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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顶-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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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扫了沈思一眼,也不知是眼花还是错觉,竟看到沈思袍子的前襟处微微蠕动了一下。过了片刻,他再次不经意瞧过去,更加稀奇,竟有一小撮火红色绒毛从沈思松松垮垮的衣襟缝隙显露了出来!难道说……那里塞着一只小狐狸?

    晋王兀自抿抿嘴角,把询问的话连同碗中饭菜一齐吞咽了下去。怪道回程途中这小子无端端闹了出失踪,原来趁人不备偷偷摸摸回去捡狐狸了。想是怕人取笑他人高马大心眼儿却像个姑娘家,才没好意思说出来。既然他不打算说,还是假作不知为好吧。只是预想到今后自家王府里头会弥漫着一股狐狸的骚气,晋王不免一阵头疼,唉,也不知要耗费多少上等香料才能盖得住了……

    …

    一餐饭吃完,下人端过水盂伺候着主子漱了口,又奉上了两杯滚烫的香茗。

    见晋王坐在那里斯斯文文品着茶饮,沈思推说吃得太饱要消消食便一溜烟跑开了。他紧走几步追上那名负责收拾碗筷的下人,低语了几句,随即从对方手里接过了装有剩酒剩菜的托盘,朝大路旁僻静的树林走去。

    夜色虽已深重,不过远处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黄橙橙的火光在风中跳动不止,将四周映射得暖意融融。

    沈思在树后的荒草丛中席地而坐,将小狐狸从怀里拎了出来,小心翼翼搁在对面,又将装了剩菜的托盘摆在当中。他挑出一碟子蒸制的鸡肉推到小狐狸面前,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狐狸尚处在恐惧之中,缩成一坨毛团儿般动也不敢动。沈思倒也不急,自己拎着半壶酒慢悠悠喝了起来。

    好一阵功夫,小狐狸稍稍壮着胆子将头探出几分,冲着香味儿轻轻吸了两下鼻子。许是太小的缘故,不如成年狐狸那般惊觉,又抵挡不住鸡肉的诱惑,它干脆迈着小爪子朝前挪了挪,又挪了挪,见沈思那头确实毫无危险,它似是完全放下了戒心,飞快扑到碟子边,趴在那大嚼大啃起来。

    沈思灌了一口酒,半开玩笑地小声问道:“在下沈思,字念卿,家中行五。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小狐狸只顾“吧嗒吧嗒”舔着舌头,根本不予理睬。

    沈思傻笑了一下,一本正经说道:“既然贤弟不愿透露,我便自作主张了……看你毛色红白相间,柔滑透亮如流云漓彩,便唤你做琉璃可好?”

    小狐狸不解其意,只是出于好奇敲了敲大尾巴,朝他弱弱地“啊呜”叫了一声。

    “不必客气,”沈思自顾自继续着与狐狸的对话,“琉璃老弟可是本地人士?”

    一盘鸡肉吃光,小狐狸瞪起黝黑的眼珠儿望向沈思。

    沈思将壶中酒倒了几滴在盘子里,推给小狐狸:“我等途经此地,往晋原而去。既然贤弟孤身一人,你我便结伴上路吧,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小狐狸懵懵懂懂拨弄了两下碟子,伸出舌头将里面的酒水添了个精光,然后坐在对面眨巴着眼睛望向沈思。片刻功夫过后,它眼睛眨动得越来越慢,身体抽去了筋骨般东倒西歪摇晃着,忽然间“噗通”栽倒在地上,竟自睡死过去了。

    沈思先是一愣,随即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贤弟你……男儿大丈夫酒品岂可如此之差!”

    闻听此言,远处树后偷听的晋王一个没忍住,“噗嗤”乐出了声……

第9章 楼阁暖乱花渐欲迷人眼() 
车架驶入晋原地界,所有人登时松了一口气。侍卫们绷成铁板一般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下来,兵士们挥舞马鞭抽打战马的力道也轻了不少。行至晋阳城门之外,王府长史孙如商已带领着内侍总管胡不喜,护卫指挥张世杰、詹士台,指挥佥事谭天明、谭天亮等人早早恭候在了那里。

    晋王出行,仪仗仅次于当今圣上,排场大得惊人。红罗伞,青绣扇,朱漆令,龙头幡,金钲铜角,乌管响锣,前有鼓乐开道,后有甲士随行。马车缓缓停于王府正门,晋王端坐原位动也不动,直到侍从摆好了抹金鈒花的朱红踏梯,大太监胡不喜躬身上前伸了手过来,他才让胡不喜扶着四平八稳走了下去,脚还不等沾地,又立刻登上了八人抬的松黄步撵。

    毕竟他是因为“突发疾病、脚不能行”,才无奈返回晋原的,即便人人都知道这只是个托词而已,也总要做做样子才好。

    众人听闻晋王在宁城地界又认了一名义子,私底下都在津津乐道议论着此事,纷纷猜测这位“新宠”该是何等样人,以至让王爷千岁于大战之时尚且不忘欢爱之事。

    趁着接晋王下车的当口,胡不喜低下头拿眼梢偷偷往车内瞄去,一眼看见身穿旧衣手提粗布包袱的沈思,他目光当即“嗖”地弹开了,竟好似看到什么浊物生怕伤了眼睛一般。

    这位沈公子实在是……太过平庸了。虽说眉目五官算不上丑,身量派头搁在人堆里也属中上了,可怎么看都是上不得大台面的货色。怪只怪王府里头各色俊美少年数不胜数,钟灵毓秀者有之,风流婉转者有之,超凡脱俗如谪仙临世者亦有之。与那些人物相比,这位“新宠”只是个皮肤黝黑表情木讷的呆小子而已,甚至浑身上下还隐隐透着土气。

