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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酒喝得虽少,气氛却仍然十分热烈。都是官场上生意场上混的人,谁都精通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万一不小心冷落了谁,那都是一种无法预见的损失。
于飞一时还不太适应这种大范围的应酬,他悄悄问尹秀贞,房子的背后是否有什么后花园之类,还真有。他跟周雄低声打了个招呼,说是出去透透气,便起身独自寻摸着往后走。
花园面积不大,但绿化工作做得不错,到处都是各类花草苗木。中间安放着圆形大理石桌,上面架了一副实木带脚围棋盘,两边各一盏古式的小花灯,幽幽地亮着,四个雕花瓷凳依次摆在周围,显得情趣十足。
棋盘上,还摆着一个没有下完的围棋残局。
于飞看了一会儿苗木,月季兰草玫瑰仙人球等什么都有,品种繁多,显见主人在这方面并不讲究,大概只要是绿色的、方便盆栽的,都弄上几盆,管它是名贵还是低贱,就在那里平等地陈列着。
艳与不艳,香或不香,只要能和谐并存,那就没必要在乎太多。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拈了一颗微带翠绿的白棋,专心地看那个棋局。看得出来,这个残局颇有章法,点杀围缴,攻抢活劫,有板有眼,绝不是初学者所能布得出来的。
看棋如观阵,黑白对决,走厚善弃,纵横捭阖,观的是对弈者的气度与魄力;凝神静思,落子生威,观的是对弈者的眼光与胆略;藏巧露拙,暗蕴机锋,观的是对弈者的耐心与谋伐。
于飞只是粗通走棋规则,从没有深入地研究过,那个残局却依然让他看得惊心动魄。正惋叹间,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却是周雄站在旁边。
“喜欢下围棋?”周雄微笑着问。
“喜欢看,挺有意思,但还不怎么会下,三脚猫都算不上,只看着这棋盘棋子的质地确实不错,呵呵。您怎么没去陪客人了?”于飞也笑了笑,站起身来。
“哦,刚饭局结束,每人又吃了块蛋糕,就都送走了,大家都忙嘛。其实围棋我也不怎么懂,初看好像挺容易,本来想学的,还专门托人从云南买了这副云杉木棋盘和云子。谁知道一琢磨起来根本吃不消,太深奥了,到现在还整不太清白,白瞎了这副好棋,哈哈哈。”周雄解嘲似地说。
“不会吧?雄哥,您摆的这个残局我刚刚看了半天,很多子都看不明白,哪是一般人能下得出来的?”于飞有些不相信。
“也就只能骗骗你,哈哈,我也是好久没摸这东西了,前几天翻出本棋谱,就按照上面一个子一个子地摆,跟周伯通一样,左手跟右手打,打的还都是前人的招式,你说这招式能不好吗?”周雄大笑着,有些得意。
“是吗?呵呵,不过这招式确实不错,我刚都看得入了迷。”
“能看得进去,也说明你道行不浅了。”周雄点了点头,突然将话题一转,问,“你对我们家秀贞有什么想法?”
于飞好像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茫然地看着周雄,说:“想法?没什么想法呀,就觉得她人挺好,性格挺好。”
“就这些?”
“哦,还有她很热心,我住院的时候她照顾得是真不错。”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喜不喜欢她?”周雄讲话时破例地有些小心翼翼。
于飞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周雄说:“喜……喜欢?雄哥,您怎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不要因为她是我女儿,你就有什么顾虑。”周雄诚恳地说。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于飞也十分诚恳地说。
“我看得出她喜欢你。于飞,前些天我就想找你,跟你谈谈关于她的事,今天正好你过来了,咱就好好聊聊。来,坐。”
两人坐下。周雄掏出烟,递过一支,于飞摇了摇手,周雄便收了回去,自己点上。缕缕轻烟中,周雄的脸色变得凝重,声音也慢慢透出一股悠远的气息来。
“秀贞这孩子,从小可吃了不少苦,十岁以前一直是跟着我在农村,童年就在泥水里度过的。我跟她妈原来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不是下地作田就是集体修水库,忙得脚尖踢后跟,能养活她就不错了。这些父辈们的事儿,你们这些后生娃不一定懂啰。”
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后来国家搞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包产到户,到处喊改革开放,我懒得天天伺候那几分薄田,将她娘俩一扔不管了,到外面跟别人跑起生意来。刚开始有些人怕别人说他是投机倒把,不敢放手干。我家三代贫农出身,怕什么?只要有钱赚的事,我都干。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从来就认这么个理儿。
“拼死拼活地折腾了几年,也算有了点积蓄,自己开了家小厂子,叫干个体吧,又在城里买了房。心想着该接她娘俩来享享福了,谁知道没过上两三年好日子,她妈妈外出买个菜,被一辆四轮给撞了,再也站不起来,就这么瘫痪了!
