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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哪怕刘屠狗不主动登门,羊泉子也定要找个机会,拉上汝南王与这位黑鸦都统来一出道左相逢,闹他个满城皆知,于众目睽睽之下一决生死。
谁能想到,大朝会刚散,汝南王前脚才回府没多久,刘屠狗后脚就杀上门来,着实让羊泉子有些措手不及。
幸而公西小白也一同登门,作为见证人,公西氏少主的分量勉强够格,总算省下许多麻烦,不至于落人口实。
羊泉子算计无差,三言两语便将刘屠狗引入彀中,本拟只需费上一番手脚,便可将这个新生的神通种子吞噬,真正东山再起。
谁知棋差一招,吴碍不声不响地落子在先,这刘屠狗又是烈火一般的性情,转眼间两人竟是真的陷入了硬碰硬、伤换伤的死斗之局。
再次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羊泉子心中再无侥幸,声音也变得平静,无半点喜怒在其中,叹息道“后生可畏啊……”
白骨鬼爪绿焰大炽,猛地一攥拳,将受损最重的五指指尖藏入掌中,随即更是主动迎着居高临下再次扑来的猛虎,逆冲而上!
这一拳堪称推枯拉朽,先是将猛虎的一只前爪打得粉碎,继而余势未衰,极为凶残地自猛虎颔下贯入,直透入脑,与大佛狠狠拼了一记。
碰撞的余波之下,猛虎轰地炸开,化作漫天的光雨,飘然下落。
唯有一尊大佛盘坐,亘古永恒、万劫不磨的意境弥散开来,不知源自何处的锁链哗哗作响,定住了震荡不休的虚空,也定住了猛虎化作的光雨。
反观羊泉子,一道巨大的裂纹在拳背上蔓延开来,亦是受创甚剧,令人触目惊心。
“好一个现在法身!不愧是曾经的佛前护法大悲僧。传言吴碍入世,不惜成为天子鹰犬,招惹下无边因果,正是要一举贯通三世法身,成就佛门前所未有的天人之境?如今看来,传言未必只是传言。”
羊泉子说罢,不等猛虎恢复形体,又是一拳飞出,直击大佛额头。
拳风过处,不少光点随之熄灭,化为虚无。
更多的光点则顺势向后飘飞,环绕在大佛周围,越聚越多,形如一条光带。
嗤嗤!
骨拳尚未触及大佛,已被光带所阻,发出剧烈的摩擦声响。
这条看似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光带,竟比先前的猛虎还要坚韧,大出羊泉子的意料之外。
被这光带略微一阻,缠绕在大佛身上的锁链陡然复苏,散发出捆缚一切的意境,向着骨爪延伸而来。
骨爪倏然后退,暂避锋芒。
毕竟以刘屠狗的猛虎为缓冲,打一个时间差,慢慢消磨反应迟钝的吴碍神意是一回事,主动寻衅,与真正复苏的神通真意硬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没了威胁,寄身于刘屠狗灵感之中的大佛并不追击,锁链随之再次沉寂。
直到此时,羊泉子才猛然间发现,那由光雨汇聚而成的,哪里是什么光带,分明是一柄刀的刀身!
只因这柄刀太过巨大,甚至远远超过大佛和骨拳,以至于光点显得有些稀薄,方才竟然没能一眼认出。
此刻凝神看去,只见这柄刀横亘万里、血气滔天,既有先前那株灵根的璀璨纯粹,又如那头猛虎一般凶戾不可一世。
这下,便连羊泉子这等见多识广的老魔也是大吃一惊“灵根、猛虎竟都是变化,这柄屠刀才是根本?这是何等乱七八糟、却又何等可怕的灵感!天意垂青,竟能偏心到这个地步?”
他惊疑之间,就见屠刀又起变化,刀身骤然缩小,不再追求大而无当的形体,反而极为凝聚,与骨拳相当。
刀身澄澈如秋水,泛着淡青色,杀气纵横,远超先前,只是看一眼便让羊泉子生出锋锐透骨的错觉。
大佛则如镜中花一般,映在澄澈的刀身上,只留下锁链连通内外,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刀身上,既是镇压,也是磨砺。
“难怪方才击打刀身,竟能引得这锁链主动复苏。疯子!都是疯子!这等残酷凶险的法门,当真是闻所未闻。区区灵感,就不怕不堪重负,被神通真意缠死、压垮么?”
眼见得刘屠狗图穷匕见,使出了全力,而自己已隐隐落在了下风。如此下去,恐怕只有两败俱伤甚至败亡一途。
至于到底是刘屠狗先撑不住吴碍的神意,还是自己的灵感先被打灭?所谓拳怕少壮,起码在灵感境界仍是如此,羊泉子心中再无半点侥幸。
胸中的不甘如烈火灼烧,他不由得恨声道“吴碍贼秃,欺人太甚!老夫在此立誓,倘若今日不死,定教你佛门倾颓、道统无人!”
