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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站在高处久了,慢慢就只会俯视别人,自己便成了权威不能让人侵犯,一旦有人触及了或者动摇了,他将会变得异常愤怒,想方设法去残忍报复。所以他现在反倒暂时把此行的目的放在一边,先要收拾一个触犯权威的人。
抚琴人用了三成力道,这一脚下去小马的头就要脑浆迸飞,他轻轻摇头,叹息了一下:“太可惜了。”似乎有点不忍心。
他的靴做工精细,用料讲究,是昨天在杭州城里的百年老字号“聚德鞋坊”买的,这一脚下去,就满是鲜血脑浆,而他一向爱干净,就这样丢了实在有点可惜。
脚在距离小马脑门还有半寸的时候没有再往下踩,而是迅速的往一旁闪避。两点寒光分别袭向他膝下足三里穴和脐下气海穴,力道破空之声虽然微弱,但对一个精于暗器的一流高手来说,要辨别和闪躲并不太难。他单足点地,横移三尺避开,然而身形未稳,三点寒芒又闪电击向他膻中穴、神阙穴和人迎穴。
抚琴人身手确实了得,临危不乱,仓促之中左手一挥,三颗棋子电射而出,同时凌空而起,疾退两丈。三颗棋子与寒芒相撞,几声脆响,俱都跌落地上。
抚琴人很是惊讶,寒芒的精准和快捷实在不逊于任何一流高手,他怀疑琴声停止之后这里潜伏了高手。于是朗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大驾光临,在下曲穿云烦请高人现身,不吝赐教。”声音激越,震耳欲聋。对方两番施袭虽然被他避过,他依然有意显露一下浑厚的功力,意图震慑对方。
与抚琴人一样惊讶的还有温暖。
他跟随孙无涯学医多年,医术一道孙无涯自是细心培养、循循善诱,毕生所学尽皆传授于他。唯一奇怪的是,孙无涯除医术通神外,武功修为亦是当世强者,却绝不允许温暖习武。至于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偶尔温暖问得烦了,就用学武之人容易招来灾难搪塞过去,温暖要是再不依不饶,他就摆出一副师傅的威严不许他再提此事。
然而世事难料,在孙无涯的管束之下,山中学医的日子枯燥乏味,天资聪颖的温暖,在学针灸和认穴位时,先是慢慢的认穴插针,熟练之后又贪好玩把银针抛掷定穴,开始是一臂之距,慢慢的三尺、五尺、一丈、三丈……距离越来越远;练习对象也渐渐从穴位图到屋里的蚊子、苍蝇,后来又发展到后山里的鸟雀、走兽;数量也从开始一次抛一根到后来能十几根同时出手精确命中目标。一时兴趣竟在锲而不舍的努力中不知不觉成就了他一手惊人的绝学。
他本来偷偷在自己屋里练,后来也是一个人在后山自得其乐的玩,那些飞禽走兽他只是拿来练手,也不随意伤害,是以多年来孙无涯竟然并不知情。
那一日,孙无涯在院子角落一株枣树下小憩。温暖在另一边翻晒草药,瞥见一条手臂粗细的眼镜蛇从枣树一根枝桠上倒吊下来,裂嘴吐信咬向师傅颈脖,形势危急,也不及多想,随手抓起一根药枝掷出,劲风在孙无涯头上一寸掠过,穿透眼镜蛇七寸钉在枣树上。
孙无涯惊醒过来,看到此等情景,质问之下,温暖自是一五一十坦言相告,并说自己并无心过问江湖中事,只是闲瑕之时自娱自乐消磨时间而已。孙无涯望着远山,半晌不语,良久仰天长叹,言道:“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老夫千防万防,你终是学会了武功绝学,有了武功,灾难也就来了!”言语之中透着苍凉落寞。
温暖眼见师傅如此,自此也不去后山再练,每日只是钻研医书、采药制药。三个月后某一天,孙无涯把他叫到丹房,让他到慕容山庄送药,顺便游历一下,悬壶济世,他才第一次下山。
哪知道刚到慕容山庄就遇上灭门惨案,后来结识小马三人,在与计无双交战之时,为求自保与救人,才不得不以银针制住墙头上那些弓弩手。那还是这么多年来他除了针灸救人外,第一次把银针这样用在人身上。
他本来想今后都不再用银针伤人,然而今天眼见曲穿云就要把小马踩得脑浆迸飞,他不得不再次出手。心想难怪师傅不准他习武,原来身上有了武功,不管是为了救人还是杀人,始终都会惹上麻烦。
他今天出手两次,曲穿云都轻易躲过了,他不由得震惊,曲穿云的武功实在高得可怕。现在小马生死未卜,和尚又昏迷过去,慕容姑娘看样子也不能再战,自己因不曾习得什么内功,是以魔音侵噬自己反而受伤最轻,这曲穿云眼下只能靠自己来对付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一搏。
第十九章 幻影银针(下)()
耳闻曲穿云语声高亢,振得耳朵嗡嗡作响,温暖心中思量,此人内力深厚如斯,看他刚才闪避从容,仓促间还能顺势以棋子击落自己三根银针,这种身手武林中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自己既没有什么内力,又不懂轻功,真正要打万万不是对手,需得怎样才能有一丝胜算呢?
