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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公主臻首微垂,轻轻答了声“是”。
眼皮儿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下,隐有泪光。
关卓凡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皇帝龙驭上宾,荣安公主的“哀毁”,其实不比她皇额娘少到哪里去,几天之中,不晓得哭了多少次?也是“这一两天”,才“略略缓过点儿劲儿来”的。
“我晓得,”关卓凡温言说道,“你明儿个进宫,除了替母后皇太后请安,也想替大行皇帝‘叩灵’的……”
荣安公主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恳求的神色。
“本来,”关卓凡说,“还没到正式开吊的日子……”
荣安公主的眼中,恳求变成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关卓凡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大行皇帝的梓宫,还停在太极殿,太极殿——目下,你实在是不方便进去,就在门外边儿磕几个头吧!不过,动静也别太大了——好不好?”
荣安公主再次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低声说道:“是。”
微微一顿,“谢谢你。”
关卓凡微微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丽贵太妃又小心翼翼的问,替母后皇太后请过了安,我可以……呃,到婉妃的宫中去坐一坐吗?
“自然可以,”关卓凡说道,“婉妃这个人,我瞅着,理路十分清楚,说不定,能反过来,替你们娘儿俩……‘道烦恼’呢!”
这句话若有深意,丽贵太妃和荣安公主,不由对视了一眼。
“对了,”关卓凡微笑说道,“还有,上一回,大雨滂沱的,六福晋是在她的宫里更的衣,这个事儿,麻烦了她,却还没有谢过她,这一回,请丽贵太妃代我向她致谢吧。”
丽贵太妃怔了一怔,说道:“是,王爷的话,我记住了。”
*
*
站在钟粹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就在母女俩都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儿的时候,钟粹宫的总管太监孟敬忠出来了。
他给丽贵太妃母女请了个“双安”,站起身来,垂手说道:“主子说,眼下心神不宁,同贵太妃和公主见了面,彼此伤心,还是暂时不要见面的好。请贵太妃和公主,呃,永和宫也好,不拘哪位姐妹那儿也好,随意坐坐吧!”
说罢,又请了个安,一起身,不待丽贵太妃母女出声,便退回钟粹门内去了。
丽贵太妃和荣安公主,站在门外,面面相觑,愕然不置。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荣安公主“釐降”,丽贵太妃随即搬出了宫,之后,两母女多次进宫请安,两宫皇太后从来没有不见的时候。
更何况,昨儿个定下今儿个进宫的事儿之后,是派人给宫里面打过招呼了呀。
丽贵太妃还特意问过关卓凡,什么时候到钟粹宫比较好些?关卓凡说,今儿个的“军机叫起”,时间不会很长,辰时之内,一定可以结束,你们巳初出个头儿到就好了。
于是,两母女巳初一刻,到达了钟粹宫——根本就是“掐着点儿”。
结果——
丽贵太妃和荣安公主都不晓得,母后皇太后不见她们俩,是真如孟敬忠所言,“眼下心神不宁,同贵太妃和公主见了面,彼此伤心”,还是另有什么缘故?不由既茫然,又不安,颇有手足无措之感。
回过神儿来,母女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行动,丽贵太妃去婉妃宫里,荣安公主去太极殿外,替皇帝弟弟“叩灵”。
婉妃住东六宫的景仁宫,景仁宫在钟粹宫正南,彼此之间,隔一个承乾宫。
丽贵太妃在婉妃这儿,是最受欢迎的客人,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一见到丽贵太妃,便满头满脸的堆出笑容来。
“你们主子,还好吧?”丽贵太妃一边儿走,一边儿说。
“贵太妃来看我们主子,”引着丽贵太妃往里走的,是婉妃的贴身侍女恭儿,“我们主子就好!贵太妃来的愈多,我们主子就愈好!”
“哟,”丽贵太妃笑道,“小妮子可真会说话!怎么,今儿早上起来,往嘴巴上抹了蜜了?”
恭儿没有回答丽贵太妃的话,歪着头,打量着丽贵太妃,笑嘻嘻的说道:“贵太妃,你真好看!人家都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你现在的模样,就和刚从画儿里下来的,一模一样!”
“哟……你看上了哪个‘一身皂’的了吗?”
恭儿一愣,随即明白了丽贵太妃的意思,小脸儿马上红了:“贵太妃!……”
“好了,我不拿你打趣了,”丽贵太妃微笑说道,“可你也别再拿我打趣了,现在是‘国丧’,这些玩笑话,还是少说一点好。”
恭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景仁宫是一个二进的院落,婉妃的寝宫在后殿,转过正殿,就看见婉妃好像一支白荷花似的,正从后殿的台阶上,娉娉婷婷的走了下来。
丽贵太妃愣了一愣,心里不禁冒出了个念头:这才是——“就和刚从画儿里下来的,一模一样”呢。
“姐姐!”
