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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王的脸,涨红了,嗫嚅了几下,没说出什么来。
“我服满起复,”吴可读说道,“返京之时,‘牛痘局’已难乎为继,现在,只怕已经……”
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顿了一顿,眼中已是灼灼的放出光来:“如今,荣安公主身为皇女,率先垂范,日后推行‘牛痘’,必然事半而功倍!这……真是活人万千的天大功德!”
说着,站起身来,向着关卓凡,长揖到地。
关卓凡赶紧也站了起来,还了一揖。
亲贵重臣,相互以目:这下子,可好玩儿了——吴柳堂,你现在到底算是哪一边儿的人呢?
宝廷得意洋洋:“荣安公主尚未登基,已在仪范天下后世!继统践祚,必为一代明君!诸公,何去何从,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吴可读说的“垂范”,并未上升到宝廷的“仪范天下后世”的高度,不过,宝廷顺杆儿爬上来,倒是十分的自然。
至此,是“小宗入继大宗”,还是“立女帝”,天平明显的倾向于后者了。
当然,还有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事儿,尚未有人提出来。
“宝竹坡!”醇王大声说道,“你再怎么天花乱坠,又用何用?我只问你一句话——”
顿了一顿,声音更大了:“若荣安继统、承嗣,她的子女,姓什么呀?”
这,就是那个“最重要、最重要”事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盯死了宝廷。
“这还用说?”宝廷高声说道,“自然是姓——爱新觉罗!”
“呼——”
这是吐气的声音,不是一个人吐气,是许多人同时吐气——内阁大堂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气。
眼尖的,留意到主持人之一的文博川,身子微微一晃,一阵潮红,浮上了面庞。
醇王咬着牙:“姓爱新觉罗——我要请问,轩亲王,乐意吗?”
人们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到了关卓凡的身上。
未等关卓凡开口,宝廷便大声说道:“这个事儿,哪里轮得到轩亲王说话?荣安公主是君,轩亲王是臣!荣安公主登基践祚之后,君臣分际,更是不可逾越!荣安公主继统为君,承嗣爱新觉罗之大宗,其子女自然姓爱新觉罗,此乃天定!非人臣所可置喙!”
虽说“非人臣所可置喙”,但大伙儿还是都看着轩亲王。
轩亲王说话了,声音异常平静:“宝竹坡的话,乃是正论,此确非人臣所可置喙——我没有多一个字的看法。”
“呼——”
几乎又是人人都吐了口气。
文祥的身子,似乎又微微的晃了一晃。
“好,好,好!”
醇王的话,带着古怪的颤音,脸面也愈来愈红,看的出来,他正在努力集聚自己的决心。
“好”了几声,终于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有一件事,如果轩亲王答应了下来,立女帝——我就不反对了!”
啊?
下面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关卓凡的声音,依旧很平静:“醇郡王请说,我但凡做得到的,必定勉力去做,不过嘛——”
微微一顿,“这个,同是否反对‘立女帝’,不必扯上关系。”
意思是,我做了您要求的事儿之后,您还是可以继续反对立女帝的,没关系,没关系。
醇王微微狞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言必行,行必果!”
顿了一顿,“大家都晓得,如果‘小宗入继大宗’,皇帝的本生父,是不能干政的——”
话没说完,反应快的人,脑子里已是微微一炸:什么意思?
“那么,”醇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请教轩亲王,皇帝的‘本夫’——又该如何呢?”
整个内阁大堂,似乎都呆了一呆,然后,“轰”的一下,即便最冷静的人,也未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某种失惊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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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二四零章 大政潮来了!()
一片嘈杂之中,只听宝廷高声说道:“醇郡王大谬!皇帝的本生父不能干政,这是指的‘小宗入继大宗’——王爷自己也说了的!荣安公主本身就在‘大宗’,她继统、承嗣——承的是文宗显皇帝的嗣!她是文宗显皇帝亲女!这能叫‘小宗入继大宗’吗?”
微微一顿,“‘本生父’和‘本夫’,何得类比?实在是……谬之极矣!”
醇王扬起脸来,冷笑着说道:“宝竹坡,你再怎么口绽莲花,又何得服天下人之心,堵天下人之口?!”
转向关卓凡:“我再说一遍,如果仿‘小宗入继大宗’之皇帝本生父例——我就不反对荣安继统、承嗣!”
