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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组长言说凡还能走的多已散逃,粗估也是十来人之数,余者死去不多,重伤不少。沈凤鸣再跟过去看了看,此时幻生与黑竹伤者混在一处,也没了互斗的意义,尤其幻生众人听闻关非故的死讯,皆是一心惶惶,哪里还有半点战意,有的更拿出随身解药来,想要求和示好,换条活路,见了沈凤鸣过来,又均各畏葸不前。
沈凤鸣嘱两个组长将众人看住,尤其是看好了关默、关代语、杨敬那三个,将那解药查过,叫人将中毒已深的先行救治。见贺撄得空,他便央他前去澬水一趟,“武陵侯与青龙教那头尚未传来消息,我先前教过武陵侯一个‘同归于尽’之法,要他实无法抵敌时,便用那个法子,置之死地而后生,等我的接应。如今——还望前辈携了此物,接应于他。”他将一物交给贺撄,如此这般向他交代了一番用法,贺撄顿悟而去。
回到秋葵处,净慧的运功将将少歇,见他返来,她眉心深锁,向他摇了摇头。
“沈教主恐要作个最坏的打算——我虽以内力为秋姑娘逐一修补经络,可她神脉大损,怕是……即便内伤能够痊愈,可是自此便与未有武学修为之人无异,而且……便是将来,都很难再重新修习内功了。”
她原以为沈凤鸣听到这番言语定要大为震惊悲痛,不料他表情却出奇地平静:“多谢师太了。我知道师太今日辛苦,只是……我此际力有不逮,另有一件紧要事,还是不得不劳烦师太出手。”
“沈教主请说。”
“娄千杉此际正与青龙教的单无意一起,困于君山岛上,受谢峰德之追杀。此事来龙去脉一时也无法尽数解释——只是他们之间如何恩怨,师太也是知晓的,盼得……师太能前往援手娄姑娘,勿要令她再遭毒手。”
“谢师弟他……怎么会?”净慧大为惊异。不过,沈凤鸣既来不及多说,想来眼下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她当下应了,将秋葵又交托回他。沈凤鸣便派人拣了一只小船,叮嘱一番,尽速送净慧过去。
安排好二事,他心中稍许安定。净慧与贺撄——总算是此地最值托付的两人了。他于秋葵身边席地而坐,向她望着——她仍双目紧闭。他知道——真力尽失,神识尽耗,这几个时辰之内,她只怕都很难醒转。仅仅是失去武功,这原本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伸手及怀,取出一束烟信,以身边火把引燃。一缕讯号带着几分声响,升入漆黑的深空。
秋葵。他凝视天空中渐渐浅薄的光亮,喃喃自语。如此——也算是场胜利吧?
这一夜后来发生过什么,秋葵全数不知。苏醒过来的时候,日光那么明媚——真似上一次从幽冥蛉的噩梦中醒来的那天——一丁点儿暗夜的黑沉都已看不见。
只是身体怎么这么……这么沉重?比上一次还更沉重。自己仰卧的这地方,屋顶简陋,床铺糙硬,可以肯定,不是城里的武侯园。
还没有回城吗?她茫茫然放空着头脑。耳中听到琴声,心放落一些——有琴声,他总是就在左近。曲子依稀是上一次两人三支之会上对阵时他用过的《天山雪》,可是比起上次断断续续的音节,这一次的调子有些不同,仿佛多了几分细节微巧,却又少了几分随性写意。
意识忽然聚回心头——不对啊,他不是受了毒伤,怎么还有力气抚琴?——七方双琴昨夜不是毁去了,又哪里再有琴来奏出乐音?
她费力地伸手,去撩那遮住了一大半视线的竹帏。室内坐着几个人,渐渐清晰的视线辨出他们来——净慧、风庆恺、李文仲。
——没有沈凤鸣。
一股阴冷的恐惧蓦地爬上心头——“沈凤鸣呢?”她翻身坐起,不料身体丝毫不听使唤,手足的用力竟全然出乎她的意料,这一最简单不过的撑坐,竟叫她支持不稳,从榻上滚落下来。
好在,三个人早已听见动静。昏昏然要跌倒间,身体已被人接住——秋葵瞧见衣色,知是净慧扶了自己。琴声此时也停了——却原来,适才奏琴的竟是风庆恺。
“姑娘伤重,快快躺下,勿要轻动。”风庆恺不无担忧,“若有什么需要,但与我们说就是。”
一旁李文仲也道:“秋姑娘总算是醒了,我们风爷可是担心了半天,这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秋葵脑中嗡嗡作响,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倚着净慧颤声道:“沈凤鸣呢?”
“沈教主他……刚走开一会儿。”净慧道,“秋姑娘先躺下,慢慢再说……”
“刚走开?”秋葵打断她,“去哪了?”