婉妃来到丽贵太妃跟前,袅袅娜娜的福了下去。
丽贵太妃还了半礼,亲自伸手,将婉妃扶了起来。
瞬时间,恍若时光倒流,她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婉妃,不施粉黛,乌黑发亮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但上面什么首饰也没有,从上到下,除了手腕上的一只纯净无色的“冰底”镯子外,一身素净。
可是——
容光焕发,秀色夺人。
肌肤白里泛红,光洁细腻,犹如象牙一般,在上午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隐约的光泽。
一度爬上眼角、嘴角的细纹,似乎一夜之间,就统统不见了。
说“一夜之间”,是因为上一次丽贵太妃和婉妃见面,还是在小皇帝“天花之喜”的时候,就是关卓凡答应了丽贵太妃,替婉妃办“出宫别居”一事之后,丽贵太妃进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的那一次。
眼前的婉妃,似乎就是那个刚刚封了“婉嫔”的丽人,年可二九,如花之绽。
还有,她脸上那股无可压抑的、流动于眼角眉梢的喜气——
现在正值“国丧”,如此形容,呃,着实有点儿……
丽贵太妃对小皇帝的感情,自然不能和荣安公主相提并论,不过,小皇帝驾崩之后,她还是很哭过几场的。
其一,丽贵太妃对小皇帝的“龙驭上宾”,还是真心感到难过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小皇帝是永和宫的第一位“常客”——即便在文宗宾天之后、荣安指婚之前,丽贵太妃那段最凄凉、最落寞的日子里,小皇帝也还是隔三差五过永和宫来,找姊姊荣安公主玩儿。
这对于丽贵太妃,是很重要的安慰,她想着,皇帝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总是要亲政的,皇帝亲政之后,看在姊弟的情分上,自己应该还有几年略略舒心的日子可过吧?
其二,这几天,母女俩如果在一起,荣安公主一哭,丽贵太妃就不能不陪着女儿一块儿哭。
眼前这位婉妃妹妹,却一眼就够看出来,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的。
*(未完待续。)
第二二九章 给新皇太后腾一腾地方()
眼前的这个婉妃,和十几天前的那个婉妃,真的是——好像换了一个人。
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丽贵太妃也晓得,婉妃以何为“喜事”——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在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内,竟能够变化如此之大,简直可以说得上……脱胎换骨,甚至……再世为人。
丽贵太妃晓得,宫内、府里,都颇有人议论,说文宗皇帝驾崩后,贵太妃了无生趣,成日价既以泪洗面,又无心妆扮,整个人憔悴不堪。贵太妃的年纪,比“西边儿”的还小着两岁,然而两下一比,就被“西边儿”的比下去了。
可是,荣安公主指婚的懿旨一明发,贵太妃马上就像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没过多少天,当年那种艳压六宫的风采,就回来了!人们嘀咕,最神奇的,是贵太妃面上的细纹,一天一天的见少,终于,统统不见了!一张脸蛋,就跟剥了皮的熟鸡蛋一般,那叫一个光洁、滑嫩!
大伙儿暗地里都说,贵太妃“往回长了”呢!
想起这些,丽贵太妃心中感慨:面前这位婉妃,又是一个“往回长了”的,而且,眼见“长”的比自己还要“快”!
丽贵太妃拉着婉妃的手,紧觑着她的脸,直看的婉妃有些不好意思了,抿嘴儿一笑,正想说点儿什么,丽贵太妃叹了口气,开口了:“唉!以前,总觉得自个儿百无一用,现在,我这个人,总算是有点儿用处了!”
婉妃没有想到,丽贵太妃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怔了一怔,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圈儿立时就红了:“姐姐,你真正是我的……恩人!”
“别这么说,”丽贵太妃说道,“你现在还没有出……”
一转念,醒起目下还在室外,旁边还有别人,虽说恭儿是婉妃的贴身侍女,可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够在她面前说的,于是及时打住,改口说道:“等到事儿真办成了,你再谢我,也不迟。”
“那是一定的——事儿一定办得成,而且,一定会比原先想的更快些!”
丽贵太妃微微一怔,“一定会比原先想的更快些”——什么意思呢?
“我倒是苦恼,”婉妃嫣然一笑,“到时候,不晓得拿什么谢姐姐呢?嗯,到时候,还有什么东西是姐姐看得上眼的呢?”
丽贵太妃又是微微一怔:什么叫“到时候,还有什么东西是姐姐看得上眼的”?
“你是个女诸葛,”她笑了一笑,“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向你请教,你指点指点我,叫我开开窍,这份谢礼,就再贵重不过了。”
婉妃眼中波光一闪,说道:“姐姐这么说,我可当不起,不过,姐姐有什么吩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