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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百态,各不相同。
俞达先前站得不远不近、事不关己只是看戏,此时不缓不急地走下桥头,却又禁不住感叹一声:“老喽!我啊,即便身子骨还算结实,可当年那些个雄心、那些个壮志,早就烂没喽。遥想昭武年间,同辈之中济济英才,如今安在哉?”
慕容盛也是一笑:“痛饮狂歌、飞扬跋扈的少年意气,不知被这偌大的周天、偌大的京师埋葬了多少,却总是年年可见,你说可笑不可笑、可喜不可喜?”
俞达点点头,一只脚踩上登车用的矮凳,忽地扭头问道:“你觉着这两个年轻人能活多久?”
“搁在太平年月,祸福只在旦夕间,如今却是难说了,未必其中没有第二个戚鼎、第二个俞达。”
“哦?俞达不过一愚男子而已,哪里及得上戚鼎天纵奇才,不知这二人中哪一个竟得慕容家主如此看重?”
慕容盛边登车边哈哈大笑:“戚鼎害人害己,有什么好看重的,若能再出一俞达,方是大周之幸!”
第一百零一章 相逢意气为君饮 贺护法绝版V烂人()
京师西市,匹夫楼前。
孟匹夫独自站在街心,仍是一身玄青色的麻衣劲装,粗重浓密的双眉之下,一双眸子沉静幽深,看不出喜怒。
他负手而立,正仰头瞧着手下一众伙计在修补门窗。
昨夜与刘屠狗一番交手,匹夫楼内外一片狼藉,许多的物件儿都是千疮百孔、甚至分崩离析,眼下虽然经过了半日的修补,看上去仍是有些碍眼。
孟匹夫祖上自然是阔的,兰陵王殿下、晏大学士这等高官显贵,都是楼中常客,后台算是极硬,本身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高手,在这西市之中地位很是特殊。
是以匹夫楼遭此一劫,连累周遭那些个勾栏酒肆的掌柜伙计们都被背后的东家叮嘱警告,此时都有些战战兢兢,说话做事的声响不免小了很多,偶尔有伙计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瞥向那个玄青色的身影,必定会招来掌柜的低声呵斥。
也因此,匹夫楼周遭竟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街面上的车马行人都稀疏了许多。
恰在此时,远方忽然隐隐有雷声传来,甚至地面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匹夫楼伙计们下意识停下手中的活计,扭头朝长街尽头看去。昨夜自家楼主与那位黑鸦校尉的交手声势骇人,不少人更被屠灭刀意波及,受了些小伤,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在他们看来,仿佛就在昨夜一日之间,这世道竟就变得大伙儿都有些不认识了。
孟匹夫浓眉一拧,却是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这才转身看向雷声传来的方向。
他周身气机仍是丝毫不漏,却没来由的多出了一股锋锐之意。
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的许多人终身难忘。
两支黑白分明的骑队呼啸而来,一如黑云、一如大雪,都是煞气浓郁、不可一世。
沿途车马行人纷纷走避,生恐躲闪不及遭其践踏。有细心的人发现,在两支骑队后方,巡城兵马司的兵丁连同京兆府的衙役远远的跟着,探头探脑似在监视,却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身处天子脚下,西市中人自然不会缺少见识,禁军中的彪悍骑队也远远的见过不少,可是敢在西市、这京城之中如此肆无忌惮、纵马狂飙的,还真是头回见到。更别提这两支骑队压根就不是什么禁军,明显是某个权贵的私军,任谁见了只怕都要印象深刻。
打头的刘屠狗与公西小白并辔而行。
就听公西少主轻声感慨道:“当日在大雪原上初见,我已知你不类凡俗,却绝想不到,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一举成名天下知,如今更是飞扬跋扈、横行京师。世事之变幻,实在奇妙。想必今日之后,京城百姓又要多出一桩可以说上许多年的谈资了。”
刘屠狗听了便是一笑,这位公西少主年纪不大,却总喜欢发些似乎是无病呻吟的感慨,当日在大雪原上险死还生之后便是如此,可是呢,这该杀人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丝毫犹豫手软。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部属,经公西小白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些奇妙,不由地笑道:“屁!让你说的好像这天下的好事儿都让俺占了似的,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初俺一心想着从军立功成名,却总被官军追杀围剿,后来一路从西北跑到北地,这才终于从了军,结果没当过一天正经官军,先登也好、黑鸦也罢,如今更是进了诏狱,注定到处被人厌弃,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这又上哪儿说理去?更何况说到飞扬跋扈,谁及得上你公西少主?又是屠城又是掠地的,当真好大的威风哟!”
公西小白连忙摆手:“行了行了,当初我那副凄惨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咱们呐,大哥别说二哥”
二人说着,一直走马到孟匹夫跟前方才停下。
刘二爷居高临下,先是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孟匹夫一眼,方才笑道:“只是一夜未见,不想孟楼主境界又有增益,真是可喜可贺!”
