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毕方微微一笑,转头望向地下一物。俞清顺着他目光看去,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只见地下一具瘦骨嶙峋的尸首,似乎全部血肉都被抽离了身体,只余一层枯黄焦皮,包裹着骨骼。几成骷髅的面上,两个眼孔深深陷了下去,面貌之中,依稀还可辨认出原来所属。
俞清浑身有如堕入冰窖,不自觉又问了一遍:“你做了甚么?”
毕方怡然道:“我以内力化食他血肉,取得了他身上三十年的‘三彭九鼎功’功力。合我们两个人的修为,要治好你身上内伤,自然是易如反掌。”
俞清颤声道:“你吸食了……吸食了我薛师叔的血肉?”
毕方道:“我门里内功,本来修习的便是以血度息之道。不将他血肉化食殆尽,如何将他修为取为己有?”他瞳中一抹碧绿清波流转,似乎又是得意,又是欢喜,拉起了俞清的左手,将自己的掌心贴着他掌心,说道:“我将内息自你‘百会穴’中度入。你的身体里,如今便流淌着我的血。”
俞清仿佛被剧毒的蝎尾蛇牙所蜇,通身发麻,用尽全力将他的手甩了开去。毕方向后退开两步,眼中笑意隐去,冷冷地看着他。俞清道:“毕方,我哪里得罪了你,你……你要这般害我?”他一生中多历凶险,纵使性命悬于人手,也不至于如何惊惶,然而此刻却真个是心绪如潮,手足无措,说这句话时,声音都有些哑了。他紧紧盯着毕方,眼中将欲喷出火来。
毕方道:“俞清,你救了我性命,我自然也要救你。”
俞清厉声道:“我不要你救!姓俞的一条性命在或不在,无足重轻,谁要你用这等邪术来救我?”想到先时毕方度入他体内的那道内力原是薛利平血肉所化,胸中一窒,这一句话便说不下去。
毕方沉下脸来,冷冰冰地道:“你不要性命么?那边就是咱们上来的悬崖,你涌身往下一跳,岂不一了百了?”俞清望着地下那具不成人形的尸首,十余年前薛利平携着他手入真应观的情形在心中一闪而过,一阵伤心,又是一阵愤怒,道:“我杀你之后,自会自尽,还了你这条性命。”左手下垂,自然而然地便搭上了玄铁剑的剑柄。
毕方道:“俞清,我性命是你救的。你要杀我,即刻便可动手。你不在乎性命,难道我便在乎了?” 说着向前踏上一步,距离俞清身前已不到两尺。山风轻拂,将他身上甜美气息一阵阵送来。俞清手背上青筋凸起,紧紧抓住了玄铁剑柄,便如凝固了一般纹丝不动。
毕方微笑道:“俞清,大丈夫行事果决,你是真应观剑宗传人,杀我这等奸贼恶徒给你的师叔师兄们报仇,又有甚么好迟疑?”
俞清心中千头万绪,实不知该如何所为,忖道:“无论如何,毕方总是救了我性命。……薛师叔其实是我害的,倘若不是我暗算他在先,毕方又如何能够杀得了他?可是他要吸食毕方鲜血,这一件事……我终究不能坐视不理。”他自幼受陶梦楼教诲,将立身持正、侠义之道看得极重,然而从未有过这般艰难处境,似乎每一个抉择,最终都是通向谬误。
他伫立良久,忽然便向薛利平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随即以玄铁剑剑鞘在地下,掘了一坑,将薛利平尸身草草葬入。毕方皱眉道:“你内伤初愈,不宜作这等苦力。况且山下那些人转瞬上来,必要剖开坟墓来看个究竟,又何必多此一举?”俞清毫不理会,不多时便将墓穴填平,犹自瞧着地下泥土,怔怔出神。
毕方在他身后大声道:“俞清,以你玄铁剑和我饮血刀联手,天下又有谁是咱们两个的对手?你同我在一起,今后爱去哪里便去哪里,爱怎样便怎样,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俞清惨然道:“毕方,我同道好友,长辈亲眷,少说也有十余人丧命你手下。我今日不能杀你,已然是非不分之极。但凡还有一丝良心未泯,哪里能同你联手?”毕方道:“你要杀我为他们报仇,我决不还手便是。——你为甚么不动手?”
俞清默然半晌,低声道:“你既然明白,又何必非要我说出口来?”
毕方笑道:“俞清,我是不明白,难道你杀了我,那些人便能活转过来?死人无知无觉,你却一辈子都要伤心难过。”
俞清一颗心剧烈震荡,几乎便要跳出了胸腔。他看着面前这个美丽机敏,却又残忍无比的少年,全副气力都用来克制自己,说不出一个字来。毕方凝视他道:“我可以为你去死,你也可以为我去死。——为甚么便不能陪我一起活着?”
俞清缓缓摇头,道:“毕方,这一件事,我不能让你懂得。”
毕方冷笑一声,道:“你给我滚罢!”
俞清站着不动。毕方愤然道:“你既不肯与我联手,还留在这里做甚么?要亲眼看你的朋友来杀了我么?”