    待到伺候着晋王沐浴更衣小憩下了,胡不喜又踩着碎步赶去张罗起了稍后的洗尘酒宴。转过游廊,正看见辜卓子与孙如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并肩而来。胡不喜连忙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辜夫子,孙大人,咱家这厢有礼了。”打过招呼,他神秘兮兮凑到辜卓子耳边,捏起细尖的公鸭嗓探问道,“辜夫子深得王爷信任,出入必不离左右,想必消息一定灵通。关于这沈公子到底是何来头,于王爷心里又占了几多分量,夫子可否指点一二?”

    辜卓子抬起羽扇遮住半边脸,垂眸笑道:“论起王爷身边第一得宠、得力之人,那可是非胡公公莫属啊,辜某岂敢妄自尊大。至于这位沈公子,不是王爷新收的义子吗?依辜某愚见,以礼相待应是不会错的。”

    他这番话说与不说并无两样,一旁的老实人孙如商也不免好奇起来:“阿渊,看这沈公子的品貌举止,莫非王爷变了口味?”

    “王爷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妄自揣度的?”辜卓子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与孙如商一道离开了。

    待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胡不喜狠狠朝地上吐了口老痰:“呸,什么玩意儿!连个正经品级都没混上,倒在咱家这里摆起架子来了!”

    …

    酒宴之前,胡不喜奉命引着沈思在王府四处逛了逛,也顺道见了几位同为晋王义子的少年。

    每到一处,少年们都会拿出银两悄悄塞给胡不喜。给得多的,他会一边喜笑颜开地推让:“这如何使得,可真真是折煞老奴了。”一边将银子心安理得接到手中。

    给得少的,他照样会皮笑肉不笑接过银子揣进怀里,等行至无人处却又一口浓痰啐到地上,还用鞋底蹭上几蹭:“呸,这就叫拿着苇管吹炉火——太小气了些!这副德性还想出头?做梦!”

    斜眼看看身侧的沈思,他故意旁敲侧击着说道:“待会儿府里头设宴,这些位公子都想坐到王爷近前,王爷身边统共只两个位置,这不是难为老奴嘛,唉,只看哪位更会做人喽……”见沈思恍若未闻,依旧自顾自欣赏着园中景致,他又提高音量递着话,“别看只是个位置,这坐得远、坐得近可大有讲究。王爷就是这王府里头的天,那离天近的主儿,自是呼风唤雨不在话下的。”

    沈思虽然不擅人情世故,却也不傻,胡不喜这番话摆明了是在伸手跟他讨好处。别说他根本不打算仗晋王之势作威作福,就算他想,也不会叫一个阳奉阴违的阉人扼住命门。所以胡不喜越是卖力给他暗示,他越是装傻充愣,甚至还将一片树叶搁在唇边自得其乐吹起了塞北小调儿。

    …

    王爷的家宴,可谓群芳荟萃。除去孙如商、辜卓子等至近的下属,便是满眼争奇斗艳的翩翩公子了。细细闻去,酒香、菜香之中夹杂了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坐在晋王身侧的两位分别的是晋原第一才子戈小白和有小宋玉之称的美男子张锦玉。晋王一会儿逗逗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倒是一碗水端平,绝不厚此薄彼。至于沈思,因为不曾花钱收买胡不喜胡总管,理所当然被安排了宴席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座中另有一位名冠大江南北的琴师姜韵声,晋王虽与他交流不多,却处处透着关切与疼惜,席间姜韵声偶有一两声咳嗽,晋王遍立刻命人送了自己的大氅过去,看样子若非碍于“足疾”,他定是要亲自将大氅披在对方肩头方才算满意。戈小白与张锦玉看到这幕,一个翻起白眼面露不悦,一个则欺身而上笑嘻嘻缠住了晋王。

    沈思冷眼旁观,不免暗暗有些失望。几日来的朝夕相处,令他对晋王印象大为转变,想不到这位“草包王爷”竟是个无比洒脱坦率之人,甚至还颇有些“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魏晋气度,因而他把之前有关晋王贪酒好色的那些传言都当成是世人误会中伤。谁知今日一见,晋王不但重用了胡不喜这等奸馋小人,还将一众男子的投怀送抱、曲意逢迎引为乐事,看来自己终究还是看错他了。

    说不清是何缘故,有股莫名的浊气堵在沈思胸口,令他心绪烦闷,不知不觉间,那张本就不甚白皙的脸孔也跟着暗沉了几分,连侍女们上前端酒送菜都战战兢兢倍加小心。

    因为沈思身份特殊,席上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观察着他。对于来自四面八方内容各异的目光,沈思全都视而不见,只管泰然自若地闷头吃喝着,既不与人敬酒寒暄,也不刻意讨好晋王,等到面前的菜肴全部扫光,壶中酒水喝得一滴不剩,他便起身朝着主位拱了拱手,推说略感不适而告辞了。

    众人看看沈思桌上光可鉴人的空盘盏,又看看沈思大步流星走出门去的背影,一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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