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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地厚。
她本想敬拜文君先生为女师,却不料早被堂邑翁主抢在前头,以师礼待之,甚至暗地放出风来,谁若敢跟她抢人,便休怪她纵马冲府,不留情面。
贵女们都晓得堂邑翁主娇纵跋扈,且向来言出必行,若被逼急了,还真敢豁出身份,做得出这等事来。
何况堂邑翁主身旁还跟着更为跋扈的南宫公主,没有贵女敢惹的,包括刘婧在内,即便内史王轩的嫡女王嫣也与她交好,可她们这些世家嫡女终是没法跟天家女比背景的。
如今堂邑翁主被册立为大汉皇后,凌驾万民之上,又要将文君先生任为大长秋,替她打理中宫事务。
又想到当今天子刘彻,刘婧愈发心有不甘。
昔年未见过刘彻时,刘婧听闻祖父对他的诸多赞誉,又在遗孤内院阅看过不少他编撰的书册,早是心生向往。其后又数度巧遇刘彻,见识到他因久居上位养成尊贵从容,因博闻广识蕴出的风趣随性,更是心仪不已。
偏生又是堂邑翁主抢了先机,早早与太子刘彻订下婚约,终是得以登上后位,成为天子正室,母仪天下。
想起数月来喧嚣尘上的坊间传言,说甚么堂邑翁主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就那个娇纵跋扈的陈阿娇?
若非有文君先生从旁费心教导,不学无术的陈阿娇怎能写出那些精妙的绝句新诗,怎能在短短不到三年就从终日飞鹰走狗的顽劣贵女变成万民称颂的贤后?
若非有那道婚约束缚,目光如炬的大汉天子又岂会瞧得上陈阿娇这等莽撞冲动的女子,更遑论让她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刘婧愈想愈是不甘,微微攥紧掩在袍袖下的双拳。她不觉自个是心怀嫉妒,只是为文君先生乃至陛下不值,更觉陈阿娇才德皆不配为大汉皇后。
卓文君此番讲席较长,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刘婧却是半句没听进去,直到身侧的王嫣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方才醒过神来。
王嫣见得她面色有些难看,略显担忧的问道:“婧儿姐,可是身子有甚不适之处?”
刘婧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甚不适,只是昨夜闷热,难以入眠,现下有些失神犯困。”
王嫣信以为真,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近来确是热得紧,好在明日便是初伏,可再到南山脚下的避暑山庄小住些时日。”
“也好。”
刘婧微是点头,又想到她与刘彻在遗孤内院的初次相遇,心中不由泛起难言的苦涩,扭头去看首席,只见不少贵女正向文君先生见礼拜别,好歹蒙她教导将近三载,总有几分师徒般的情谊。
刘婧轻声道:“嫣儿,你待会先行回府吧,我想独自同文君先生话别。”
王嫣虽有些讶异,但想到平日刘婧对文君先生颇为推崇,也是能理解她的惜别不舍,便是点头应下。
此时已近午时,讲学的馆舍离女学正门距离不短,虽是林荫道,但若待骄阳爬到天穹顶端再出馆舍,必会教身着锦衣的贵女们热得全身冒汗。
因此众位贵女多只与卓文君叙别几句,便是纷纷趋步离去,很快馆舍内便只余卓文君与刘婧二人。
“文君先生”
刘婧缓步行至卓文君近前,躬身唤道。
卓文君何等聪慧敏锐,先前早已察觉刘婧不时投来的视线,蕴着某种难明意味,且待她抬眸回视时,刘婧的眼神却会迅速闪躲。
此时见得刘婧故意等着众人离去,方才趋步近前,语气又是欲言又止,便是和颜悦色道:“呵呵,不必多礼,可是有甚话想对我说?”
刘婧稍作犹豫,便是抬头看着比她高出不少卓文君,出言问道:“先生真愿去做那大长秋么?”
卓文君微是愣怔,万没料到刘婧会问及此事,反问道:“你为何有此疑问?”
刘婧见她没直接作答,心中莫名有些喜意,咬了咬下唇,直言道:“我知先生品性高洁,并非贪恋富贵权势的俗人,且先生率真随性,不喜拘束,岂会愿意到那规矩森严的深宫内苑做内宰女官,伺候旁人呢?”
