎时间飞沙走石,景象极为骇人。
刘屠狗眯眼瞧着,心思却已不在这道威力绝大的刀气之上。
远方,视线终极之地,赫然出现一道闪亮的银线,那是铁甲的闪光,片刻后,更是看见丛林一般的长枪,金芒灿灿,在夕阳下散发着炫目的光辉。
“恒山铁骑,天子特旨许持金枪!”
第十七章 二爷心眼儿甚小()
恒山铁骑宛如浪潮般汹涌而来,浪头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晃得人颇有些眼花缭乱。
好在此地仍属两州交界之地,尽是无人耕种的旷野,倒是没有践踏农田之虞。
黑鸦卫懒散稀疏的队列渐渐收拢,同时由纵队转为横阵,以打头的刘屠狗为中心向两翼扩展,虽是事出仓促,但这些人身上咋看咋都透着股子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意味儿。
当日蓟州城外校尉大人一骑当千、力摧盘蛇金枪,那等意气飞扬的英姿仍旧历历在目,黑鸦们虽不至于因此就把恒山铁骑看扁了,却再也不会如曾经蜗居朔方一隅之地之时那般见识短浅,觉得这等威名赫赫的强军如何的高不可攀。
只不过毕竟才跟人家结了梁子不是?这该小心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就是了。
杨雄戟这厮倒是全然没把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当回事儿,从对二爷高深境界的感悟之中回过神来,仍有心情去逗弄小药童。
“哎,我说小子,昨儿夜里我可瞅见阿嵬盯着你的睡相流口水来着,要不是二哥拦着,恐怕你就要才出魔爪又进马腹喽!”
这厮自打修为精进,自觉合雪蹄绿螭兽一人一牛之力足以与白马抗衡,就改口再不叫马爷、嵬爷之类的称呼,而只肯叫阿嵬。
小药童此时正安静地坐在马背上,手中摆弄着那枚从不离身的人头骨,掌指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缭绕,将那人头骨晕染得魔气森森。
他闻言抬头,没有搭理杨雄戟,而是看向侧前方的白马,两道细眉微微皱起,有些疑惑不解。
阿嵬灵觉敏锐,立刻扭过头来,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枚人头骨,紧接着就凶狠呲牙道:“那些个香火气运刚在肚子里很不爽利吧?不如索性都送给你马爷如何?”
小药童眉头舒展,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迎着阿嵬略带期盼的目光摇了摇头,直截了当拒绝道:“二爷说了,阿嵬你的龙脉地气之中本就掺杂了太多万人窟中的血煞怨恨,已经不够纯净,吞吐起来费时费力,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若是再吸了我这些香火愿力就更加坏事,是以不许我私下给你。”
他举起手中的人头骨,好让众人看得分明,这头骨原本晶莹光滑似玉,一点儿也不渗人,反倒显得极为精致,但说到底终究是个死物,此刻却彷佛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儿。
“二爷还说,我自己最好也不要真正吸纳,大可以学那个姓魏的,用来孕养一件事物,没准儿还能养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阿嵬闻言一怔,瞟了背上的刘屠狗一眼,回过头不吭声了。
杨雄戟却一脸肉疼地咋咋呼呼道:“啥,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拿这些珍贵无比的气运愿力养一柄神兵,反而要暴殄天物地用在你这个破烂头骨上?不说拿来给俺的大铁戟磨磨刃,用在老任的人皮鼓上也行哇!”
任西畴闻言失笑道:“我可绝无此意,你别拉我下水。”
他说着还深深看了一眼小药童,作为魔门北宗最后一颗独苗,看向这孩子的目光中竟有些莫名的惊喜,心道那个羊泉子也算识货,如此良材美玉,无论是做炉鼎还是传衣钵,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福缘,甚至恐怕那老魔头也绝然想不到,这孩子非但资质绝顶,悟性更加出类拔萃,不过是见过一次,又得校尉大人指点几句,竟这么快就摸索出了类似魏叔卿养刀的法门,堪称天授。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一类人,让百般艰辛才得些许成就的众生都沦为陪衬。
想到此处,任西畴的目光禁不住投向前方那个黑衣少年的身上,既踌躇满志,又有些意兴阑珊。
此时,远方那条耀眼金线,已然成为尽在眼前一道高大厚实的铁壁,来势渐缓,徐徐碾压逼近。
为首之人还是个故人,灿烂银甲、大红盔缨,正是曾被二爷以力压服的折冲校尉熊飞白。
这位不失勇猛的恒山猛将面无表情,举起手中一枚银质令箭,凛然道:“真定王有令,黑鸦卫入恒山左营休整,务必谨守军法,无王命不得妄动。”
刘屠狗瞅了一眼令箭,见其上刻了“真定镇北”四字,随即在马上微微低头,抱拳道:“谨遵王命!”
他抬起头来朝熊飞白咧嘴一笑,道:“熊校尉别来无恙。”
没等熊飞白答话,刘屠狗脸色又是一变,恶意流露、目射寒光:“可还记得二爷说过什么?”
听到这话,熊飞白的脸色猛地铁青,身后恒山铁骑也是一阵躁动。
他自然记得。
当日,眼前这个少年将长刀架在自家肩头,于万籁俱寂之中一字一句道来,如刀砍斧凿般刻骨铭心。
这少年说:“日后我黑鸦所到之处,恒山铁骑当退避三舍!”
刘屠狗见状哈哈一笑,也不为己甚,摆摆手道:“此地已入北定府境内几十里,足见熊校尉与诸位弟兄的诚意,虽尚不足三舍九十里,但本校尉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就不追究啦!”
三百余黑鸦猛地发出震耳的哄笑声,杨雄戟这等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笑得尤其肆无忌惮,。
熊飞白冷哼一声,毕竟是身负王命而来,而对方也恭谨受命,也只得压下胸中一口闷气,不跟眼前这些浑人计较。
今时不同往日,眼前这伙不着调的边军已然归入了诏狱,真要因一时口角发生了冲突,恶了诏狱与镇狱侯倒在其次,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成了王爷对天子有所不满的证据,那他熊飞白可就种祸不浅、万死莫赎了。
念及于此,这位忠心耿耿、格局器量俱是一时之选的折冲校尉冷哼一声,黑着脸掉转马头,指挥麾下铁骑给黑鸦卫让开了官道,同时在道旁整队,片刻间便恢复了正常的行军纵列。
刘屠狗大手一挥,带着黑鸦卫这帮子混不吝的骄兵悍将稀稀拉拉地向南行进。
三百黑鸦身后隔了半里地,则是盔甲鲜明、阵列严整的一千恒山铁骑徐徐跟进,既像护送又像押运,似乎随时都可能冲锋起来,自背后狠狠捅上黑鸦卫一刀。
时间久了,别看前头的黑鸦们走得依旧懒懒散散,实则不少人都如芒刺在背一般浑身不得劲,直想掉头回去砍杀一场才觉畅快。
刘屠狗境界足够,又或是艺高人胆大,倒没这种感觉,反而有些惊讶,暗道此人能做到折冲校尉,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