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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说是“不懂军事”,问出来,颇中关窍嘛!
“真正圣明不过太后!到时候,普鲁士在欧洲,咱们在亚洲,同时动手,以有备攻法国之无备,法国人‘双线作战’,必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不大败亏输,亦不可得!”
慈禧听得神采飞扬,正要开口,慈安先问了出来:“这个‘亚洲’,是个什么意思啊?”
关卓凡料到慈安姐姐必有此一问,说道:“回母后皇太后,洋人的地理堪舆,将万国分为几个大洲,英吉利、法兰西、奥地利、普鲁士、西班牙,都在欧洲,咱们和越南,还有日本、朝鲜,都在亚洲。”
慈安说道:“啊,我明白了,就像‘四大部洲’!东胜神州、西牛贺洲什么的。”
咦,这个譬喻,倒是不错,孺女可教。
“是,太后圣明!臣上回进的‘世界地图’,上面有所标注,太后可以取来御览。”
“哎哟,是呀——你瞧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看过,回去可得好好儿瞅瞅,嘻嘻!”
嗯,姐姐,您要不要这么……萌?
慈禧说道:“有一个事儿,不是我多心,问多一句,把事儿办得周到些——将来对法开战,轩军自然是主力。不过,我晓得,轩军的洋兵洋将里边,有些个法国人,这个,有没有什么避忌?”
“回太后,这个自然是要避忌的。不过,臣请太后且纾厪虑,轩军中的法兵法将,当年打苏州的时候,大多划给了戈登,跟了李鸿章。后来,戈登和李鸿章闹意气,这批洋员,风流云散,不少当时就回国了。”
“之后,轩军新增的洋员,都是美国人和英国人,没有一个法国人的。留在轩军的法员,两三年过去,又陆陆续续复员了一批,剩下来的,已经很少了。咱们也不是明天就要和法国见仗,再过个三五年,到了时候,轩军里边,一个法国人也不会有了。”
“好,”慈禧满意地点点头,“周到得很!”
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方才已经说了,将来对法开战,轩军自然是主力。轩军现在是六万出头的样子,和法国人打大仗,这点子兵力,够用么?”
既说了“这点子”,自然是不够用的啦。
“回太后,自然尚嫌不足。”
“我觉得也是。这样吧,国家财力还有限,饭要一口一口吃,先给轩军加三个师的编制——是步队、马队还是炮队,你自个儿定吧!”
轩军现在的编制,是五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炮兵师,再加一个工兵团。增加三个师的编制,总兵力便增加了差不多百分之四十。
天津阅兵,此时获得了最直接的回报。
“是,臣遵旨!”
*
*
法国人,你且等着,我这就来了。
没有这一战,圆明园的冲天烈焰,永远不会从关卓凡的心头熄灭。
不过,报仇雪耻,还不是关卓凡的第一目的。
最关键的是,中国需要这一战。
这是中国的“再立国之战”。
跑到美国,打败邦联,不够——你是配角,主角是人家美国人自己。
跑到日本,打垮长州,不够——西洋人怎么会看得起东洋人?
打败法国人,够了——这是世界次强,打败他,全世界都会承认,你已进入了强者的行列。
中国乃可昂首阔步,屹立世界名族之林,并终有一天,重新领袖群伦。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再抬起头,中国人的头顶上,必是最湛蓝的那一片天。
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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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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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佑调任云贵总督,并“钦差督办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军务”,上谕一经发布,朝野大起轰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的眼镜跌得粉碎,这个,这个,之前没觉得刘子默的帘眷好到这个程度啊:捅出来那么大一篓子,反而……升官儿了?!
再去从头细细考察刘子默和关逸轩的交集,呃,也看不出来,这两位的交情有多么结实啊?
不过,有一点,大伙儿是有共识的,张六之乱,是因刘子默整顿长芦盐法而起,“上头”不肯重处刘子默,意味着朝廷是铁了心要整顿盐务了!
多有人心中开始打鼓了,不过,多是退堂鼓——那两千颗人头血迹未干,再不知机,一个不小心,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就得和那两千颗血淋淋的头颅做了伴儿去。
胳膊还是拗不过大腿呀!
可是,如果仅仅因为盐务的事情,不降刘子默的级就很好了,或者“降级留任”——也算不坏,刘子默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呃,用不着反而升他的官儿呀?
再怎么着,激起变乱于先,应对无方于后,也不能说你立了功呀?
还有,大伙儿和刘长佑初初的反应是一样的:没听说西南方向有什么大乱子,这“军务”从何而来,又如何“督办”?
嗯,看来朝廷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呀!
