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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不论什么奏折,轩亲王的“阅看”,都比母后皇太后的“御览”,要早一步。
这个局面,不是没有人心里暗自嘀咕的,但是母后皇太后本人却毫不介意,因为就算黄折子先到,也多半是看不懂的,也不晓得该怎么批复,也得等“他”把白折子“阅看”过了,拿了主意,自己的黄折子,才有“御览”的意义。
不过,像今天顾、董两个奏事官的举动,还是有点儿过了:黄折子应该第一时间递进内奏事处,不应该和白折子一块儿在军机处候着轩亲王。
进了军机处,打开白匣子,取出电报,尚未拆开,单看封口的标题,关卓凡便眼睛一亮:“乌鲁木齐克复了!”
之前听到“兰州”二字,便晓得必是新疆的军报,但没想到入疆第一功成就如此之迅速,文祥以下,几个大军机都是又惊又喜:“这么快?”
关卓凡拆开电报,略略扫了几眼,说道:“嗯,刚刚好是十天前的事儿。”
“电报果然是军国利器!”文祥的声音,略有一点激动,“若放在以前,咱们大约还要再过……就算不要十天,也得七天、八天的,才能够收到这个好消息呢!”
“中堂说的是,”许庚身笑道,“现在,这电报线路,只不过架设到了兰州——如果一路西向,一直架到了乌鲁木齐,十天前,乌垣克复之日,硝烟未散,咱们就晓得这个好消息了!”
“乌垣”是乌鲁木齐的别称。
曹毓瑛却是微微皱眉:“快马加鞭,乌鲁木齐到兰州,只花了八、九天的时间,在新疆、甘肃那种地方,是能够跑死马的——不容易!”
郭嵩焘说道:“所以要花大气力架设电报线路!等到电报线路架设到了乌鲁木齐,甚至架设到了伊犁、喀什噶尔,则西倕永定!”
“还有铁路!”
……
几个大军机热烈讨论的当儿,关卓凡已经将奏折看了一遍。
“星叔方才‘硝烟未散’一说”,他微微笑道,“和实际情形,略有出入——乌鲁木齐竟是不战而下,一枪未放!仗打得狠的,是在之前的古牧地。叛匪在古牧地被砸得粉碎,志气尽消,之后,我军稍稍推上一把,乌鲁木齐的叛匪,便闻风丧胆,弃城而逃了——诸公请传看吧。”
几个大军机,一一看过了。
“左季高绸缪全局,展克庵大将之才!”文祥说道,“不过,除此之外,依我之见,我军能够如此之快的取得这个‘开门红’,还有两点,也是极关键的。”
“博川,”关卓凡说道,“请说。”
“第一,军粮转运,万里不匮。我遍读史书,历朝历代,用兵西域,军粮供给,无一时绝,无一日乏,如是次进军新疆者,前所未见!
“嗯。”
“第二,阿古柏、白彦虎虽然嚣张,但新疆——至少北疆的民众,其实多不肯附逆,这,对我军的胜利,也大有助益。”
顿了一顿,转向关卓凡,说道:“王爷,你力排众议,改‘缠回’为‘维吾尔’,果然是高瞻远瞩!”
*
*
新疆的土回,和陕甘的土回,其实并不是一个种族,前者出于突厥一系,后者出于阿拉伯一系。不过,中原的人们,分不大清楚这个,以其信奉****,亦称其为“回人”。为区隔于陕回、甘回,乃称新疆的****为“缠回”。这是因为,彼时的新疆回人,男性多戴以白布缠绕的帽子——“色兰”。
这是一个明显带有歧视性甚至侮辱性的称呼,深为新疆回人所厌恶,他们曾多次向朝廷表示异议,但始终不得要领。
新疆的回人,自称“Uigur”,汉语的音译,有“畏兀儿”、“畏兀”、“畏吾”、“辉和儿”,等等,其中,疆回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叫做“威武尔”。
去“缠回”之名,关卓凡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也跟两宫皇太后都说过了,用一个“厌恶性”的名字,压制一个族群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这种事情上泥古不化,白拉仇恨,实在不是生意经。
当然,也不能让你们叫“威武尔”。
于是,就有了以下这样一道上谕:
“谕内阁:缠族自汉、唐以来,散处天山南北者,派别颇多,名称亦极为复杂。至本朝中叶改建行省,始统称之为缠族。”
“该族士绅,颇有以‘缠族’之名,未足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乃上书朝廷,请易之以‘威武尔’。我皇上、皇太后如天之仁,拊循万姓,俯洽下情,惟遍稽史乘及省志诸书,录该族事迹者,仅见‘畏兀儿’,并无‘威武尔’,当系音近误译辗转之讹。”
“又查,‘畏兀儿’系该族中之一部落尔,以之名其全族亦欠妥叶,且更名‘畏兀儿’,徒泥于古而无深意,亦不足垂久远而示将来。”
“为合圣人‘名正、言顺、事成’之意,慎重斟酌,拟改为‘维吾尔’三字。所谓‘维吾尔’者,以狭义言之,维持吾族之意也;以广义言之,并含维持吾国之义。以此定为该族名称,非但毫无抵牾,且得顾名思义。亦可使该族一般民众起合群、爱国之心,较之他名,殊觉妥善。”
“自此以往,该族即称为‘维吾尔族’,简称为‘维族’。其前讹为‘威武尔’者一律更正,以免贻误。钦此!”