在刘屠狗看来,原本只是一味渊深难测、波澜不兴,唯有雄浑气机骇人的孟匹夫,此时此刻就如宝剑藏于鞘中,虽隐而不发,反而给人危险忌惮之感。
可能这便是昨夜孟匹夫口中所谓藏剑心肠鱼肠剑了。
这种气息的流露,缘自他心境修行皆有所变化,神意自然滋长生发,以他的境界,一时竟也无法自控,足见其变化之巨。
孟匹夫原本精光爆射的双眼黯淡下来,眼帘微垂,微微躬身道:“还要多谢刘校尉赐教,方才使孟某触类旁通,如今不过初窥门径、粗浅得很。他日有成,自当再向刘校尉讨教。”
刘屠狗哈哈一笑:“老孟啊!这你可说错了,如今俺可是已经升官了,诏狱南衙都统。你老哥是不是该给本都统贺一贺?”
孟匹夫有些讶异,目光自然而然落向刘屠狗腰间那块昨夜不曾有的黑玉令牌。
他在“诏狱”二字以及“奉旨巡查、便宜行事”那两列小字上扫过,面容不由更加肃穆,拱手道:“本该置酒为贺,奈何如今孟某这匹夫楼残破不堪,实在不太方便待客,怕是要叫刘校尉,哦不刘都统失望了。”
刘屠狗立刻瞪眼道:“嗯?老孟你这是不肯做俺黑鸦卫的生意喽?”
孟匹夫朝刘屠狗身后看了一眼,足足有两百余骑兵,将视线可及的长街挤了个满满当当,只怕今日左近的酒楼都是没办法开门做生意了,经此一闹,难免要搭上许多人情。
他盯着刘屠狗的眼睛,诚恳地道:“即便孟某勉强开门迎客,只怕仓促间也招待不了这许多人,总不能让弟兄们都站在大街上喝风吧?”
刘屠狗摆摆手,笑道:“昨天我在你这儿可是一口饭没吃、一口酒没喝,是你偏不让俺走,提着两坛老酒殷勤留客,偏偏我可是一口都没喝着,事后一想起来我就心疼后悔得紧!”。
“怎么,今日特地带人来照顾你生意,反而推三阻四起来了?再说俺们黑鸦卫都是边州来的粗人,没那么多穷讲究。休要啰嗦,既然你的地方不方便,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朝身后一招:“下马!今儿二爷就请大伙儿在这长街上吃酒!”
一百黑鸦轰然应诺,笑声很是肆无忌惮。
黑鸦卫纵横北地,喝酒吃肉时有快马钢刀相伴足矣,又何须桌椅屋舍?
公西小白哑然失笑,也跟着下马。
一百白狼见状,纷纷滚鞍跃下马背。
刘二爷大大咧咧地道:“险些忘了引见,老孟啊,这位是甘州落霞公西氏少主。小白,这位是孟夫子之后,眼前这座匹夫楼的楼主。”
公西小白自始至终默不作声,只是含笑看着刘屠狗与这位孟楼主插科打诨,此时见刘二爷终于想起自己,便向孟匹夫拱手一礼,语声清朗:“甘州白狼校尉公西小白,见过孟楼主!家父常言,孟夫子天下师表、无双国士,可惜缘悭一面,不能当面聆听教诲,乃是此生一大憾事。”
孟匹夫连忙也还了一礼:“请代孟某谢过落霞将军。公西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少主,幸何如之!想必少主身后这些,便是威震西北的白狼死士了。既都是英雄豪杰,孟某自当尽心招待!”
刘二爷这下不乐意了:“老孟啊,他们白狼是豪杰,难道我麾下的黑鸦就不是好汉?你莫要被这公子哥儿吹捧了两句就昏了头厚此薄彼!”
孟匹夫无奈,只好扭头朝伙计们吩咐道:“别愣着了,吩咐后厨速速准备菜肴,不够的去附近各家采买,立刻将酒窖打开,把所有的老酒都搬出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掌柜面露犹豫之色,小心翼翼道:“东家,都搬出来?这些就可是”
不待孟匹夫回答,刘屠狗已是很不耐烦,摆摆手道:“废什么话,快去快去!”
那位掌柜偷眼瞧了孟匹夫的脸色一眼,见自家东家仍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只得无奈地应了一声,扭头向楼中去了。
公西小白见状笑道:“孟楼主,你楼中老酒声名不显,远远比不上那取罗浮山泉水所酿、被京师权贵大力追捧的罗浮春,更别提那只闻其名却没几个人当真尝过的通天台金人甘露了,可在下恰好听岳父提及过孟氏老酒,似乎酒方乃是孟夫子亲手所制?”
孟匹夫点点头:“当年家祖研方亲制的那一批老酒已成绝响,听家父说,鹿公亦是赞不绝口,曾带回青屏山大鹿庄百坛。少主的岳父鹿庄主当年游学京师,也常来我楼中饮酒。时至今日,楼中所留俱是家父在世时依方所酿,也只剩下最后的几十坛,是以方才家中老仆才那般犹豫不舍。至于孟某所制之酒,实在是火候不足,无法拿出来飨客。”
公西小白不禁动容,看向刘屠狗道:“你刘都统的面子当真不小,我们这些人却是托你的福了。”
他忽地想起什么,不由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