净慧迟疑了一下,看向风庆恺等。风庆恺面上颇有些不自然,“沈教主一会儿也便回来了,秋姑娘不消着急。”
秋葵见二人如此,一颗心有如自崖上跌了空,没了重量地向下坠着。“你们不说,我自己去看!”她一手将净慧推了一推,便待起身——力气虽然用不大上,但这一推的心思却着实不轻。
净慧拦了她待要解释,那一边李文仲先看不下去:“秋姑娘这脾气真是——你不知道‘人有三急’嘛,那沈公子再是仔细你,也不能时时刻刻的都在这——师太和风爷都不好意思讲,你却非要问个明白。”
秋葵一愣——李文仲似笑非笑的,不像是拿什么要紧的事来打趣。她顿然无言以对,坐在床沿,微感尴尬。李文仲又咳了一声,“不过要我说,沈公子和姑娘好像没什么缘分,你看他子时待到午时又待到此时,你也没醒来同他说句话,偏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嘿嘿,便错过了。还是我们风爷——中午过来的,曲子这么一弹,姑娘就醒了。”
“他……他真的没事?”秋葵小声向净慧细问。
“秋姑娘放宽心,沈教主身上有些轻伤,大碍却是没有的。若真有什么事,也是这两夜没睡,疲倦多些。”
“是啊,中午我们过来,风爷劝他去休息,他还不愿去。这下可好,等这么久,还是没逢着秋姑娘醒的时候。”
秋葵心下微微发窘,垂头不语。
“好了。”风庆恺出言,“秋姑娘既然醒了,想来师太还要再替她细察伤势,我们暂且出去,一会儿叫人送些粥菜过来。”
净慧向他点首为意,待二人出了去,她便柔声道:“姑娘昏睡了有六七个时辰——眼下身上觉得如何?”
秋葵没抬头,“说不出来,总归是不甚舒服。”
净慧沉默了一会儿,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手轻轻握着,“秋姑娘,我与你说件事,你听了……勿要太难过。”
秋葵心才刚刚放落几分,这一下又提了起来,“是不是沈凤鸣他……”
“不是沈教主,是秋姑娘你自己的伤。”净慧道,“此事想来十分难以接受,沈教主原是要自己来与你说的,不过我见他一晚上疲于应付,心力交瘁,也不想他再多添一件为难事,恰好他此际不在,不若贫尼便替他说了。”
“是不是我的伤……很重?”秋葵目光垂落,“是不是……这一身功力都已尽数散了?”
净慧有些惊讶,“秋姑娘……感觉到了?”
“我猜到了。”秋葵苦笑了笑。她暗自运过气息,可是——比起气息尚短,她更感觉周身空荡荡的,甚至抬手抬臂用力都与平日里大是不同,像换了一个身体似——若非失了内力,哪里会得如此。她原不敢肯定,可如今从净慧口中说出来,自是再无侥幸。
净慧惊讶于她与昨夜沈凤鸣同样的平静,稍稍一默,方开口道:“贫尼也是习武之人,知晓内功修行甚为不易,十数年苦练一夕丢失,个中失落,非三言两语可慰,姑娘若是难过,左右此际没有外人在,也不必太过抑在心里……”
“我真的没事。”秋葵却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她固然该很难过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自己仿佛——早在等着这一日。
净慧不知道——便在上一次沈凤鸣身中幽冥蛉剧毒时,秋葵就已听韩姑娘就说过,她或要因救沈凤鸣失去这身武功。后来她运功之下,未有大碍,原是一直觉得自己偷得了一段幸运,而如果现在——如果沈凤鸣之无恙能以她失去这身功力为代价换得——她反而觉得心安。
“不过是与常人一样。”她向净慧露出微微一笑。“那么多人都不曾习武,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四一七 神梦双琴(八)()
净慧见她如此,稍许放心。“秋姑娘能如此想就最好——无怪乎无怪乎沈教主说姑娘其实很看得开——还是他了解姑娘。”
“是么。”秋葵不置可否。这话若是从沈凤鸣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却又有些不快了。
“他怎么还没回来。”她小声咕哝了句,“去很久了吧?”
“黑竹会的人都暂住在这周围,他想必又给人叫去了。”净慧道。“此地是岳州东郊,昨夜姑娘伤重,原是该回城里休养的,只不过黑竹会不方便入城,那伤兵满营的,沈教主一时也走不开。他不肯将姑娘你交了别人照管,只能大家都暂且留在了郊外。”
秋葵轻轻“哦”了一声,“我眼下没事了。”便又试着站起,“筋骨上没什么损伤,我还是起来活动活动,躺着也没什么用。”
净慧拗不过她,帮着她起身来回在屋里走动。秋葵问起昨夜一战之死伤,听闻关非故、关盛父子之死,默然不语。
走了两圈,倒是没有太大疼痛不适,只是轻灵惯了的身体只觉笨拙得很,怎么都不似那回事,想来——这种拙笨怪异的感觉总还消持续一阵。
她忽想起昨晚沈凤鸣爬树时的拙笨模样——应该比自己此刻还更难受百倍吧?她还是有几分想不透:“那,沈凤鸣身上的幽冥蛉毒,后来是怎么解的?”
“幽冥蛉毒?”净慧疑惑。
“你不知道?”秋葵心头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昨天他与关非故交手,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