这道上谕,在许多方面,都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
“维吾尔族”正式得名,并且是一个“嘉名”,较之“缠回”,天壤之别,对收拢人心,瓦解叛匪,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另外,第一次在政府文告中引入了“族”的概念,这个“族”,非常接近现代的“民族”的概念了。
还有,政府的正式文告中,第一次出现了“爱国”这个字眼。
*(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维吾尔”三个字,由东而西,由北疆而南疆,在全新疆范围内,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
本来,“天下回回是一家”,但一夜之间,“你白彦虎是回人,你阿古柏是安集延人,我……是维吾尔人。”
“维吾尔”,这是疆回无法拒绝的一个名字,而接受这个名字,即意味着接受“钦定”这个名字的那个庞大的法统。
如此一来……还怎么自外于朝廷,自外于……中国?
改“缠回”为“维吾尔”的上谕,新年一过,立即明发,彼时,新疆、甘肃依旧天寒地冻,西征大军还需等待春暖花开,方能进军,但是,左宗棠没有浪费一天的时间,利用这道诏书,大作攻心的文章。
基本的调调是这样的:维吾尔士民,久沐圣化,屏藩西倕,与汉、满、蒙、藏、回,皆为中国赤子,诚一母同胞,手足兄弟也!那白彦虎,无君无父,是一个啄自己母亲的眼珠子的枭獍;那阿古柏,非我族类,侵乱我维民之家园,奴役我维民之子女,抢夺我维民之玉帛,狼子行径,罪恶累累,罄竹难书!维吾尔人怎么能够跟他们搞到一起?那不是认贼作父吗?
我糊涂的维族兄弟啊,快醒转过来,回到****的温暖怀抱里来!
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有了“维吾尔”这个动听的名字的加持,这套说辞,听在新疆的维人耳中——不论上层还是下层,都觉颇动心魄。而新疆当时的局势,更如风趁火势,让左宗棠的宣传战大生效用。
西征大军入疆之前,南疆的情形,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不是之前的叶尔羌、和田、库车、喀什四雄并立、彼此攻伐的一个局面了。
四雄之中,最凶悍者,要数阿古柏的以喀什为大本营的“哲德沙尔汗国”,不过,阿古柏固然有两把刷子,但他一个外来户,没有自己的基本盘,力量其实有限,对叶尔羌和库车的几次征讨,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战果,一不小心,还吃了人家的瘪。
转机发生在七千名浩罕国残军进入新疆。
这支部队,其实是在俄国人手下吃了败仗,被俄国人赶过来的,一个个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过,好歹是正规军。阿古柏如获至宝,将这批“来自祖国的亲人”整编之后,重新发上战场,这一次,一举拿下了叶尔羌。
为报复之前在叶尔羌那儿吃的亏,阿古柏纵兵大屠,叶尔羌血流成河。
之后,阿古柏以去和田朝拜的名义,诱使和田的“帕夏”哈比布拉开城,轻轻松松地就将和田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占领和田,并未经过激烈的战斗,但叶尔羌故事重演,浩罕兵杀上了瘾,再次大肆屠城,一连五天五夜,和田淹没在血泊之中,被祸之惨,甚至过于叶尔羌。
现在,只剩下库车的热西丁了。
热西丁亦晓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他决定不等阿古柏来攻,先发制人,打阿古柏一个措手不及。
热西丁的计划是两路出击,一路出阿克苏西向,直接进攻喀什噶尔;一路出库车南下,进攻叶尔羌。进攻叶尔羌的这一路,得手之后,即掉头北上,和出阿克苏的那一路会师喀什噶尔,来个“南北夹击”,一举拿下阿古柏的老巢。
这个计划“看上去很美”,但以库车低下的组织能力,实施起来,漏洞百出。
西向的那一路,被阿古柏半途截住,打得落花流水,阿古柏顺势占领了阿克苏,并乘胜东进,进逼库车;南下的那一路呢,还没有走到叶尔羌,就收到了西路军惨败的消息,于是一哄而散。
热西丁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率领剩下的一点兵力,迎战阿古柏。双方在拜城决战,结局毫无悬念,热西丁全军覆没,阿古柏进占库车和喀喇沙尔。
至此,阿古柏已经一统南疆。
他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北疆。
此时的北疆,有两大势力。
西边儿的一股,是以伊犁为中心的塔兰齐。这个家伙,仗着地僻西北一隅,一时半会儿的,谁都对他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