俞清道:“你刀法大成,这些人多不能是你对手,但是轮番作战,你也必不能全身而退。你出来时的心愿已了,又何必再造杀孽?”毕方冷冷地道:“你要劝我逃走,又何必大兜圈子?事已至此,纵使我肯罢手,那些人也决不能容我活着。”
俞清道:“你好自为之。”他既知此去便是异路殊途,连“再会”也不再说,转身向崖侧一条小径走去。许是胸中气血翻涌难平,竟然脚步不稳,走出数十丈,蓦地左膝一软,几乎便要摔下山坡。
他伸手撑住一棵大树,稳住身形,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杂树丛生,早遮没了那人身影。
俞清正要觅路下山,忽听得山下隐隐传来人声,心中一动,踏上一块耸起大石,向山脚望去。只见底下一带缓坡上东一簇,西一堆,许多人分成几路,正快步向上行来。隔得尚远,依稀辨出衣饰,似乎便有郭全兴所率两湖豪杰以及唐摧、常士豪等人,金乌派众人却不在其中。
走在最先一人忽地抬起头来,扬声叫道:“师父!师父!”这两声呼唤中气充沛,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附近山峦间隐隐回响。俞清心中一凛:“这人好强的内力!”凝目望去,见是一名青衣长剑的汉子,认得是薛利平门下弟子谭士雄。又见他身后跟着十余人,个个步履轻捷,看来武功不弱,心道:“薛师叔过于托大,倘若他上山时带了这些弟子,毕方和我这时候哪里还有命在?是了,他练‘三彭九鼎功’,要吸取毕方功力,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须瞒住。唉,薛师叔一生侠义,只因一念之差,习练了这等邪功,便落得这般下场。”想到此处,不禁颇有凄凉之意。
底下那青衣汉子提气叫道:“师父,弟子谭士雄、梁士彪、刘士强率众师弟来侍,恭迎您老人家下山。”薛利平虽有令在前,要众弟子在山下等候。然他久去不返,期间郭全兴及中原群豪相继到来,众人都料想他出师不利,只怕已然身遭不测。大弟子谭士雄与群雄相商一阵,便决定上山应援。
谭士雄连声呼唤,不闻应答,心中焦急,又道:“谨教师父得知,中原各路英雄四百余人,将这座山头包围得水泄不通,管教毕方、俞清两个奸贼插翅难逃。”他不知薛利平生死,这番话表面仍是向他所说,用意却不过是要震慑毕俞两人,不敢遽下毒手。
俞清听到他最后一句,不禁苦笑,心道:“我十余年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不敢有一事逾矩妄为,才积起这一点声名,毁来却只在朝夕。”眼见来者众多,谭士雄所说之数当非虚言恫吓。众人施展轻功,在山路上快步疾奔,料来顷刻便至。又想:“毕方独自一人,兼之受伤在前,这许多人合力围攻,他今日决难逃出生天。我该怎么办?去同郭师叔会合么?纵使郭师叔他们对我不咎既往,难道我便能看着他们围攻毕方,将他乱刃分尸?”思及此处,似乎便见到数十人各持兵刃、向中间满身鲜血的少年身上招呼过去,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颤栗,便想要往毕方所在行去。然而脚步只踏出一步,便顿住了,心道:“毕方杀孽过盛,原是该得此报。”
忽听头顶一人长声而叫,直是临死前的惨呼。俞清一惊抬头,便见前方山崖上一道人影直堕下来,啪地一声,摔在数丈外一块山石上。俞清疾步上前,见那人前额发际鲜血淋漓,乃是被人在顶门砍了一刀,犹未断气,躺在大石上只呼呼急喘。俞清看他身上装束,知是荆州太极剑门人,道:“兄台,我来助你。”伸掌搭住那人前心,便欲将内力自他膻中穴送去,然而胸间空空荡荡,一口真气竟然提不起来。
俞清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又吸了口气,只觉丹田气海中一派空空如也,二十年勤修的内力竟然在此一刻涣然无存。他连运内功,隐隐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真气在周身脉络中游走,却说甚么也不能凝聚成股。
俞清恍然大悟,心中只浮起来五个字:“天云五色绵。”素闻天云五色绵能令中者内力全失,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迷药。此药制成时为微细粉末,施发后漂浮空中一时不散,颜色瑰丽,有若云霞,“天云五色”之名由此而来。自己身中此毒而浑然不知,回思起来,当是在先时毕方为他以内力疗伤、心无旁骛时所致。
地下那名太极剑弟子急喘一阵,蓦地大叫一声,双睛凸出,气绝身亡。
俞清低声叫道:“毕方!”便向来路上快步奔去。
第十六章 相思无路莫相思
俞清奔上山顶,只见十余柄长剑青光闪闪,织作一道剑网,围住了中间一团血红刀光。那道剑网绵密异常,红刀左冲右突,一时却突不出重围。俞清只看得几招,心中便道:“这是太极剑九宫阵!”转目之际,便在人群中见到了廖云恺和詹薇。眼见各人身穿素服,有若服丧,由不得心中一凛。
毕方突然大喝一声:“着!”一名太极剑弟子腿上中刀,鲜血飞迸。这人甚是勇悍,踉踉跄跄地向旁跌出一步,忽地提起长剑,奋力向毕方身前掷去。锋刃破空,发出呜呜声响,毕方饮血刀举在半空,竟不敢以之相格,侧身避开,腰胁立时露出破绽。另一名太极剑弟子瞧出便宜,抢上一步,便往他腰际刺去。
詹薇叫道:“杨师哥小心!”一语未了,只见白光微闪,毕方左手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