只是这盘棋到底是和谁下,除了两宫皇太后、军机全班和刘长佑本人,暂时没有第十个人知道。
唉,圣谟高远,圣明莫测呀!
刘长佑右迁引起的波澜,起伏太过,一时之间,大伙儿甚至没来得及去推敲直隶总督继任人选的事儿,待到人们的注意力刚刚转到这上面——不需要操心了,上谕发布,曾国藩调任直隶。
这一番轰动,过于刘子默逾格右迁,大伙儿的目光立即从刘子默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江宁——要看看曾涤生到底会不会痛快奉诏?
大多数人的眼镜再一次跌得粉碎:曾涤生既没有以这儿忙、那儿难为借口,推迟动身北上的日期,更没有来告病请假这一套——曾国藩有眼疾,之前不少人认为他会拿这个称病。事实上,曾国藩一接到廷寄,就行文上海,要江苏巡抚赵景贤至江宁“护印”,同时打点行装,准备北上。
曾国藩的宦囊极轻,几乎无可“打点”,不过,他的幕僚班子非常强大,说到“行装”,每一个幕僚的行李,都要比他们的“爵相”的多得多。当然,曾国藩没有把所有的幕僚都带上,带到直隶的,主要是两位:一位赵烈文,一位薛福成。
赵景贤和曾国藩办了交接之后,并没有留在江宁,而是陪同曾中堂,江宁解缆,东浮上海——曾国藩到上海转坐海船,北上天津,再由天津入京陛见。
地方官去职,都讲究“别留去思”,送“万民伞”、“攀辕脱靴”神马的,官声不好的,没人肯攀辕送伞,还得自个儿花钱,偷偷请人来玩儿这个套路。官场上,流传着许多类似的笑话。
曾国藩呢?
上船那一天,曾国藩大轿经过的道路两边——不止,是几乎整个江宁城,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摆了香案,鲜花醴酒,望空舞拜。时辰到了,江宁城内外,钟鼓齐鸣,各营驻军,齐齐放炮,连绵不绝,声震天地。
场面之盛,就算是皇帝、太后出巡,亦不能过之。
和皇帝、太后出巡不同的是,江宁满城百姓的举动,完完全全是自发的,官府一点儿也没有掺和。
赵景贤作为陪客,自然和曾国藩同舟。他就这满城的风光,大赞中堂勋业盖世,遗爱在民。
曾国藩微微一笑,说道:“赵竹生素以风骨骄人,也来和我说这种话?”
赵景贤脸上微微一红,正想有所譬解,曾国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是玩笑话——竹生,不瞒你说,我自谓善于克己养气,自期不以荣辱萦心,可对着这个场面,也不能不动心!”
他微微摇头,说道:“真要做到得失不系于怀,何其难哉!”
赵景贤说道:“中堂大英雄、大丈夫!景贤冒昧说一句,真正忧国忧民之士,那个不是性情中人?”
曾国藩难得地“呵呵”一笑,说道:“竹生,你这句话,有味道!我若脸皮厚一点,倒是可以拿来自况。不过——”
他微微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沅甫去年四十一岁,他生日那天,我写了三首七绝送他……”
这话头似乎转得好生突然,但赵景贤接的极快:“哦?景贤有幸聆玉!”
沅甫是曾国荃的字。
曾国藩又是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顿了一顿,低声漫吟道:
“八载艰难下百城,漫天箕口复纵横。今朝一酌黄花酒,始与阿连庆更生。”
“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隙。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
“童稚温温无险峨,酒人浩浩少猜疑。与君同讲长生诀,且学婴儿中酒时。”
本来,曾国藩既是上官,又是翰苑前辈,吟咏完自己的诗作,不论仅仅出于礼貌,还是有心奉承,赵景贤都应该马上称赞的。可是,他却一反常态,默然不语。
事实上,这并不是赵景贤第一次听到这三首诗。曾国藩为给他的九弟庆生,一口气写了十三首七绝,这些诗作,赵景贤已通过其他的渠道统统读过了。但曾国藩此时念出来的,却只是这三首,其意何在?
第二首之“屠羊说”,典出《庄子》。屠羊说是楚国的一个卖羊肉的屠夫,楚国内乱,昭王出奔随国,屠羊说随侍,功劳甚大。昭王复国后,欲高官厚赏于屠羊说,但屠羊说坚辞不受,还是做回了他的羊肉摊贩。
曾国藩微微一笑,说道:“竹生,鄙陋粗糙之作,有污君子耳目,望你不吝斧正。”
赵景贤没有接他的话茬,又沉默了