顿了一顿,咬着牙根:“轩亲王,怎么样啊?”
这就叫“撕破脸”了!
下面更乱了!
老成谋国者,情知暴风雨将临,大政潮将起,却不知如何应对、平息?手足无措,心急如焚;年轻未经大事的亲贵,钟王、孚王、载治、载漪等,睁着惊恐的眼睛,整个人都几乎僵住了,胆小谨厚如载治者,甚至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醇郡王!”宝廷厉声说道,“明明不是‘小宗入继大宗’,何得仿‘小宗入继大宗’之例?你这不是在……无理取闹吗?!”
一个闲散宗室,指责一个亲王衔郡王“无理取闹”,这是真急了眼了。
“竹坡,请让我说两句。”
说话的是关卓凡。
嘈杂声一下子低了下来。
宝廷立即收口,关卓凡掸了掸袍子,慢慢的站起身来。
内阁大堂中,一时之间,再没有人说话了,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关卓凡的身上。
“我曾经向母后皇太后陈明,”关卓凡的声音很平静,“我的身份、处境,目下是比较尴尬的,王大臣会议,我不宜主持,请另简亲贵重臣主持其事——这个,博川、琢如、星叔、筠仙四位,都是听到的。”
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一起点头:“是。”
“母后皇太后问我,是不是因为荣安公主是我的福晋,所以,我要避嫌?我说,是的,圣明不过太后。”
“当时,”关卓凡淡淡一笑,“母后皇太后训喻,‘这个事儿,你想错了!荣安不仅仅是你的福晋,更是文宗皇帝的亲女!论爵位,你们俩是敌体,但究其竟,她是君,你是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固然要避嫌,可天底下,有臣子避君上的嫌的道理吗?’”
微微一顿,“母后皇太后是这么说的吧?——我没有记错吧?”
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四人,再次齐声答道:“是,没错!”
“固辞不得——再辞下去,大约就变成‘僭越’了——我只好谨领懿旨,来这个主持‘王大臣会议’。”
顿了一顿,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
又顿一顿,“醇郡王既以‘皇帝之本夫’责我,我也弄不清爽,小宗的‘本生父’和大宗的‘本夫’,到底有何区别?”
宝廷急道:“王爷,这还用说嘛……”
“竹坡,”关卓凡摆了摆手,“你容我把话说完。”
宝廷只好收声了。
“我不敢乱天下人之心,”关卓凡的脸上,波澜不惊,“亦不敢塞天下人之口,只好——”
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内阁大堂内,雅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人人屏息以待。
“从即日起——不,从即时起,”关卓凡的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我自请开去一切差使,退归藩邸——诸公,咱们再见了。”
“轰”的一下,内阁大堂,炸了!
“王爷,不可!”
“逸轩,不可!”
好几个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失声惊呼——包括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睿王、伯王以及阎敬铭。
其余人等,亦乱作一团。
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色惨白,有的口中“啊,啊”连声,却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更有人眼前一黑,险些就晕了过去。
真的来了!
暴风雨来了!
大政潮来了!
且来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如此叫人措手不及!
武英殿大学士朱凤标有些重听,犹以为自己听错了,抓住身旁的文渊阁大学士瑞常的手,连声问道:“什么?什么?”
大学士讲究的是“宰相风度”,在国家最重要的会议上,一位大学士,抓住另外一位大学士的手,连声发问,这是十分“失仪”的举动。可是,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人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朱风标自己固然顾不上,被抓住了手“逼问”的瑞常也顾不上。
瑞常张口结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朱凤标——他发现,把轩亲王的话重复一遍,实在是……太困难了!
关卓凡已迈步向外走去。
文祥真的急了,跨前一步,一伸手,扯住了关卓凡的袖子:“王爷,不可!”
关卓凡回过身,轻轻的拨开了文祥的手,点了点头,说道:“博川,好意心领——好自为之吧。”
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文祥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只手伸到半途,呆呆的定住了。
伯王双臂一张,拦住了关卓凡的去路,大声说道:“逸轩!老七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这哪里还像个国家亲王的样子?”
言下之意,无疑是说,“胡闹”的那一位,“不像个国家郡王的样子”啦。
关卓凡苦笑说道:“伯彦,若论摔跤,我可比你不过——你不要叫我难做。”
伯王并不能真用蛮力阻拦关卓凡,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绕过了自己。
其余的人,再没有敢对关卓凡“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