他原本不过是一时气愤,随口发出这几乎永世无法完成的誓愿。
谁知这在心湖之中,又是最为凶险纯粹的灵感死斗之时,任何一个念头都是纯洁无瑕、映照本心,与外面有着本质不同。
这等本心大誓一出,骨拳绿焰立时便如火上浇油,呼的一下猛然窜起,滔天绿焰将大半虚空侵染。
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之声中,骨拳上的裂缝尽数愈合,不可计数的赤红色羊角鬼面一瞬间就被炼化,但见骨质温润,毫无瑕疵,竟生出圣洁之意。
羊泉子心意灵感之中二百余年都无法去除的杂质尘垢被灼烧大半,如回光返照一般,隐隐再现一位神通大宗师圆融纯净的心灵境界。
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异变,天地大道、玄妙无方,老魔头竟于不可能之境地,再度上窥神通之境,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原来如此!”
羊泉子既喜悦,又懊悔“心中但存勇猛精进之心,一旦入得此棋局,不论正邪善恶,自有气运加身!可笑老夫苟延残喘二百年,本以为深谙篡夺吞噬之道,当真是坐井观天、贻笑大方了!”
“择日不如撞日,老夫欲践此大愿,便从今日始!”
骨拳忽的一下返璞归真,连弥漫虚空的绿焰都尽数收敛,整只拳头变得晶莹碧绿,宛如翡翠。
接着,轻飘飘的一拳飞向屠灭刀,不带半点威势。
虚空却随之剧烈震动起来,骨拳所过之处,碎裂之声不绝于耳,立成一片混沌。
眼见得羊泉子来势汹汹,刘屠狗身处生死之间,胸中却是快意已极,大笑一声“妙哉!”
因着灵感交锋的缘故,羊泉子沉疴尽去、再度向着神通境界升华的感悟,他同样领略了几分。
屠灭刀一横,但见刀光璀璨!
人道神通之威不可敌,我刀自向神通去!
赫连明河曾对刘屠狗说“世上事可再一再二,若是再三再四便要过犹不及,我的第三刀,只用在分生死之时。”
刘屠狗原本也有三刀,然而自当日硬抗鲁绝哀一刀之后,便只剩下了一刀。
这一刀,叫山崩也可,叫大河登岸也罢,实则刀招本无名姓,只看刀意如何。
二爷的刀意很简单。
这一刀,杀善恶、了恩仇、分生死!
。
第一一一章 秃鹫()
时近正午,天光晴好。
不久前那引动无穷异象,令天地众生噤若寒蝉、多少英雄豪杰都黯然失色的天人一剑,此时再不见半点痕迹,恍如一梦。
龙相堂外的小院落中,有两人相对而立,王府老管家则站在门前台阶上,背后正对着那尊狰狞凶恶的菩萨相。
两人之中,一个是身着银灰色金纹青蟒袍的年轻宦官,容貌妩媚阴柔,双眼却是淡漠无神、平静如死水。
他将双手插在袖中,略显单薄纤细的身躯挺拔如青松,雍容沉静之中带着一丝倨傲,正是大内御马监总管太监——杨焰婵。
另一个,五官野蛮粗犷、肤黑如炭,身上一袭淡青色的锦袍被撑得鼓鼓囊囊,瞧上去便如一头直立的人熊,正是被二爷取了一个“赫连三刀”诨号的赫连明河。
这两人站在一起,反差极大,直让人忍俊不禁。
二人也不知来了多久,原本是沉默不语,忽而皆是心有所感,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齐齐扭头朝龙相堂的方向望去。
片刻之后,这两人又齐齐转回头来,神情各异。
赫连明河砸吧砸吧嘴,声音依旧是尖利刺耳,揶揄道“不愧是曾经的大宗师,二百年前的死灰都几乎复燃。”
杨焰婵则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道“大道亘古长存,人心却脆弱易变,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辈修妖魔道的就更是如此。只可惜,他醒悟得太迟了……”
赫连明河闻言,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一个绝称不得良善的笑容,很是不屑地道“好好的一匹饿狼,一朝缩卵成了牧羊人,虽不再时刻饱尝饥饿之苦,却也失去了最为要紧的野性。这个放羊的虽然出身草莽,曾经却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宗师,这样简单的道理又岂能不知?只可惜,道理摆在那里,有几个是真的懂了、悟了?又有几个能奉行不悖、从无懈怠迟疑?”
杨焰婵讶异地看了赫连明河一眼,却是没想到这位容貌丑陋得能吓死人,尤其长了一口兽齿般锋锐尖牙的罴蛮少主,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就听赫连明河话锋一转,继续道“话又说回来,这岂不正合了你的意?若是让羊泉子吞了刘屠狗,你未必有做黄雀的本事吧?眼下吃个现成的岂不美哉!啧啧……”
他微微停顿,忽地好奇问道“杨总管见过秃鹫吗?”
杨焰婵面色立时一变,阴冷地斜了赫连明河一眼,转身向龙相堂走去。
见状,赫连明河咧了咧嘴,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迈步跟上。
他边走边道“我说杨总管,本少主还道你是阉人里难得有灵机志气的,不想也沾染了那些个穷酸的迂腐之气?练个把魔功、吃个把活人死人,很见不得人吗?还是你看不起秃鹫?”
杨焰婵的脚步陡然放缓,并不回头,只是冷笑道“赫连少主说笑了,上一个被我拿来练功的人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我深以为然,又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