“那时候秀贞还小,十二三岁吧,好像一下子就懂事了,我雇的几个保姆她都不满意,书也不肯读了,非要自己照顾她妈妈。没办法,我也只好由着她,一个人在外面拼命地赚钱,拼命地给她买衣服、买玩具、买书。这孩子对其他东西都不是很感兴趣,就喜欢看书,说是反正一般都待在家里,穿了漂亮衣服也不知道给谁看,还是多读点书有用,懂事吧?
“我做生意开始还顺了几年,后来就不行了,国营企业转型,私人企业多起来了,大家的生意都难做。我那厂是时好时坏,赚得少,赔得多,厂子都快倒闭了,外债欠了一大堆,怎么办呢?我干脆学老外来了个宣布破产,这样把外债总算给了了,厂房住房虽然也搭了进去,不过跟债负比起来还是赚的。”
周雄眯着眼狠吸了口烟,接着往下讲述,时隔不久,却仿佛说的是一段悠远的往事,一个古老的传奇。
第五十一章——周雄往事
第五十一章 周雄往事
叙述中,周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一破产,就啥也没有了,她娘俩没房住也不行呀,我就租了个小房子给她们临时住,那个条件艰苦呀,还真是没法说。后来,我看刚刚兴起的外贸挺好,就整了个外贸公司,也就是现在的大鹏。可算是狠赚了几年,这个房子就是那时候买的。可到后来又不行了,摊子铺得太大,运转不灵了。我这样讲你可别笑,生意这玩意儿就是条波lang线,险恶难测,总是有起有伏的,我也想得开,不然早憋死了。
“公司维持不下去,好多人都等着我发工资呀,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只有找人投资,搞合股算了。后来就遇到了洪哥,他本来是做房地产的,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生意做得很大,正好要扩大经营范围,就给我这边投资了。说起来他还真给我面子,投资他占百分之五十一,却只挂个董事长的名,基本上是放手让我自主操作,法人代表也是我,公司还是在我手中,呵呵。
“现在各方面运作就顺利得很,你也看到了,很不错。不过我后来才明白,洪哥投资我的公司是有特殊用意的,就是利用我有进出口权这个便利,暗地里安排走货送人。这只母老虎不知哪里来的神通,国外的路子广得很,时不时安排一次,那时国家管得没现在这么严,我给他安排几个人、几辆车,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能拿回来,这么轻松的事儿,傻冒才不干呢。日子好过些了,我本来想让秀贞就在家休息算了,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赚的钱就是给她花的。可是她闲不住,我只好安排她到公司里去当个小秘书,就待在我身边,这样我看着也放心。”
与周雄接触这么长时间了,于飞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平静、坦诚而细碎地述说什么事。他的这些鲜为人知的经历,曾经遭遇的失落和徬徨,生意上的隐私与秘密,完全可以深埋在心底,只要他自己不说,是绝不会有人提起的,因为旁人根本就无从知晓。
可是今晚,他竟然全部都抖落了出来,不设一丝的防备,这是为什么?于飞自认为还没有达到那种可以让周雄完全“信任”的地步,那么,是什么促使他主动推翻最后的防线,向于飞如此地坦露呢?
另外,在他刚才关于洪哥的叙述中,再次出现了“母老虎”这个词!难道这个洪哥,真的是个“她”?
于飞认真地看着烟雾中的周雄,想要看出点什么,却一无所获。他小心地说:“雄哥,有些事情,您其实没必要对我讲的。”
周雄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是一个怀旧的人,这一点你从房子的装修上都可以看出来,房子的内部结构、家俱摆设,整体上都是以前在农村时的风格,也有被抵押的那套住房的影子,这样做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她妈妈为我所受的苦。我就看着我这个女儿挺可怜的,打小就照顾她妈妈,一照顾就是十多年,生活好了嘛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一点点都不行。我可以满足她一切物质上的需求,可是我唯独给不了她的是她最需要的母爱!于飞,你明白我内心的痛苦吗?”
于飞有些震惊地看着周雄,原以为他平时老像个笑面虎似的,做起事情来心狠手辣,其内心应该是冷酷无情的。却没有料到他的背后,竟还隐藏着这般柔情!于飞点了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他的感受,没有出声。
周雄接着述说。男人一旦有了倾诉的欲望和他认为合适的倾听对象,有时候远比唠叨的女人更可怕,纯属无法自控型,每个人都能出一本超级访谈录的那种。
他说:“以前秀贞她妈妈在的时候,虽然是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自由地行动,可是我知道家里守着一个人,她需要我,就总有份牵挂在那里。她妈妈过世后,家里一下子感觉没有什么人气儿了,我和秀贞谁都不愿意一个人待在房子里,老想往人多的地方跑。
“一个人待在家的时候,感觉就好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周围静寂一片,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