卓文君微是颦眉,她向来对才学出众的刘婧甚是看重,只觉此女品性才貌皆无可挑剔,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
她所谓的“伺候旁人”,那“旁人”可是大汉皇后,这话若让真的旁人听去,是大不敬,会惹出大事的。
卓文君缓声答道:“我确是不喜拘束,但拘束非仅源自他人,更源自本心,譬如你所谓的品性高洁,对我亦是拘束。率性而为,无愧于心,方为我之所求,却是难以真正做到。”
卓文君倒非妄言,她之所以愿教导阿娇,正因看重了阿娇的率真,虽是莽撞跋扈,但心性着实是好的,对亲近之人更是掏心掏肺。或许她本就想活成阿娇那般模样,只是她的出身和经历,注定她永远无法那般肆无忌惮的活着。
阿娇敕任她为大长秋,非是仓促的决定,更不存半点强迫。反是阿娇早已出言恳求多次,诸般软磨硬泡都没教她应下此事。
直到阿父卓王孙近来不断为她张罗亲事,欲让她再嫁,好与长安权贵世家联姻时,她才赫然惊觉,区区的女学博士仆射,仍不能教阿父满意,使她活得足够轻省。
出任大长秋,成为大汉皇后的首席僚属,位列诸卿,看似受宫规束缚,实则却能比如今要更自在,至少阿父再不会以甚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强逼她再嫁。
果不其然,当她应下阿娇,出任大长秋后,阿父兴奋欲狂,更不再提及让她再嫁之事。
大长秋是皇后属官之首,甚么时候嫁人,嫁甚么人,不是卓王孙这个小小行人令能管得了的,甚至连皇帝都不好过问,需得请得皇后亲自准允。
再说得更难听更冷血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卓文君若是嫁为人妇,与卓氏必不如现下亲近。卓王孙即便再宠溺这女儿,作为卓氏族长,他自然晓得此时卓文君不嫁人对卓氏最为有利。
若有可能,卓王孙甚至愿意将自家儿子阉了,送进长秋宫做宦官,替卓文君出任大长秋之位。
商贾世家深深晓得权势何等重要,家中出个位列诸卿的高官,哪怕是个宦官,也能彻底改变族人的命运。
亲眷可改册士籍,可着锦绣华衣,可骑高头大马,可入仕为官,可入住北阙甲第!
卓文君确信自个的选择没有错,出任大长秋,日后约束她的唯有阿娇这长秋宫之主,连皇帝都不会轻易过问宫闱之事。
依阿娇的脾性,怕是也懒得管束她的,如此只需忠于职守,辅助好阿娇,她卓文君就能活得更随性,更无拘无束!
刘婧自然无法了解卓文君的心思,听得半知半解,忙是道:“若先生不愿入宫为内宰,我可请祖父代为上奏”
“贵女慎言!”
卓文君俯视着比她矮大半个脑袋的刘婧,只觉这少女今日的言行真真过于逾越,她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沉声道:“得蒙皇后看重,乃是我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还请贵女勿要听信谣传,胡乱揣测!”
“先生”
刘婧满脸惊愕,正要再度出言,却见卓文君向她微是欠身,便即告退而出。
刘婧望着卓文君的背影,久久默立,神情颇是复杂。
第三百章 采菊东篱()
今岁三伏天整好有三十日,太上皇刘启照例带着嫔妃们前往甘泉宫避暑。Ω Δ ΩnΩu
泰安公主将满三周岁,已是能跑能跳,闹腾得紧,太皇太后年事渐高,有些带不动了,已交由太后王娡管教。无奈小丫头自襁褓时便被皇祖母养着,只跟老太太亲,一日见不到就哭得昏天黑他,嚎得快厥过去。
太皇太后真是又欣慰又犯愁,索性也跟着移驾甘泉宫,好歹每日能见见那黏人的小孙女,精神头好的时候还能稍微带着她玩耍嬉闹。
刘彻本也准备带阿娇去甘泉宫,但小萝莉明显兴致缺缺,甘泉宫着实无聊得紧,且南宫和楋跋子都不在,她反会比平日在长安未央宫更为孤单。
刘彻听完她的抱怨,倒也能理解,阿娇向来好动,又无拘无束惯了,如今入宫为后,终日呆在深宫内苑,如同锁入笼中的金丝雀,彻底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长此以往,这雀儿非但会失去欢快的鸣叫,更会转了脾性,变得脆弱敏感,甚或会为掩饰自身的脆弱而变得异常暴躁,这或许就是后世所谓的抑郁症吧。
或许史上的阿娇正因如此,才屡屡与汉武帝争吵冲突,甚至做下不少蠢事以求得汉武帝的关注,最终反是导致被废去后位。
刘彻揉揉她的小脑袋,问道:“那你想去哪儿避暑?”
阿娇撅着小嘴道:“自是想去南山的避暑山庄,南宫和楋跋子她们都要去的,刘买族兄还特意买了幢临湖别墅。”
刘彻疑惑道:“咦,皇叔刘武不是本就在避暑山庄有临湖别墅的么?”
“你不是常说婆婆和儿媳妇应适当保持甚么距离,免得磕牙拌嘴么?”
阿娇揉着他的袍袖,得意道:“我将这话儿与皇婶说了,她也觉得是这理儿,便让族兄另行买了别墅,有闲暇的时候领着儿媳妇去给她问安就好。”
刘彻微是愣怔,无奈道:“你就是管不住自个的嘴,这话都能说出去。”
阿娇不乐意的撇撇嘴:“我这也是为了皇婶和楋跋子好,再说皇婶如今就指望着楋跋子赶紧给她生个大胖孙儿,可是疼惜得紧呢。”
“”
刘彻对这家长里短的八卦可没甚么兴趣,重新转回话头:“你真想去南山?”
“自然想去!”
阿娇臻首轻点,却随即颇有些丧气道:“想去又如何,还不是去不了?”
她虽憨直,但还是知晓轻重的。刘彻如今做了皇帝,她也成为皇后,身份再与过往不同,一旦驾临避暑山庄,在那避暑的权贵们怕是要战战兢兢,出门遇着御驾都要远远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