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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大王再三嘱咐,只需重金贿赂好大行令窦浚,便会诸事顺遂。如今看来,似乎并未如此啊。
“你是哑巴?还是在蛮夷之地呆久了,忘了如何说汉话?”
刘彻见朝鲜使臣久久不语,毫不掩饰满脸的不耐之色。
此时朝鲜的王族为卫氏,其初代君王乃是燕国人卫满,原是造反失败的大汉叛将。
卫满逃亡到朝鲜后,召集同样境遇的逃亡汉人成军,又骗取朝鲜王箕准的信任,夺取了箕子朝鲜的首都王险城,控制了朝鲜的中北部,自立为王,国号仍称朝鲜,即为史籍记载的“卫氏朝鲜”。
故而朝鲜官员大多皆为汉人,朝鲜官话亦是汉话,刘彻的话自非询问之意,而是真的不耐烦。
他近日遇到些棘手之事,需要细细思量,且入冬在即,非但日常的政务繁忙,更有诸多年首前后的典礼和祭祀要预做筹备,端是没半分清闲。
偏生又赶上朝鲜王卫蒙病逝,朝鲜国太子卫右渠即位,近日蹦跶得厉害,可劲的在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作妖。
皇帝不好当,好皇帝更不好当!
刘彻虽未曾即位,却已深有体会。
朝鲜使臣自也感受到大汉太子言语中的浓浓不悦,不敢多说废话,忙是顿首道:“敝臣启禀大汉太子殿下,我朝鲜王已于两月前崩殂,新王即位后,遣敝臣来朝,请大汉天子下旨册封!”
惠帝朝时,汉廷与卫满曾立下约定:卫满向大汉称臣,朝鲜为大汉藩属;朝廷则册封卫满为朝鲜王,承认他统治朝鲜的正当性。
卫满死后,汉文帝又下旨册封了他的儿子卫蒙为朝鲜王。如今卫蒙死了,其子卫右渠即位,偏生汉帝刘启久久未见有下旨册封的迹象。
刘彻微眯眼睑,轻笑道:“新王即位,卫右渠么?”
朝鲜使臣闻得大汉太子直呼大王名讳,不禁有些心悸,心道这口气颇是不善啊。
他忙再度顿首道:“正是我国太子得继先王遗泽,即位为王。”
“卫右渠即位前,可曾得了我大汉朝廷准允么?”
刘彻剑眉微扬,冷声道:“身为人臣,便得守臣子的规矩,大汉皇帝没下旨册封,他即甚么位,即谁的位?”
此言一出,非但是朝鲜使臣,便是殿内的大汉朝臣们皆是满脸愕然。
依惯例,藩属国的君王向大汉皇帝请旨册封无非是循礼走走形式,哪有等着收到圣旨才即位的道理。
大行令窦浚忍不住出言道:“殿下,这……”
刘彻再度打断他的话,远远俯视着他,沉声道:“卫右渠恁的不识礼数,不若劳烦大行令前往朝鲜国都王险城,当面教教他人臣之道,如何?”
“殿下说笑,此等化外蛮夷,着实难以教化,老臣有心无力。”
窦浚见得刘彻神情不似作伪,登时额角冒汗,忙是话锋一转,对朝鲜使臣呵斥道:“卫右渠那厮不亲身前来朝拜,还妄想皇帝陛下下旨册封?”
朝鲜君臣多是大汉流民的后代,放在后世算是难民的后裔。故这朝鲜使臣没见过甚么世面,更遑论大汉朝臣这等翻脸如翻书的逆天本领。尤是窦浚身为汉廷重臣,情绪和表情切换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生生把朝鲜使臣弄懵了,满脸不知所措。
大汉朝臣们却是见怪不怪,察言观色看风向,那是位列朝堂最重要的本事,要将之练就成本能,朝鲜那些化外蛮夷自是难以领会个中奥妙。
听太子殿下那话头,显是朝鲜那刚即位的新王卫右渠作了甚蠢事,惹得太子乃至皇帝甚是不喜。
“殿下,右渠太子仓促即位,实非不得已而为之。”
朝鲜使臣见窦浚靠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朝鲜北方的扶余国虽立国不久,但却野心勃勃,时刻想要出兵进犯我国。先王猝然崩殂,右渠太子若不尽早即位,怕是会遭扶余所趁啊。”
刘彻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说来,卫右渠近来大肆调动兵马,皆是为了防备扶余进犯?”
朝鲜使臣哑口无言,大汉太子显已清楚知晓朝鲜兵马的动向,他再狡辩也毫无意义,反会使得大汉太子更为恼怒。
“扶余人是打到我大汉辽东郡的边塞外,还是打倒浿水边了?”
刘彻不怒反笑,复又问道;“五万骑兵,十万步卒,你朝鲜才多少人,扶余又有多少人,你们两国是想在我大汉边塞之外决一死战么?”
朝鲜使臣浑身抖似筛糠,他真没料到自家大王会这般莽撞。
启程来长安前,他虽也知晓大王会调集兵马,守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地界,以免朝鲜属民纷纷逃往辽东郡归附汉人,但没想到大王会倾全国之兵,尽数集结在大汉塞外。
刘彻复又问道:“孤王问你,昔年惠帝与卫满那厮约定,若是我大汉承认那老贼为朝鲜正统,你朝鲜当如何回报?”
