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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口气,许久,才鼓足勇气正视起了眼前。
此刻,在吊顶橘色的灯光下,对面的沈一菲微挑的丹凤眼低垂着,但尽管如此,也依然无法掩饰她那两只对比得越发明显的瞳仁,就像是精美的瓷娃娃被色盲的匠人装错了眼珠似的,一只是深褐,另只却是……茶晶才有的烟墨色。
我望着她,一时间,仿佛再挪不开了。
募地,长窗下的明瓷风铃也响了起来,那个突兀的声音与越发急促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空气生生扯裂。与此同时,沈一菲的姥爷杵着根乌木的龙头拐杖,在沉重雕花门洞开一面的惶惶夜色里,终于来至。
而这一刹,不知怎么地,我好似突然也错觉了,不单错觉,更加笃定,笃定自己现在所赴约的其实是一场变数频生的鸿门宴。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但当我闭上眼,眼前紧接着就像走马灯似地放映起了我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先是在孟婉清那里看到那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乾坤珠,然后是在昆石馆门口拾到破台看到的诡异半截面具,最后又是第二张明信片。
这三件事串起来,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它就放佛我包里那面至今不敢多看一眼的半截面具一样,昭示着半面的迷局,以及,半面的真相。
我摇摇头,正要为此不解时,我没料到另个完全在我设想之外的人会随之进了来:
……居然是,孟婉清?
来不及惊异,因为此刻比我更诧异的人早已付诸了行动,像是怎么都控制不住似的,沈一菲霍地一声就站了起来,她背过身,像是要将身体隐在沉沉的光影里,但她色泽各异的眼睛却是亮,亮的如同坠入了最妖异的荧惑星,她说:
“孟婉清,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表妹,你就是这么招待我母亲的?”随即开口的是葛莫言,诚然,他不过是静静坐在那里,但随着他并不重的话语,整间屋子都好像在霎时里静了下来。
至于我,自然也是愣在了当场。
的确,我从未想过这句话是会被讲出来的,就像我从未想过那层窗户纸会被捅破一样。所以这一瞬间我下意识的反应仅仅是越过他,看向了雕花门间穿一袭高领旗袍出现的孟婉清。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注定要欠另些人一个答案的,在这一刻,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不过是在短短瞥看了我一眼后,就将目光移开了。如此果决而迅速的,没有回答,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作也只是顾自的搬了张座椅坐下,就端喝起了面前早已冷却的莲片茶。
就仿佛这一切只是出再连贯不过的戏,让所有的旁观者,包括我,也包括她的亲儿子葛莫言,都一概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此,也仅仅如此。
比时光更漫长的沉默里,我久久注视着她盘在头顶的发丝,光影下,那里正晕出一小片的光圈。看的久了,似连视野也跟着一起迷失了,就犹如从星空一路追随到了海底,然后沉没进了这片不可触碰的禁区。
或有那么一刹那,我诚心希望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臆想,但当我清醒过来,我意识到,现在的我竟是无比厌恶这个地方,厌恶这间弥绕着墨香和莲片香的古色书房。
不可否认,紧接着我就开始坐立难安,我甚至潜心祈祷管家的晚餐能早点端上来。可惜,就在我即将自欺欺人的时刻,孟婉清却突然开腔了,她直起了身,神情如第一次看见我时那样望向沈一菲的姥爷葛一行,她说:
“葛老爷子,十年之期将至,你是打算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十年之期,什么十年之期?我想着,不由跟随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葛一行。或许因为今天是沈一菲生日的关系,他那张蜡像似的脸也总算比初见时有了些真人的感觉,不过他依旧无法说话,但即使这样,他看向孟婉清的表情里,也并不难猜出他内心的想法。
但就在下一秒,他忽然对着沈一菲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长窗下的风铃声也骤然停止了——
难道他和风铃之间是有所联系的?一时间,在座的人里恐怕不止有我一个会这样想。不过,最有发言权的毕竟还是沈一菲,我强行敛下心神向她看去,但意外的,她也正看向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目光,竟是如此妖冶的,与苍白脸色对比鲜明的亮。
此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仅仅像是为包裹话语里那颗无比坚硬的核,她说:“小叶,你还记得你告诉过我的吗,女娲石之间是可以互相吸引的。”
当答案以这样呼之欲出的方式呈现的时候,我摇头,一瞬的突然不肯承认这就是事实了。
是的,我承认我的确想过,而且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会怎样得到第五颗女娲石,但,我绝对没料想过会是眼前这种……
我都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是吗?那又为什么……
