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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热振,到了北京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免去了摄政之职,呼告无门,又不能返回西藏,几乎流离失所。后来,军机处给理藩院打了招呼,他才算在妙应寺中安顿下来,不过,寄人篱下,日子实在不怎么好过。
恭王对此事的处置,关卓凡大大不以为然。
西藏不是朝鲜、越南,不是中国的“属国”,而是中国的“属土”。自福康安奏请实施《钦定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之后,驻藏大臣的角色,不再只是雍正年间的“监督藏政”,也不再是乾隆早期的和达赖喇嘛“共理藏政”,而是作为皇帝的代表,以钦差的身份,“总览事权,主持藏政”。
高宗、仁宗、宣宗,都曾反复强调,西藏“一应事件”,达赖以下,均须“遵照钦差大臣指示办理”,“禀命驻藏大臣办理”;非但如此,“一切陈禀”,达赖、班禅、噶伦,皆无权“直禀朝廷”——必须由驻藏大臣转奏。
就是说,达赖、班禅,虽然在礼仪上和驻藏大臣“相敌”,但实际上,他们不但是皇帝的属臣,还是驻藏大臣的属员。
驻藏大臣除了拥有西藏的外交权、防务权,还拥有行政、人事、司法、财政的最后决定权,是真正意义上的西藏的最高军政长官。
驻藏大臣对西藏,完全不存在什么“不干涉内政”的问题。
满庆庸懦颟顸,偏听偏信,放纵西藏内部的争斗;恭王则息事宁人,对争斗的结果予以承认,这么做,必然大大削弱中央政府在西藏的权威,启不逞之徒的野心,属于自废武功的昏招。
事实上,彼时朝廷虽然在英法手上吃了亏,但在西藏的权威犹在,如果驻藏大臣对夏扎、贝丹顿珠等人严词训斥,勒兵以待,西藏的内乱是起不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敢造反。
热振固然是个笨蛋,但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摄政,就算要换,也得朝廷来换,绝不能允许谁力气大谁就抢过去做!
关卓凡以为,恭王如此处置,后患无穷。果然,不出一年,西藏就再次出了状况,这一次,把四川也扯了进去。
夏扎不仅脱却缧绁,还反过来攻倒热振,取而代之,最关键的外援,乃是甘丹寺主持贝丹顿珠。因此,夏扎做了摄政之后,贝丹顿珠青云直上,一路做到了噶伦代办。不过,此人野心极大,并不满足于一个噶伦代办,他盯着的,是夏扎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
贝丹顿珠一边以恩主自居,对夏扎予取予求;一边把持“甘哲仲基”,利用该组织,罗织势力,打击异己。
夏扎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是拿贝丹顿珠无可奈何了,贝丹顿珠羽翼已成,尾大不掉了。
双方龃龉不断,终于反目成仇,眼见当初热振和夏扎的故事,又要重演了。
不过,夏扎的人气,可比热振好得多,贝丹顿珠想拿对付热振的那一套来对付夏扎,大不容易了。
怎么办呢?
贝丹顿珠的目光,落到了川藏交界的瞻对上面。
*(未完待续。)
第二章 改弦更张()
瞻对的大头人贡布朗杰,突然举兵侵入南边的理塘,包围了理塘土司的官寨。
朝廷接报,大为紧张。
瞻对、理塘,地处由川入藏的交通孔道,如果乱了起来,西藏的经济、民生,以及内地和西藏的联通,都会大会影响。
还有,瞻对弹丸之地,却是极敏感的一处所在。此地唐属吐蕃,元始入中国,民风彪悍,难以王化。本朝自雍正八年开始,数度对瞻对用兵,并分瞻对为上、中、下瞻对,称“三瞻”,分而治之。但瞻对时起时伏,从来没有真正的顺服过。道光年间,贡布朗杰控制了“三瞻”,朝廷的势力,其实已被挤出了瞻对。
西藏每年要从内地采购大量茶叶,茶马入藏,瞻对、理塘是必经之路,贡布朗杰声称,夏扎制定的茶叶采买政策不公,瞻对颇受其害,不能不有所反应。
理塘境内,瞻对兵横行无忌,凡内地入藏货物——不仅仅是茶叶,一律予以劫夺。理塘土司力量不如,只好缩在官寨里面,干瞪了眼睛,跳脚跌足。到了后来,连朝廷和西藏之间的往来公文,瞻对兵都抢来拆阅;同时,开始四处破坏桥梁、道路。
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尚未扯旗放炮,但已可以说,贡布朗杰反状已露了。
瞻对侵扰理塘,幕后黑手,就是远在拉萨的贝丹顿珠。
贝丹顿珠打的算盘是,西藏经济、民生,极度依赖内地输入的各种物资,内地的茶叶等货物的入藏通道,一旦被切断,藏地必怨声四起,他便可趁机造势,归众怨于夏扎,夏扎的摄政的位子,就必定坐不稳了。到时候,他贝丹顿珠出来,收拾局面,力挽狂澜,摄政的位子,还能从俺的屁股下面跑掉吗?