见得朝鲜使臣不敢答话,刘彻便看向窦浚:“烦请大行令给这蛮子提个醒。”
窦浚已听出里头的蹊跷,心道那刚即位的朝鲜王真是自寻死路,自是不敢怠慢,起身避席,沉声道:“卫满曾许诺,为大汉保卫塞外,不使辽东边塞受到蛮夷部族侵扰;塞外各族首领若要朝见我大汉天子,或各族欲与大汉通商,朝鲜皆不许从中阻扰。”
“回去告诉卫右渠那厮,正朔朝贡之时,孤王要看到真番,临屯及濊貊各部的首领来朝,还有卫右渠,也给孤王老老实实滚过来。”
刘彻毫不掩饰的直接道:“如若不然,孤王便将朝鲜国封给乌桓人。”
“殿下,不可啊,我朝鲜向来为朝廷抵御蛮夷,保卫边塞……”
朝鲜使臣惊骇欲绝,乌桓人实力远胜于朝鲜,之所以虽困居乌桓山脉,只因北有匈奴,南有大汉,东面又隔着鲜卑山脉以及扶余,沃沮等蛮族。
若大汉真将朝鲜封给他们,并让他们借道辽东,那朝鲜岂能抵挡得住?
“有何不可?”
刘彻拂袖起身,垂眸俯视着朝鲜使臣,阴恻恻道:“数十年来,若非有我大汉支援的兵械和粮草,卫满父子能欺凌和征服周边的诸多部族,能逼得真番和临屯归顺,能将属地扩充数倍?
惠帝曾与卫满立约,孤王身为后辈,本当遵从,任由你朝鲜随意折腾,权当没看到。岂料卫右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兵渡过浿水。
昔年我大汉将士追得卫满那老贼抱头鼠窜,逃到朝鲜那蛮夷之地,如今他的孙子这般猖狂,孤王便教大汉铁骑泅渡浿水,踏平他的国都!
俚语有言,龙生龙,鼠生鼠,且看他卫右渠学没学会卫满老鼠打洞的本事!”
朝鲜使臣还欲辩解,却见刘彻身后的大宦官摆了摆手,早已候在御阶下的数名郎卫迅速上前,用手捂着他的嘴,拖出殿去。
刘彻出言道:“孙全,宣旨吧。”
“诺!”
掌印太监孙全应诺,取出撰写着圣旨的帛书,念到:“大汉皇帝诏,着李广除朔方太守,拜辽东太守,率细柳营镇守辽东,如若朝鲜不臣,兵渡浿水,可便宜行事,挥师出塞剿灭之;着蒯通除西河太守,拜朔方太守;着闾符除辽东太守,拜西河太守……”
大汉朝臣皆是哗然,这才晓得皇帝和太子竟是要玩真的。
李广刚率细柳铁骑宰了匈奴右贤王,此时转任辽东太守,那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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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格拔擢()
九月中旬,霜降悄然而至,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太子刘彻破格拔擢了太史属官司马谈,将这刚及冠数月的年轻治历从太常府转调御史府,任用为兰台令史。
兰台为宫内收藏典籍之地,由御史中丞兼领,麾下的数位兰台令史主要负责典校秘书或从事撰述。史官们虽辖属太常府,但因其修史需遍阅典籍,故而也常驻兰台。
是以刘彻为司马谈升官,倒不是想让他做监察吏治的御史,而是让他能有更多的权限调阅典籍罢了。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多给他加个图书管理员的身份,看书不用借阅啦。
刘彻特意召见司马谈,命他修撰阴阳、儒、墨、名、法各家的典籍,并为先秦诸子作传。
司马谈险些没吓懵了,连那些皓首穷经的博学之士都不敢动手给诸子作传,何况他这学识浅薄的弱冠书生。
刘彻倒是对他信心满满,学识可以满满积累,但兼容并蓄的态度和客观中立的思想,却是极为难得。
其实愈是饱学之士,对事物的看法多是会形成某种难以扭转的偏颇,往往将自身专研的学术领域视为正统甚或真理,几乎成为执念。
这种执念有助于精研,或许能在该领域获得巨大的成功,但对于需要客观视角的史官和评鉴者而言,这种执念是必须摒弃的。
司马谈固然年轻,阅历和学识颇是不足,但这也正是他的优势,由于先前是个管理历法的小官,他对诸子百家没有甚么先入为主的观念,算是张好白纸。
尤是刘彻根据史籍记载,可看出司马谈的潜力和为人。
若没有司马谈留下的诸多策论和记录,他的儿子司马迁是写不出史记的,其实是司马谈数十载的呕心沥血方才成就了司马迁。
尤是司马谈对对先秦的思想发展史作过广泛的涉猎和研究,认为各家思想互有短长,唯道家思想最能综合各派之长,“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在刘彻看来,若司马谈这辈子还能产生出这种想法,乃至总结归纳出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那真是太宝贵了。
无论耗费十数年,还是数十年,都是值得的!
这套理论体系甚至会成为整个华夏民族的思想主干,用兼容并蓄的道学将诸子百家的精髓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