我都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是吗?那又为什么……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再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我知道的是,这一切事情的背后都好似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推动着发展。它让我们在一次又一次看似偶然的情形下找到传说中的女娲石,尽管我也不知道它是谁,它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清楚的是,我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了。
想通了这点,我耸了耸肩,很努力的朝她做出个笑,我说:“那又怎么样?相比起吸引,我更愿意把它看成一种缘分。”
“缘分么?”她默念着,隔着一张圆木桌的距离,我看见她像是想对我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的那个的变故,就发生在这后面的一个凝神间。
而作为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我来说,我也只能讲,那个转折几乎就像是没有过渡的。沈一菲一声变调的叫喊之后,我就看见她抬手捂紧了眼睛,那只妖异的,猝然发出烟色光芒的左瞳。
同一刻,长窗下的风铃也响了起来,气氛紧的就像一根绷住的弦似的,骤然将所有的事件都凑到了这一块。与此同时,孟婉清也走到了那扇镂空的长窗前,她将明瓷风铃里的长条一把扯了出,然后淡淡扫了圈众人,用她那特有的带着奇异指向感的声音说:
“咒约的时间到了。”
那道音符,重的如同判下了我们每个人的原罪。
第57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重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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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很久;我才弄清楚这句咒约背后的含义;不单是咒术;恐怕更加是指是缚约,因为对于任何违背自然平衡的术法而言;其本身都一定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得到的同时意味着失去;公正的就如同物理学上说的质量守恒定律一样。
尽管;当时的我是那样不肯承认这一点。
“葛老爷子;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空焰铃’的咒约只有十年;但愿你没有忘记。”这是孟婉清随之而来的第二句,同时间,那扯下的符咒也被她利落折叠了起来。
空焰铃?那风铃的名字是叫……空焰?阳花空焰?一个恍然;我猛地就将目光移向了长窗下那串晃动着但已发不出声音的风铃。
比喻美好事物只存于一瞬。
心底的解释在脑海浮现的同时,孟婉清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在一旁看着,竟觉那个表情是我平生所无法描述,就连一句冷眼甚嚣尘上,都仿似成了最肤浅的形容。
她说:“女娲石的确能完成缔约者的愿望,但,一个人十年的声音和另个人的十年光明,究竟孰轻孰重?”
……居然是用自己的十年声音来交换的沈一菲的十年视力吗?我不可置信的抿紧唇,当逻辑被完整拼凑出的一瞬,我忽然听到眼眶涌出一行泪水的葛一行开口了,他的声音纵然哑,但内容却是清,更让人听的分明,他说:
“对不起,菲菲,姥爷尽力了。”
一字一句的沉重,直犹如敲击在人灵魂上的铜锤。一瞬间,我只觉喉头也像被什么给堵住了,它让我说不出话来,更让我觉得心里堵。是的,眼前的葛一行的确是个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怪异的老人,你看见他,想必很难产生要亲近的心思,他走在大街上,你也压根不愿回头多看他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也会有想要毕生守护的人啊!
是,他是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如个常人一样在孩子失明的时候四处寻医问药,当连医生也表示无能为力的时候强颜欢笑,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敢在魔鬼递出橄榄枝的时候第一个伸手去接的人啊!只是为了最心爱孩子哪怕十年的光明,他就敢用一切去交换,用自己一切的一切去交换。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情深都需要托言笔墨,而是纵朴素,也动人。
大爱无声。
一阵的唏嘘过后,这短暂的沉默就被葛莫言打破了,他看向孟婉清,满眼满眼都像在瞧个陌生人,他说:“我的母亲大人,实话说,你会不会在一边嘲讽别人的同时心里也在一边嘲讽着自己?”
然而,孟婉清却始终没有将他的话接下,她甚至没有看他,就如她自始没有看我一样。她只是再平静不过的绕过梨花木的圆桌,将手里折好的符咒贴向了沈一菲的左眼,接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那粒再眼熟不过的……
是了,乾坤珠。
直接导致宋娅楠在那场化妆舞会后死亡的乾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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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港岛市的绝大多数国中一样,g大附中有每年一次化妆舞会的惯例。也就是在那一晚,我记下了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弹琴如同梦幻协奏曲的温尘。事实上,那时温尘在g大附中已经很出名,不单拥有自己独立的粉丝团,甚至团名都是十足轻佻且花哨的《王子殿的后宫》。
只不过这一切他本人并不知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