他派人游说贡布朗杰,许了许多好处,包括俺上台之后会对你如何如何,巴拉巴拉一大套。恭布朗杰心动了:别的不说,现有的这些入藏的货物,都抢了下来,就能发一大笔财啊。
不过,到时候,朝廷会不会干涉呢?
切,干涉个毛!这是咱们藏人自个儿的事儿,朝廷才没兴趣来多管闲事呢!上一次,热振和夏扎斗得你死活我,朝廷放过一个屁吗?那可是摄政和首席噶伦!你一个小头人,理塘那边,一个小土司,你们俩打打冤家,对朝廷来说,不过是猫儿、狗儿打架,正眼都不会瞅一眼的!
什么“小头人”、“小土司”、“猫儿、狗儿”,听起来虽然不大入耳,但贡布朗杰承认贝丹顿珠说的有理,下定了决心:好,俺干了!
夏扎果然焦头烂额,无奈之下,申之于驻藏大臣:朝廷可不能不管啊!
恭王接报,大感为难。
本来,贡布朗杰这个情形,迹近造反,应该派兵围剿了。但恭王一想到乾隆朝两征金川的艰难,就不由心中打鼓,犹豫难决。
有人建议,不如“以藏制藏”,叫西藏自个儿派兵去打瞻对,能打下来最好;真打不下来,再说——反正,也不算丢朝廷的面子。
恭王接受了这个建议。
夏扎大出意外。
没有法子,朝廷既然不肯出兵,只好自己来解决问题了。不过,允许藏兵进入四川,多少也算“给政策”了。
贝丹顿珠更加出乎意料:怎么?来真的呀?!
不过,他并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
夏扎和贝丹顿珠,都坚持要由自己的亲信来带兵。
最后,夏扎和贝丹顿珠达成妥协,入川藏兵,由普隆巴和宗堆共同领军,其中,普隆巴是夏扎的人,宗堆是贝丹顿珠的人。
此时,夏扎还不晓得,这个安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夏扎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七拼八凑出了一支部队,交到了普隆巴和宗堆手里。
一入川,宗堆部就开始作怪了,各种理由出工不出力,到了后来,连工也不出了,和友军的协调、配合神马的,就更加谈不上了。
同时,普隆巴部的行动部署,总是被瞻对方面摸得一清二楚,处处碰得头破血流——奇了怪了!
藏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这仗,眼看没法子打下去了。
朝廷和拉萨都急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宗堆回答说,皇帝不差饿兵,士兵们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打仗?
你们的粮草供应……应该够啊。
不够!我们要军饷!要银子!拉萨没有,就叫四川总督替我们筹!收不到钱,我们……哼哼,就呆在四川,不走了!
夏扎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不久,含恨而逝。
贝丹顿珠大喜过望:佛祖开眼,这比俺当初计划得还要妙哇!
摄政的位子,再也跑不掉了!
他已经在满庆和李玉圃那儿,下了足够多的功夫。如其所愿,在李玉圃的大力怂恿下,满庆上折,请以贝丹顿珠接任摄政一职。
满庆的这个决定,当初查办热振、夏扎之争的“三人小组”中,李玉圃之外,唐怀武、马腾蛟二人,都是不同意的。贝丹顿珠的野心,已是暴露无遗;瞻对之役的古怪,他也脱不了嫌隙。然而,满庆只听李玉圃一个人的话,唐、马二人,无可奈何。
可是,此时的朝廷,已是关卓凡主政了。
关卓凡拒绝了满庆的要求,并直斥他“昏庸颟顸”,命他立即“回京述职”。
同时,任命十二世达赖喇嘛的经师德柱活佛,出任摄政一职;任命唐怀武署理“帮办大臣”。
“帮办大臣”是“驻藏大臣”的副手,驻藏大臣不在的时候,行驻藏大臣之事。驻藏大臣地位崇高,底缺至少得是侍郎、内阁学士一类崇衔,唐怀武区区一个游击,绝无可能署理驻藏大臣,关卓凡乃任命他署理“帮办大臣”,其实等于暂行驻藏大臣之事了。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朝廷改弦更张,西藏将有大变。
不过,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震撼的是:朝廷明发上谕,派轩军一部,入川清剿贡逆;瞻对、理塘靖定之后,该部随即进藏,“梳理政务”。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天铁火炮紧相围()
消息传到西藏,全藏上下,包括新官上任的摄政德柱活佛,统统地慌了神:这是什么意思呀?
朝廷宣布,一等子爵、安徽提督、敕命轩军松江军团第三师师长伊克桑,为“督办川藏军务钦差大臣”,率松江军团第三师入川,并公布了轩军的进军路线:走海路,由津至沪,然后溯江西上,直至四川叙州府宜宾;再北入岷江,至嘉定府乐山,弃舟登陆。
而后,西进理塘。
全程海、江水路,由轮船招商局负责运送。
轮船招商局的船,全部都是蒸汽船,算算日子,顺利的话,不过个把月,轩军就可以兵临理塘了。
朝廷诏令,四川总督吴棠、湖广总督李鸿章,从速筹备军需,随时解运前线。
真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