倘若两人比拼暗器,自己即便与他一样精准,但他内力深厚,自己银针始终被他压制,断没有取胜的希望,除非能让他不对自己下杀心或者夺命飞棋失去准头,自己才有机会。
这个曲穿云倒是听师傅聊到当年朋友时提起过,说是他故人之子,只是后来步入魔道,故人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还借此劝告自己要心存善念,不要误入歧途。想到这里,心生一计,当下缓缓道:“原来是曲十三曲前辈,晚辈温暖这厢有礼了。不知前辈到此有何贵干?”
那曲穿云听闻“曲十三”三字,当下心头不悦,面露愠色,言道:“哪里来的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
“晚辈温暖,奉家师之命到慕容山庄拜会慕容庄主,没想到晚辈赶到之时山庄已成一片废墟,慕容庄主奄奄一息,交待完晚辈几句话就死了。晚辈无法完成使命,正自彷徨。”
曲穿云闻言,双目一亮,急道:“慕容云天跟你说了什么?”
温暖摇摇头道:“晚辈曾答应慕容庄主,除了他女儿绝不告诉第三个人,所以请恕晚辈不能相告。”
曲穿云脸色更沉,冷冷一笑,言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手段你是见识过的,莫非还要尝尝这噬骨锥心的滋味。”
温暖闻言脸色一变,那种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但他必须把戏演下去,强忍心头恐惧,故意轻松一笑道:“前辈的本领晚辈早有耳闻,家师曾言曲十三前辈幼习诗书,资质过人,深得老师同学爱戴,其后琴棋双修更是出类拔萃,为曲家光宗耀祖,英名远播。”
曲穿云脸上乌云密布,顷刻间狂风暴雨将至。温暖的话在外人听来并无不妥,但曲穿云听在耳里,却如同奇耻大辱。他小时候心智发育比同龄人慢,因而言行举止比别的孩子显得相对笨些。父母将他送入私塾,他识字背文,算术技艺样样落后于人,教书先生对他极度奚落歧视,同学也常常捉弄欺负他,因他事事垫底,而私塾也就十三个孩子,大家便渐渐都叫他曲十三,而他的本名反倒被遗忘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笨孩子,自小听到人弹琴、看到人下棋都会停下来观看聆听,甚至一逗留就是一天,痴迷到极点。曲父本来希望他饱读诗书,将来踏入仕途,光耀门楣,却不料曲穿云志不在此,且在私塾的表现又实在是遭糕透顶,便没有强行逼他习文。又见他对琴棋痴迷,便另外聘请了先生教导。曲穿云在这两方面表现出的天分和进步之快实在令人叹服,那些先生多则半年,少则半月,身上所学便被他尽数学去,无法胜任教书一职。曲父大感欣慰,以为此子将来必然可以光宗耀祖。谁曾想曲穿云痴迷成魔,千里迢迢去找公孙忘忧,意图换取焦尾琴,求索不得竟然诛杀掉公孙一家十三口,令家门蒙羞。曲父震惊万分,一怒之下,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并正告武林正义之士共诛之。
这两件事,是他心头的两道疤,他一直刻意去淡化,遗忘。温暖的话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那些事已经结疤,温暖一把无形的刀重新又让它鲜血淋漓。
近日江湖中传言赤狐宝匣重现江湖,而线索就在慕容山庄。他自忖太祖皇帝驾崩后,战祸连年,天下群雄蠢蠢欲动,这乃是他问鼎天下的大好时机,如能拥有此物,何愁大事不成?可惜他到底晚了一步,他昨日赶到山庄之时,山庄早已被摧毁,慕容庄主已经战死。
就在他以为别人已经捷足先登夺得宝匣而欲离开之时,一道利箭破空而至,插入身旁青石。那箭上有一信,言宝匣秘密在慕容庄主女儿所知,欲得宝匣,须如此这般,他有心不信,又恐错失良机,想自己一身绝学又何须在意别人耍诈,因而便依言到此,刚才远远见到小马几人与信上所言无异,于是弹奏《花开彼岸》将他们尽数控制。而小马竟能顶住魔音,毁了焦尾琴,是他始料不及的。
本就心中忿恨,无名火起,此刻再被温暖一番暗讽,更是无法自已,怒声道:“孙无涯那老不死的果真如此言说?待哪天我把他药王谷也填平了。”
温暖依然不徐不疾的道:“家师提起你倒并不是如此称呼,而是唤你的小名狗蛋。”
“够了!”喝声中左手一挥,三枚棋子电射而出,挟凌厉劲道奔向温暖,这个年轻人说话实在太让他讨厌了,他一定要给他点痛苦尝尝。棋子避开了温暖身上要害,因为慕容云天有几句话他还没说,曲穿云还不能让他死。他只想先制住他,等修理完小马再慢慢盘问不迟,他自信自己的手段没人能熬得住。
温暖没有这种顾虑,这正是他希望的结果,棋子袭来,他手中银针已尽皆出手,无数银针穿破晨风,幻化出星星点点光影,如飞龙似猛虎,疾如流星般往曲穿云而去。
这是他的最后一搏,不留丝毫余地。
一个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夺命飞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